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忘之红豆》夜凉时

15、第十四章 勤学（二）

　　“第二天，澄雪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大祭司庙宇之中，昨晚的一切仿似一个梦境，却又如此真实。

　　“澄雪！你快过来！”大早上的，烟玫的尖叫声便响了起来。

　　澄雪闻声赶了过去，正见珈蓝应舒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他紧闭双目，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烟玫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是着急，澄雪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生病了。”珈蓝应舒本身就有内伤，估计与明雨霁那一战多多少少还是伤上加伤，晚上又露天睡了一宿，难怪会发烧了。

　　“那现在怎么办……对了，我小时候发高烧的时候，阿姐就是用凉水给我敷额头……”烟玫着急得脱口而出，也正是因为说了这句话，神情也渐渐黯了下去。

　　逝者已矣，然而活着的人，每每想起便是一种煎熬。

　　“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草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只有到了城中看看有没有药铺。”

　　“可是城中……”当年珈蓝一族入侵东御，东御国中的百姓是死的死，逃的逃，烟玫依稀记得，当年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情景，那些人好似疯了一般，为了乾元鼎，肆意屠戮她的子民。

　　如今的东御，早就是一片莽荒之地，哪儿还有什么药铺啊！

　　澄雪低头看了看珈蓝应舒，这位从小众星捧月的珈蓝族圣子，怕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吧。

　　她吃力地扛着他走进大祭司庙宇，烟玫看着她此举几欲惊呼，直到他们两个平安走进庙宇，烟玫这才松了一口气。

　　“难道大祭司的诅咒消除了？”烟玫不敢看大祭司的神像，只能盯着神像的脚，问道。

　　“不是消除了，而是，他既然是护佑东御的大祭司，体恤苍生疾苦，就不会任由这样一个帮助我们的人在外自生自灭。”澄雪倘然地盯着神像的眼睛，再次说道：“他既然是如神灵一般的存在，那就自该与神灵一般庇护苍生。”

　　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庙宇之外风卷残叶的声音，烟玫小心翼翼把门关上，澄雪则将生病的珈蓝应舒平放在身前，自己盘膝而坐，将体内修炼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珈蓝应舒的体内，让他的病情得到缓解。

　　“我去城中找找，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药，你在这里守着他，此处是最安全的。”澄雪舒了一口气，说道。

　　烟玫看珈蓝应舒方才煞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拉着澄雪，吞吞吐吐道：“我……我跟你……一起去。”

　　澄雪低头看来看她拉着自己的手腕，她身体虚弱，但目光却如同磐石一般坚定执着。

　　她的目光，就似沧溟河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虽清澈见底波光粼粼，但河里面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荆棘和崎途。

　　东御灭国那年，她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灿漫承欢亲人膝下的时光，却因突来的变故而成为阶下囚。

　　澄雪陡然从她的目光中明白过来，她是想回故土，回去看看自己逝去的亲人和子民了。

　　从大祭司庙到东御城中不是很远，这一路不知为何竟没人追杀他们，而且途中路过一大片树林，林中雾气氤氲，莺鸟啼鸣，若是散步在此，倒是惬意的很。

　　从城门口到东御皇宫的那一路，烟玫是一步一跪的，澄雪静静地站在旁边守着她，重归故土她的眼中没有泪水，但那样决绝而哀恸的眼神，澄雪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作为一个局外人，澄雪自然是不明白，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九州最富饶的东御帝国一夜倾覆，她常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洛华仙山，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但她明白兴衰成败乃大势所趋，可是既然是大势所趋命运使然，眼前这个少女又为何会愧疚悔恨至此。

　　从泥泞遍地的宫门外，到断壁残垣的东明宫内，烟玫走一步跪一步，她身上本来就有伤，膝盖上也是被尖锐的石子儿划伤，每走一步都极其费劲，但就好像魔障一样，即使再艰难她也面朝前方往前走。

　　“够了！烟玫！”澄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起她，她膝盖已经血肉模糊，如果再这样非得晕倒在此。

　　烟玫奋力挣开她，因站不稳一把摔了下去，刚好摔倒在一处破败的牌匾之前，朱红古漆的牌匾不知被什么利器斩断成两截，鎏金的大字经过时间的洗礼而光辉不再。

　　“东明殿……”澄雪望着牌匾，一瞬间有些出神。

　　传闻，东明殿曾经是东御皇宫的主殿，这里曾经是多么奢华辉煌，蓝玉为地，古木为柱，琉璃为瓦，而现在……残砖碎瓦散了一地，好像经历了一场恶战，殿外随处可见干涸到石缝里的血迹。

　　再抬头，曾经巍峨的大殿，早已经是一片废墟，闭上眼睛，澄雪几乎可以想象，当大火蔓延，灼灼燃烧着这里的帘幔，宫灯，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宫人们在拖着一分分被烧焦的身体在火中翻滚，哀嚎。

　　火，直冲云霄，汹涌得将周围的云朵都染上晚霞的色彩。

　　“我的父王，阿姐，都消失在了这里。”烟玫说着，顿然低声笑了起来，“也好，也好，世人皆贪婪，如果他们活着……我受的罪……那些痛苦……我不愿他们再承受了。”

　　澄雪站在一边，飘飘然白衣坠地，她忽然感觉，自己跟这一切竟是如此得格格不入。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东御会到如此境地吗？”烟玫踉跄地站起来，她凝视着眼前破败不堪的东明殿，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年纪的平静。

　　“略有耳闻。”澄雪怕令她回忆起伤心的往事，不想多言。

　　“乾元鼎本该为我东御所有，他们却想据为己有，那个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不折手段想要得到。”烟玫漠然地看着眼前地一切，眼中的泪光漫了上来，“都是些多么贪婪的人啊！”

　　“非也！”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两人回头一看，明雨霁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他周围站着一排的黑衣杀手，而他正儒雅地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嘴角抿着笑，一双凤目微眯，竟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模样。

　　他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袍，袖口绣着南海巫族特有的水蓝色图腾，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就那双握着折扇修长的手都不像是掌控南海命局的长老，倒像是经常描山画水的儒雅之人。

　　可偏偏，他这一生气质与他轻佻含笑的神情着实不般配，他望着烟玫，轻声道：“九公主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需不需要在下帮你回味一下。”

　　“滚！”烟玫压低声音，硬生生地吐出这个字，令澄雪都不寒而颤。

　　“哦？这么翻脸不认人吗？九公主是否忘记了，当年你与珈蓝一族长公子大婚，还是在下给牵的线呢，只是……九公主许诺给我的乾元鼎，倒是一直都没有兑现呢，着实令在下心寒呢。”

　　“不要说了！”烟玫疯了一般怒吼道，几欲冲上去抓他。

　　澄雪将她扶稳，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害怕明雨霁会伤害她。

　　那个少女的眼里，充满了近似疯狂般的痛苦和悔恨，澄雪也大概猜到一二，许是年少时的无知无畏，让她愿用乾元鼎这样的死物去换一个真心厮守的爱人，可没想到却连累了东御的百姓和她的父王姐姐。

　　“才过去一年，九公主难道都忘了吗？”明雨霁狡黠地勾起嘴角笑道。

　　说罢，他身后的黑衣人齐刷刷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