《心之所向》锦婵

57、第 57 章

　　林霄有点好笑。
　　牛肉少的时候他真没发觉。那么冷冰冰连脸色都不经常变的人，怎么会做出偷吃这样幼稚好玩的事来？大概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
　　但鸡翅个有点大，他不用数也知道做了几个，而且一下子少了两个真的挺明显的。然后他扫了一眼，程墨手指甲跟嘴巴上，还有小虎面前的地上，都泛着油乎乎的光，他差点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这俩也真是，就这样还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一副专心跟对方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林霄要没发现少了两只他可能还真被蒙混过去了。
　　是的。这样就好。
　　做一个最最平常不过的孩子，会生气打闹，会高兴嬉笑，会恶作剧装傻，会发脾气撒娇。
　　“......挺好吃的。”
　　程墨逮住饺子吃了一通，连醋都没来得及蘸，过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林霄也不说什么，但脸上笑开了，往小虎吃完的盆子里又放了一些饺子进去，跟它说，“今天可以吃到饱。”
　　小虎很聪明。也不一下子把整个饺子吞进去，而是先把饺子咬破了，等汤汁淌出来，热气散出来，它再把饺子吃下去。

　　吃完饭的时候饺子跟菜都剩下了不少，程墨问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林霄说过年当然要剩，这样预示着新的一年吃的喝的都不用发愁，程墨笑笑，心想林霄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他穿了羽绒服换上鞋子，摸了摸小虎的头要去上班，林霄拎着他的书包也赶了上来。
　　“你去干嘛？”
　　“跟你一起去上班。”
　　林霄把程墨羽绒服上面带的帽子给他戴上，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出门，然后转身准备锁门。小虎一看两个人都走了，大头一下从半关的门里面伸出来，跟着身子也使劲往外挤。
　　“你也不怕门把你头挤下来！”
　　林霄手疾眼快挡住了门，小虎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边往外挤一边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来，不用说也知道它也想跟着去。
　　程墨失笑，问林霄，“你要去干嘛？”
　　林霄胳膊挡在门上，他想了一下，回头冲程墨笑，“看春晚？！”
　　这个理由真的挺充分的。
　　程墨知道林霄既然决定了要跟他一起去，肯定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劝回去，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随他去。好在明天不用上学，白天可以把觉补回来。
　　林霄转身把小虎的脑袋往回推，一边推一边劝，“小虎乖，你睡一觉，睡一觉我们就回来了，知道吗！”
　　小虎力气到底抵不过林霄，大头很快被推进了门里边，它没办法，只得仰起头，睁着两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林霄，跟个孩子似的，一边瞅一边摇尾巴。
　　林霄总不能带小虎一块去网吧，尽管有点不忍心，还是硬下心肠一只手抵着小虎的头一只手迅速把门关上了。感觉比打了一场架还累，背上好像都微微渗出汗来。

　　网吧里的人不多，但在这种日子里来说，还真不算少了，大概有十几二十个。
　　有跟朋友一块约着挤一块打游戏的，有跟男女朋友视频聊天的，也有就那么坐着看电视的，有人还吃着泡面。林霄不知道以往的那些年，程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一碗泡面就过了除夕，跟别的任何一个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到网吧的时候还差十几分钟到换班的时间，但程墨还是让小雨先回去了，反正他已经来了，两个人都守着也没什么意义，这么个日子，哪怕早回去五分钟也是好的。
　　程墨把椅子拉开在电脑前面坐下，林霄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凑过来，程墨回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笑，“看春晚？”
　　“......都行。”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看什么，真的不重要，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
　　“那看春晚吧。”
　　程墨把视频网页打开，正好到了春晚倒计时，五，四，三，二，一，然后整个大幕拉开，满场满眼的红色，喧天的锣鼓，一齐从屏幕里喷薄出来！程墨受到了冲击。
　　可能说起来别人会觉得难以置信，但他从来没有，也没想过，看过春晚。除了以前大家一起看的时候，但那对于一个只有十几岁的人来说，真的太过遥远了，遥远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那简直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
　　因为它是一个象征团圆的节日。

　　有分开才有团圆。一直都是自己一个，怎么才叫团圆呢。
　　但他还是受到冲击了。
　　就像大家一直说的，音乐不需要语言，也没有国界。无论你懂不懂，只要是好的音乐，你总会随着它的旋律悲伤哀恸，或者忍不住手舞足蹈，心绪起伏。
　　那么多的人，唱着跳着，脸上眼睛里，都带着浓浓的欢喜的味道，主持人站成一排，说着吉祥话，给大家拜年，台下掌声雷动，那么欢乐。
　　程墨不太能够体会，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像你说牛肉很好吃，荔枝很好吃，怎么怎么好吃，但如果你从来没有吃过，也还是想象不出来它的味道。
　　问道于盲。
　　林霄看得也有点百感交集。以前跟爷爷奶奶一起看，现在跟程墨一起看。只有跟喜欢在一起的人才能看这样欢乐的节目，跟相看两厌的人看这样的节目不过是个讽刺罢了。
　　林霄还带了坚果来，一小包一小包的，放在桌子上，倒上热茶，虽然程墨不是特别热衷于看节目，但跟林霄这么坐在电脑面前，吃着喝着，闲闲地看着，也挺好玩。

　　难忘今宵的旋律播放出来，晚会终于到达了尾声，差一点不到一点。
　　程墨慢慢挪动身体，长时间一动不动呆在椅子上，整个身体就要跟椅子合成一体，一动又麻又痛。
　　他突然想起有一次问蒋铎，过年这几天生意又不好，工资还要付好几倍，为什么不干脆停业几天。蒋铎说因为有那么一批人，即使是大年夜也无处可去，在网吧里呆一晚上，总比一个人孤魂一样不知道去哪里游荡好。
　　林霄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睡得还挺熟，两条腿伸开，嘴巴大张着，衣服上还有各种果皮的渣，看起来很可笑。至少在这一刻，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
　　“哎！”程墨伸手推推林霄的肩膀，没动静，再推一下，还跟睡死了一样，程墨皱了皱眉，忽然笑了。他拿了水把自己沾满坚果壳碎渣的手洗干净，手指沿着林霄上衣的下摆伸进去，林霄跟被什么咬了屁股一样突然坐直了。
　　“......我睡着了？”
　　林霄把嘴巴合上，接着跟检验自己是不是流口水了一样迅速在嘴巴旁边摸了一下。
　　“嗯。”
　　程墨把手边的水递过去，林霄拿起来喝了一口。“你去里面睡吧。”

　　林霄脱了鞋子躺上床，被子因为久不用有点难以言说的味道，不过他忙活了一天了，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熟了。
　　程墨摸摸他的头发，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
　　零点的时候有一阵特别集中的放鞭炮的声音，一家比一家放得多，一家比一家放得响，似乎在抢夺着什么。
　　以往的时候，越是听到这样刺破四野的喧闹，程墨越是觉得寂寞。
　　是的，寂寞。
　　不，不是孤独。
　　他早就习惯了孤独，也享受孤独。但寂寞是不一样的。
　　他的身边有人或者没有人，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只是在很多时候，比如看见万家团圆，比如看到母慈子孝，比如看到一家人说说笑笑逛超市的时候，他也会有那么一个念头，有人关心着你是什么感觉呢。
　　爷爷奶奶当然是关心他的。但是他们的关心是盲目的。他们根本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只是跟收养一个可怜的小狗一样，纯粹是出于善良而关心他。可是他想要的那种关心，是因为我就是我，而不是换了谁都一样。
　　他想要的，是独属于他这个人的关怀。
　　哪怕我再不好，哪怕我做了很多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事，哪怕我不可救药，你还爱我。
　　这无疑是一个妄想吧。可是谁不想要一个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只因为我就是我。

　　他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他和很多跟他有一样经历的人一样，早就学会了争抢和伪装，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当他一个人一次一次被无边的黑啊淹没的时候，当他躺在床上水就在旁边的桌子上他却够不到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一个爱他的人。
　　那个人不需要做很多，不需要很漂亮，也不需要很富有，更不需要每日对他嘘寒问暖，只是在他想放弃的时候，想干脆坐在泥地里停止前行的时候，想不如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跟他说一句话，或者抱他一下。真的，那就够了。
　　就跟向日葵一样，恐怕没有人不向往温暖和太阳，那些说‘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在乎’的人，不过是因为曾经无数次地希望祈求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假装不在乎罢了。
　　他假装不在乎了很多年。
　　现在才知道，原来温暖是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