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忘之红豆》夜凉时

21、第二十章 水木清华（二）

　　次日清晨，湿润润的风扫进屋子，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夹杂着一丝碧水绿叶的清香。

　　奚清在书房翻阅典籍，大半个早晨过去了，终于在一册破败不堪的残页上发现了那个人的名字——南珩尊者。

　　可是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没有，找不到这个人在洛华仙山的任何痕迹，许是因为他早已入了神位，便和这凡尘俗世断了联系，想到这里，奚清微微叹了口气。

　　澄雪睡到晌午才想着起床这件事情，她推开门，眼前一方荷塘上，轻飘飘的弥漫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不时有蜻蜓雀跃其上，点点清水，娴静美好，宛如一副水墨画卷。

　　只可惜，满潭青葱的荷叶，唯独荷花含苞，若是满潭荷花都开了，那更是一般如仙境般迤逦的景象。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踏着轻快的步伐朝书房跑去，一般这个时候，师傅肯定在书房研习术法。

　　这地方不愧叫水木清华，沿路跑来，鼻息间皆是水木之清气。

　　“师傅！”她站在书房门口，清了清嗓子喊道：“师傅！徒儿来给您请安啦！”

　　“进。”

　　澄雪推门而入，瞅见奚清正端坐在桌案前认真地翻阅着书册，她小心翼翼的跪下，正儿八经地超自家师傅磕了一个头。

　　突然肚子不和时宜地叫了起来，院子里静悄悄地，是以这“咕噜”一声显得格外张扬。

　　她立马捂住肚子，瞅了瞅奚清，想来师傅对她失望透了，来这里这么久了，都还没学会避五谷，整个洛华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还得吃人间的东西。

　　正当她低下头发愁的时候，眼前的光忽然被遮挡，她抬头望去，入目之处是冰雪一般洁白干净的衣袂，轻盈若羽，翩然出尘，就像雪山之巅冷寂盛开的雪莲，周身缠绕着的是冰雪凌寒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独独凝视着眼前洁白的衣袂，不知怎么了，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饿了？”奚清淡淡地问道。

　　她站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同时又揉了揉肚子，正巧这时候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又咕噜了一声。

　　“师傅！”她委屈地嘴角下撇。

　　“给你……”

　　一根糖葫芦瞬间出现在她眼前，晶莹剔透，红色的糖脂看得人直流口水，他依然一身白衣，出落得纤尘不染，真的好似得道的神仙一般，只是他手里拿着的那串糖葫芦，就十分煞风景了。

　　“你先吃，吃完我让黎湛带你去偏院修炼剑术。”奚清一边说着一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师傅为何不自己教我？”澄雪擦了擦嘴，问。

　　奚清放下刚刚拿起的书册，语重心长道：“为师想教你的那些最基本的法术，你师弟都会。”这么一说奚清又感觉不妥，补充了一句，“你先跟你师弟去，稍后为师会去看看。”

　　澄雪站在跟前，迟迟未走，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奚清抬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师傅，我一直想问，当时在珈蓝的时候，那个天雷是……”她眼珠子不时瞟了瞟他。

　　“是黎湛的……”

　　澄雪看着奚清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隐隐作痛，却也不知该如何和安慰，不敢多言。

　　告别奚清，澄雪朝偏院慢悠悠走去，一路上雀鸟莺鸣，微光初洒，称着满院花草胜春，她长长舒了口气，心里平复了许多。

　　经历了一些俗世，再回水木清华，她似是更加珍惜眼前这份美好，过去只觉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现在想来，这样娴静的生活，还是许多俗世之人求而不得的。

　　还没走多久，就听见长剑在空中飞舞发出的唰唰声，印入眼帘的，是那袭在落叶中飞舞的白衣。

　　他舞剑的样子也算仙姿卓卓，缥缈若游龙，可是怎么都不似奚清那般孤傲清冷。

　　“师姐！你来啦！”黎湛收了问昀剑，看着她，眯着眼笑。

　　微微有些肉肉的脸，憨态可掬中显得有些稚嫩，那双明耀如夜明珠般的双目，更是有种人畜无害的温柔和善良，若说奚清的眼眸里带着不予人亲近的冰霜，那黎湛的眼眸里便是三月即将融化的暖雪，温润闪耀地让人欢喜。

　　就这样一个平凡得让人恨不起来的人儿，澄雪怎么也看不出他会是掌门师尊口中百年来资质最佳之人，还作为洛华仙山重点培养对象。

　　“师姐怎么有兴趣过来？想练剑了？”黎湛故意问道。

　　“想你了。”不知怎的，她脱口而出，转而朝他抛了个媚眼，伸出手就想捏他的脸蛋。

　　他果断退了一步，嘟哝着道：“师姐莫要开玩笑，我以后可是还要娶媳妇的。”

　　想起之前他怪她去听书动用他‘老婆本儿’的事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喂，你还娶媳妇呢！你不修仙了？掌门师尊，师傅他们可对你上心得很。”

　　“那又如何，我自然知道我天赋异禀，但是嘛，谁说天资好就一定要修仙呢！”黎湛傲娇地抬起头，不以为然。

　　“在珈蓝的时候，你不是等到了天雷了嘛！师傅苦等了那么些年都没等到，倒是被你等来了！怎么！难道没抗住？还没飞升成仙？”澄雪粗暴地将他胳膊抬起来，上下其手摩挲着，突然有些着急：“你怎么样？没受伤吧！那可是天雷啊！”

　　“哎呀！”他嫌弃地撅了撅嘴，退后几步，“师姐，我怀疑你在吃我豆腐！”

　　“我……”她两只小手无处安放，一时间无奈到极点。

　　“好啦！师姐你放心吧，我无甚事，天雷没挺过去，当时受了点轻伤，修养些时日便好了。”说罢，他仰头故意提高了声音，“蓄势待发，准备迎接下一场天雷！”

　　“等到时候我和师傅都成仙了，师姐你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好可怜！”黎湛不忘戏谑道。

　　“师傅才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要干嘛干嘛去！”澄雪没好气道。

　　“师姐，还是最想和师傅在一起啊。”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澄澈的眼眸悄悄沉了下去。

　　澄雪拿他没辙，只好像安慰小孩儿一样又轻声抚摸他的头发，道：“我也喜欢和师弟在一起，你和师傅我都不想分开，终有一天我们会一起飞升成仙，一起长生不老。”

　　“可是师姐，你终究会忘了我。”问昀剑被他紧紧握在手心，他低头，莫名奇妙地这么说了一句。

　　“怎么会呢？”她安慰道。

　　“师姐，这世间你最不想忘记谁？”

　　“师傅，和你。”

　　“那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这一刻，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枝头的莺雀蹦跳鸣啼，水木清华外是荒原雪洒万里，水木清华内当真是春意盎然，娴静美好。

　　她犹豫了，望着他真挚而悲伤的眼，自己像是一叶扁舟，漂浮其间，似是慢慢沉沦了进去。

　　那样浓郁地溺着哀恸的神情，她从未在黎湛眼中看到过，仅仅是这一瞬间，眼前那个鲜衣怒马单纯美好的少年，好像换了一个人。

　　也许她不该犹豫，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的犹豫，她好像感觉到，她曾经那个可爱纯良的师弟，在慢慢不见了。

　　最后，她没有回答他，倒是他最后转身离开，墨发轻轻被风吹起，露出脖颈间深浅不一的几道鞭痕，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黎湛脚步微顿，没有转身，再次确定没有等到她的答复之后，踏风而去，白衣轻飘，问昀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