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锦婵

54、第 54 章

　　圣诞节这天谢添肯定是不到的。应该说好像任何一个节日他都不会出现。如果他是陪家里的人，那他无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典范。
　　谢添自己虽然没来，但这天不分早晚班，店里所有的店员都上班到晚上十点，三倍日薪。
　　那句话怎么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干，赔钱的生意没人干。只要钱到位，大家都乐得一天挣三天的钱。
　　胡倩是小姑娘，人男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总不能让她留下来关门。更不用说小时工或者本来就该上早班的俩人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一站十几个小时谁都累得恨不得立刻在地上躺倒。这样看起来，好像就林霄收尾比较合适。
　　林霄也很自觉，收拾差不多就让大家都先回去了。他回去也是一个人，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什么分别。
　　关上屋里的灯，没多久之前还挤满人的屋子一下子暗下来，只有外面的路灯发出的光，从玻璃门上透过几分去，映在原色木地板上。
　　门口的大圣诞树上的礼物都摘得差不多了，只有尖顶上还挂着几个小小的长筒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公路上人和车都看不见了，大概在这寒风呼啸的夜，大家还是更愿意窝在家里，炖一锅热乎乎的菜，坐在充满暖气的屋子里，围在一起吃吃喝喝。又温暖又热闹。身体和心灵都得到慰藉。

　　林霄把带着铁链子的大锁锁上，然后又拽了一下确定锁结实了，往手上哈了一口气，准备骑上车回家。
　　第一次他看见这把锁的时候，真是被惊着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谢添这么倜傥的人，到底是经过了怎样可怕的经历，才决定用这么一把锁的？关键是门上本来就带了锁啊！为什么要来个二次伤害？
　　“林霄。”
　　林霄跨上自行车，刚准备开骑，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一只脚撑在地上，山地车的车座子有点硌得慌，他忍不住抠了一下耳朵，一定是幻听了。
　　把车子掉头，林霄脚在地上一点，他舔了一下嘴唇。刚刚的声音真的好像程墨的啊！
　　“林霄！”
　　程墨哭笑不得，有点后悔站在圣诞树后面了。
　　他本来想给林霄个惊喜的，只是现在看来可能只有惊，没什么喜。
　　他明明看见林霄听到声音停了下来的，怎么忽然又骑上车走了？！

　　林霄回头，看见裹着羽绒服站在圣诞树阴影里的人，尽管那个人裹得像一头熊一样，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像梦一样。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部小说里面有这么一句台词，‘你怎么忽然从我心里跑出来了！’
　　程墨往外走了一步，脸出现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似乎有点无奈，摊摊手，“我还以为你突然耳聋了你！”
　　林霄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脚撑着地在自行车上坐着看了程墨好一会儿，才突然一抬腿从车上下来，随手把车子放倒在了地上，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程墨的手，贴在他脸上，“这么凉！”
　　程墨笑了一下，把手从林霄手里抽出来，指了指圣诞树尖上的长筒袜，“你给我够个下来吧，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
　　林霄突然跳了起来，把双手拢在嘴边使劲喊了一声！

　　太幸福了！
　　太高兴了！
　　太心疼了！
　　很难去形容。
　　我是这个世界上一颗那么小那么灰暗那么不显眼的尘埃，我一点也不骄傲一点也不勇敢一点也不特别，我以为我的一生可能就是如此了，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看见我，更没有人关心我，我也不关心任何人。
　　可能跟一具有呼吸需要吃饭的行尸走肉一样，过一天算一天，去到哪里是哪里。有一天烂在阴沟里了也没人会发现，大概还会捂着鼻子走快一点。
　　可是你发现了我，你愿意承担我，你抓住我的手，收紧，告诉我我也有知觉，也会疼，会兴奋，会失望伤心。
　　告诉我我是一个人，一个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我也可以拥有人生。
　　墨墨。
　　林霄闭了闭眼睛，心脏鼓涨发疼，鼻端酸涩，眼角不由自主渗出泪水来。
　　他假装找东西，转过身用手背抹掉了。
　　很快又掉下来一滴。像拧开了的水龙头一样。林霄用袖子往脸上抹了一下，真是麻烦！

　　小小的长筒袜就挂在圣诞树尖上，好几个颜色。当初是胡倩他们往里面装的东西，他最后就帮着往上挂了几个，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过程墨说要，哪怕里面是炸弹，够下来又何妨。
　　林霄突然有点高兴，“程墨，咱们别够一个了，索性全够下来！也算忙活一回。”
　　“好啊。”程墨并不在意，一个还是几个，没有分别。他只想和林霄一起做点什么。“那用什么够？你们平时都是用什么够的？总不能爬上去摘吧，又禁不住人。”程墨仰脸往上看了看。圣诞树很高，大概四米多五米的样子。
　　这句话倒提醒了林霄。
　　吧台那有一个细细的竹竿，竹竿顶部黏着个钩子，拿竹竿兜住长筒袜，往下一拉就下来了。
　　可是他只有门上那把锁的钥匙，外面那个带链子的锁因为直接按上就行，他早上又不来，就没要那把钥匙。
　　这一排都是门面房，平时看着倒是光鲜亮丽的，这真要找起东西来，一眼望过去溜光水滑，连个毛都没有。想都不用想。
　　程墨围着圣诞树转了几圈，问林霄，“这是怎么安上去的？这么高，不好安吧。”
　　林霄突然想起来，这圣诞树虽然高，其实挺轻的，就是那么一截截插上去，最后插在地上那个大铁盘子里固定住，有时候风大的时候看起来都能把它刮倒。
　　“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林霄嗐！了一声，蹲到地上抓住圣诞树的最下面那一截，冲程墨挤挤眼，“不用找东西够了！咱把它整根拔起来不就行了，完了再插回去。”
　　程墨直接伸手握住了跟他差不多高的地方，“拔这里不是更省劲？”林霄一愣，接着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傻了！嘿！”
　　“你把手拿开！”林霄对程墨说。圣诞树树干上带着一些枝干，虽然是塑料做的，但抓起来也硌手。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抓上去，握紧了，往上一提。整棵圣诞树从屋脊那么高的地方歪下来，程墨赶紧伸手扶住了中间的地方，以免它整个跌到地上跌散了。
　　程墨抓着树干看着林霄笑，“你打算怎么交代？坦白从宽还是抵赖到底？”
　　林霄哈哈笑，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出门的时候它就跌倒了！”

　　可能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事都是这样的。
　　比如一家人出去玩，会觉得特别开心不是因为去的那个地方比别的地方更好玩，而是一家人一起行动，同吃同住，来回坐在一辆车上嘻嘻哈哈说这说那，开心得好似能飞起来。
　　反之，一个人形影相吊哪怕去了夏威夷群岛，也带着淡淡的伤感和哀伤。高兴和快乐都无人分享的那种遗憾。
　　林霄猜长筒袜里的东西一定不如下面那些大的好，程墨有不同意见。不过外面冷风还呼呼吹着，就这么原地打开显然不是最好决定。
　　“拿回去再拆呗！”
　　“我看行。”
　　“那咱走吧。”
　　“好。”
　　林霄一手推自行车一手抓着程墨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真得‘走’回去。

　　一样的一段路，有时候觉得它那么长，长得看不到头，总也走不过。有时候又觉得它很短，中间的高低转回都充满趣味，恨不得一生一世都在上面走。
　　这个点虽然没有公交车了，出租车还是能时不时看见一辆的。但两个人都没说要打车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雪来，充满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硕大但洁白轻盈的雪花，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手心里融化了，才确定，真的下雪了。
　　远处闪烁的霓虹，各种颜色的光，穿透轻舞飞扬的雪花，像是伴奏，让人如置身一场华丽的布景。
　　桥头那边突然燃放起烟花来，绚丽的彩色，各种形状，一朵比一朵更高上去，一片比一片热闹辉煌，忽然又变成一堆毫无序列的喧嚣，大蓬大蓬挤在一起窜上天空，竞相绽放。那耀眼的明亮，一下逼人的眼，一下黯淡下去，归于黑暗。
　　可是，在它绽放的那一刻，它终是突破黑暗，掩盖了一切，遮蔽了一切。在刹那，你的眼中，只余辉煌。
　　两个人不由停住了脚步，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慢慢掺杂了一丝火药的味道。林霄放开兜里的手，轻轻摁住程墨的额角，然后在他眉心吻了下，把手放回去握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