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忘之红豆》夜凉时

8、第七章 沧溟（一）

　　传闻，珈蓝一族是直系神族血脉，而族中每隔二十年便会在年幼一辈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少男少女成为圣子和圣女，圣子和圣女从小就要被单独培养，是全族人的希望所在，传说是可以直接与神灵对话的人，更肩负着守护珈蓝一族的重任。

　　而她今天此举，无疑于是在破坏珈蓝一族的计划，这个珈蓝应舒身为族中圣子，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

　　“你不用怀疑我，我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珈蓝应舒诚恳地看着她，这个少年的眼神里，是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从我第一次见到澄雪姑娘的时候，就感觉，你跟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澄雪仔细回想，浑身一个激灵，“难道，是被我抢了你的银子……”

　　“不！不！”珈蓝应舒连忙分辨，尴尬地笑了笑，“身外之物，没什么的，其实我也挺不忍心看着九公主被他们折磨，但是……”

　　但是他从出生之日起，便被灌输思想，要“懂规矩”“以大局为重”。

　　是以，尽管他不忍，也无可奈何。

　　澄雪看着他眼神中忽明忽灭的光，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少年，从小生长在珈蓝一族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映照出内心里那一片纯粹善良的净土。

　　些许，那光环背后，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苦涩吧。

　　“对了！我师傅呢。”澄雪急问道，那天的事情，她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你师傅他没事的！你放心吧，他好歹也是洛华仙山的掌门首席大弟子，我们长公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那我师弟呢？”想起那天电闪雷鸣，问昀剑突然脱鞘而去，澄雪不禁担忧，也不知道她那个倒霉师弟出什么事了。

　　“你师弟我不知道，不过我珈蓝族人也是讲理的，不会为难他的。”

　　珈蓝应舒看了看她，皱起了眉头，“倒是你，这几天九州大会依然在继续，我们长公子也在暗中派人四处找你的下落，你这几天好好在我这里养伤，千万别出去了。”

　　“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澄雪想起在地牢里见到她时，她身上伤痕累累，还被重重的锁链锁了起来，澄雪的心，微微作疼。

　　“她……”珈蓝应舒吞吞吐吐，摇了摇头，“九公主的情况不是太好。”

　　“不是说东御灭国了吗？你们怎么把她给捉了？”澄雪好奇地问了问，不过也不奇怪，东御国的神器乾元鼎一直下落不明，珈蓝一族也必须留个皇族人的活口，才能逼问出乾元鼎的下落。

　　她虽长期处在洛华仙山与世隔绝，但不知为何，这些世故人心，她也是一点就通。

　　“其实……”珈蓝应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吞吞吐吐，那副内心纠结不已的模样，让澄雪忍不住好奇了起来，这位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到底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什么！别婆婆妈妈的，吊胃口。”

　　“其实九公主除了是东御的公主以外，理论上来讲，也算是我的表嫂。”珈蓝应舒眉眼沉重。

　　房门猛地一声被推开，方才出去的少女皱着眉头，严肃地站在门口，“应舒哥哥，不可！”

　　珈蓝应舒看了眼珈蓝芙，也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这小姑娘还果然心思缜密，想来珈蓝应舒要说的应该是珈蓝一族不能被外人所言的秘史，澄雪也符合着笑了笑，不便多问。

　　到了晌午，澄雪简单吃了午饭之后，对着晴朗的天空伸了伸懒腰，伤口还有些微微的疼痛，不过都不碍事了，她不得不惊叹这珈蓝芙小妹妹的医术还果然了得。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她的脸颊上，也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寻思着自己能动能跑了，伤势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便想偷偷地回自己之前住的地方看看师傅。

　　“黎湛那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澄雪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忧他的。

　　趁着珈蓝应舒不注意，她一溜烟偷偷溜出自己居住的别苑，她谨慎地躲避着巡逻的暗卫，就这么一路，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累得还不敢大声呼气。

　　路上，她隐约听到耳边有笛声传来，哀婉凄凉，听者落泪。

　　她久居洛华仙山，自问自己师傅师弟的音律已然是天下无双的本事了，耳边传来的这个笛声，丝丝入耳，每一个音律都极其精妙，也不知是何人。

　　循着声音，她来到一个河边，阵阵冷风入袖，放眼望去，是青山万里，白云无际。

　　这条河，不是珈蓝一族和之前东御帝国的边界，沧溟河嘛！

　　她躲在一桩大树后，依稀可见清幽幽的河水边，一位玄衣披发的男子正面朝河水，清澈的河水依稀倒影下他的身影，他半跪在地上，面前摆着祭拜用的物品，烟雾袅袅顺着河流的方向飘散，香薰已然成烬。

　　她看不见他的脸，他就这样半跪在地上，吹奏一根普通的竹笛，笛子虽然普通，但是笛音却是天籁。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也不知道他是谁，这吹笛子的功夫与她家师傅师弟有的一拼。

　　他的面前，摆放了三个盘子，里面都是一些样式好看，她不知名的糕点，也怪她在山里呆久了，这些好吃的都没吃过。

　　想来这祭拜的糕点应该也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只是她自己不知底罢了，顿时她觉得自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一样。

　　笛声戛然而止，隔了老远，她都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她正纳闷，一个正当风华的少年郎，会有何事，值得如此哀婉惆怅。

　　“带上来！”那冷漠无情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耳边传来铁链叮当的声响，她猛然想起那晚地牢中阴森的场景。

　　手指微微颤抖，指甲几乎掐入树干里，澄雪看到，两名黑衣暗卫，押着一个手脚拴了铁链，披头散发的女子过来，那个女子，衣裳褴褛浑身是血，伤口之处已然血肉模糊，浑然的天光之下，都分辨不出那些血迹是陈旧的还是新添的。

　　那个女子被押解着慢慢朝吹笛的男子走来，澄雪看清了她的脸，果不其然，她就是东御的九公主，那么那个男子就是……

　　珈蓝燕羽将竹笛抬手一丢入河中，突然双膝跪地，朝着偌大的沧溟河，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上，额间易见被石子磕伤的痕迹。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面露哀伤，站起来，一把粗鲁地将伤痕累累的九公主摁着跪了下去，同样毫不怜香惜玉地压着她的头，朝沧溟河拜了下去。

　　应该是每年都要来这里祭拜的，像是某种仪式一样，虽然九公主被粗鲁的对待，但是从眼神中看得出，她是心甘情愿的。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澄雪听不见，想靠近一点，谁知脚下刚动，就踩到一根枝桠一响。

　　糟了！澄雪暗道不妙。

　　“谁！”珈蓝燕羽果然发现了，他一跃而起落到树后，正巧对上珈蓝芙那张含笑恭谨的脸，只见她微微颔首行礼，“芙儿参见长公子。”

　　珈蓝燕羽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便冷着脸问道：“为何在此？”

　　“回禀长公子，芙儿在此采药，无意打扰长公子，还请赎罪。”

　　珈蓝燕羽看了看她身后背了一篮子的草药，也没有过问，轻轻说了句：“采完药早早回去。”

　　“是！”

　　珈蓝芙一直等到珈蓝燕羽走远了她才将挂在树上的人给放下来。

　　她取下澄雪后颈的银针，澄雪这才可动弹。

　　还好关键时候这个小妹妹出现用银针封住她的气息救了她一命，要不然就珈蓝燕羽那个凶巴巴的家伙还不得把她活剥了不可。

　　“澄雪姐姐，没事吧。”珈蓝芙轻声关切地问道，顺便踮起脚尖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树叶。

　　澄雪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没事没事，谢谢你了！”

　　珈蓝芙微微皱眉，又不忍责备，脸蛋粉嘟嘟的，也是十分可爱，“澄雪姐姐，应舒哥哥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个时候不要来沧溟河吗？要不是今天我采药路过，你都被……”

　　她担心黎湛和师傅的安危，今天本来是想回原来住的地方看看的，估计珈蓝应舒也没料到她会鬼使神差的来这里吧。

　　想到这里，她匆忙与珈蓝芙告别，往原来住的地方赶去，临走还不忘好奇地问一句，“今天是什么时候？”

　　“今天……今天是东御……是东御灭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