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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东风不识秋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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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致邕深夜入了吴宫。
“这么晚了,公子还有如此好兴致来与寡人讨一杯酒喝吗?”
西门影似乎是醉了,他面前的横几上凌乱的立着倒着许多的酒壶。
楚致邕捡起地上一个酒壶,几步走上前,放在了横几上。
“松子酒醉人,致邕自是要同陛下讨上一杯。”
西门影挑起眼看他,楚致邕的脸上很平静,仿佛真的是来讨酒的旧友。他忽然笑了一下,出口讥讽:“恐怕你不光想要讨一杯酒吧。”
楚致邕退后了两步,端看着他。“酒自是好酒,若喝不到,自然要去别处寻一杯酒喝,陛下说是与不是?”
西门影靠向椅背,目光沉着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若是这别家的酒醉人,总要与陛下的酒争一争高下,届时致邕吃着别人家的酒,自然不好说陛下的酒更美。”
西门影眯起眼睛,“你在威胁寡人。”
“致邕不敢。陛下雄才伟略,既有夺嫡之力,何不再图伟业?”楚致邕眸光含笑,“陛下,致邕等着陛下的一杯酒。”
说罢,他拱手一礼,便走了。
西门影怒而摔盏,一众内监吓得魂不附体,皆跪地俯首,不敢抬头。
“陛下因何如此气愤。”
门外传来女子柔软的声音,来人着粉衫罗裙,年华不过二八,容颜甚是清秀。
西门影眯着眼看她走来,她走近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女子一声惊叫,他却愉悦的笑起来。小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他也只是笑看她微有嗔怨的脸庞。
这是他日思夜想眷恋到骨髓的脸。忽然他将她紧紧抱住,埋首在她的肩窝。
“淼淼,淼淼,你是爱我的,你是最爱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女子的手僵在空中,脸上的温柔和喜悦逐渐变成僵硬的痛苦。
她永远只是一个替身。
靖轩元年三月她便入宫,舍弃了青梅竹马的彭丰,就仅仅是因为马车上掀开帘子的惊鸿一瞥,便就只有一眼,这个人就胜过了一切。
她入宫后便被封为贵夫人,荣宠不衰。所有人都说越家出了一位好女儿,爹娘也都高兴的不得了,哥哥荣升,只是对不起彭丰。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荣宠背后的心酸。她以前不知道他口中的淼淼是谁,让他在梦中呓语,在深深撞击她的时候口中也是另一个女人。他喜欢看着她,又像透过她在看别人。
她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九月十七,吴祁公寿辰,设宴琉璃台,三国来使,百官重臣皆位列席上。
祁公携贵夫人越涵来时,百官跪拜。
温慕凉等人拱手而礼。
“众卿平身吧。”
落座后宁倾暖抬眸朝上面看去,呼吸一滞。这女子……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若非亲眼见到姀淼断了气,她便要真的以为这个女人是姀淼。可若仔细看便知道,这个女子眼中灿若星辰,有星光闪烁。姀淼的眼睛从来都是沉寂的,像无边的荒漠。
想来西门影也是知道,只将她做替身。他倒是情深似海,可惜又是红颜枯老。
西门影似乎很高兴,说了一番庆祝之辞后,豪饮了几杯。百官献上贺礼,三国使者也都将礼单奉上。其实这些贺礼早就进了宫里,如今不过是走个形式。
宁倾暖百无聊赖,还是装模作样的端坐着,一副大家闺秀豪门贵女的样子。
酒过三巡宴会才热闹起来,众人微醺便将规矩礼法稍稍放下了些,伴有歌舞竟也是一片君臣和乐。
“阿凉,我出去一下。”
温慕凉点点头,嘱咐道:“一切小心。”
宁倾暖出了来才深吸了一口气,似重活过来一般。其实这国宴最没意思了,都拘着礼,吃也吃不痛快,说的也都是些溢美之词,全然将心思掩盖着,半真半假的。
方才有个小宫女附耳过来说娘娘请她来。她瞧着高位上那个女子朝西门影欠了欠身离开,她便知道是哪位娘娘了。
前面有个小太监引路,弯弯绕绕的走到一处宫殿前。宁倾暖抬眸一看,不由得嗤笑一声。
鸾和殿。
当年姀淼就是被困于此。
“不知越夫人叫我出来,有何事?”
“夫人认识我?”
“越夫人宠冠后宫,盛名在外,倾暖虽寡陋,却也不愚笨。”宁倾暖看着她,这女子嫣然笑语,一副未经风霜的样子。她陡然心生烦躁。
“夫人是见到我的样子,才知道我吧。”
确实,她从不曾关心西门影的家务事。到金陵偶尔能在茶肆听到关于这位越夫人的事,她也只是笑一下人心易变。今日见到她,未听她名号,她便知道了。
那张过分相似的脸。
“越夫人说笑了。”她不卑不亢的回应。心里却已然不想与她多斡旋。她明明有一张和姀淼那么相似的脸,此刻她看着却觉得厌烦至极。
“本夫人听说,穆侯夫人与先世子妃是旧识?”越涵试探着问。
宁倾暖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天气冷了已有浅浅的白气。
“不过数面之缘。”
越涵不死心,向前一步问道:“穆侯夫人既与她相识,能否与我说一说,她,是怎样的人?”
宁倾暖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眼睛里有试探、不安和尖锐的妒意。姀淼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呢?
她是天之骄女,尚书之女,自小千人疼万人爱,如今也是一身荣宠,风华绝代。姀淼呢?她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的父母手里,差一点死在街上。
“她是个不得老天眷顾的人。”宁倾暖轻笑一声,“夫人这样备得恩赐的人是不懂的。”
越涵蹙起眉,一脸困惑。
如果姀淼从小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没有失明过,不曾心如死灰,那么她的眼睛也应该如此漂亮,她也该如此娇嫩,连蹙眉都是好看的。
“夫人何必这么计较一个死人呢?她都死了,夫人还想怎么样呢?”她用最恶的恶意揣摩她,仿佛这样才能疏解心里的恨。
她看到越涵错愕的表情,竟觉得一时痛快。宁倾暖转身离去时想,自己变得恶毒了,那又怎么样呢?她珍惜的人已经永远回不来。
越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紧紧的握起拳头。
“娘娘,出来许久了,王上该着急了。”
越涵深呼吸,这才露出温婉的笑。
“我们回去吧。”
宫宴上依旧歌舞升平。
越夫人已经坐回祁公身边,一颦一笑皆是柔美清丽。祁公似乎与她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起来,越涵面色含羞。
“阿凉,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累了?”温慕凉握上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中。出去些许时候她的手微微凉。
“倦了。”
温慕凉懂她在说什么,目光飘向高台上的人,似是一声叹息。
“快了。”
三日后温慕凉便辞了祁公,携宁倾暖归国了。
他们才走到半路,魏渊公薨逝的消息便已传遍天下。弥留之际留下谕旨,封三公子楚怀清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