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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为伊消得人憔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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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少卿朝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极尽复杂。宁倾暖被他的眼神震摄到，她不懂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他怎么会有那样万念俱灰的眼神。他已经不再悲伤，却似大火燃尽的灰尘，每一缕都带了悲凉。
“阿凉你放开我，我想过去。”
温慕凉却似没有听到，手依旧紧紧的梏着她的腰。宁倾暖回头瞪他，抬手便要掰开他的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完整的拥进怀里。她不懂温慕凉的反常，抬眼见到温念瑾沉痛的眉眼，她才骤然明白今日一直拢在心间的阴云是为了什么。
他们这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喜事的。
“嫂嫂。”温念瑾开口，便说不下去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空气都凝住了。宁倾暖转过身去，却见一支离弦的箭飞速向轿前冲去。
宁倾暖挣了一下，她可以，她可以拦下那支箭。那一刻她那般笃定，乐少卿不会带着宁霜躲开这支箭。
温慕凉拦着她，她不顾一切地推开了他，飞一般的冲过去。
那支箭狠狠插进宁霜的胸口，她甚至听到了箭锋刺破衣帛，没入□□的声音，她听到宁霜一声低呼，那一定很痛。因为她的身子迅速跌下，火红的盖头滑落，露出她精致的眉眼。
瞧，这丫头今天多漂亮。
宁倾暖的脚步生生顿住，停在离宁霜还有两步的地方。
乐少卿已经抢一步将她跌落的身子抱进怀里。宁霜看到他沉痛的眉眼，微微笑起来。
“我今天，漂亮吗。”
乐少卿点点头，咽下哽咽。“霜儿，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我要死了是不是。”她还笑着，眼睛里却一片氤氲。
乐少卿使劲儿的摇摇头，却深知这一箭定是要了她的命。
宁倾暖这才回到现实，两步奔过来，跌跪在她身边，手指抚上她的手腕，心里的悲痛愈大。她只觉一股腥甜涌上来，又生生憋住。
“小霜霜，你别吓我。我很厉害的，我一定能救你。”她没有哭，只是一遍又一遍肯定的告诉宁霜，也在告诉自己。
宁霜看向她，笑容愈发灿烂，“暖姐姐，我不后悔。”
她的手抚上乐少卿的脸，眷恋的看着他。若能与他长相守，来生她甘愿放弃一切，身份名誉地位，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来生，我还能见到你吗？
“阿卿，你要好好的。”要好好活着，完成你的梦想……
她的手骤然跌落，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乐少卿紧紧抱着她，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抱着，众人恍然以为这便是地老天荒。
“不！”
宁倾暖看着她寂静的脸庞，脑海中不断闪过她的笑脸。怎么会这样！
乐少卿这才醒过来一般，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又吻了吻她的鼻尖，最后覆上她的唇。众人震惊，他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一个死人。但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这一幕，哀到尽头便只剩下静寂。
乐少卿抱着宁霜站起来，笑着看着她，“丫头，我们还没有完婚，你还没有嫁给我。”
宁倾暖猛的抬头看他，“你还要拿她怎么样！”
乐少卿低笑，没有回答她，却朝着众人道：“请诸位进府观礼吧。”
宾客震惊，他已率先抱着宁霜进了府。
宁倾暖还跪在地上，温慕凉上前来扶她，她的手攀上他的胳膊，紧紧地捏住，她却没有站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他一直将自己抱在怀里，一直拦着她，所以温念瑾今天如此乖巧，还有他那悲伤的眉眼……他们早就知道。
“是。”
宁倾暖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嘴角扯了又扯，最后颓然的笑起来。她几欲说什么，最后只是沉痛地大笑，喉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鲜红的血喷出，覆在地上宁霜跌落的盖头。
乐少卿将那支箭拔了出来，又替宁霜换了新的礼服，整理了仪容，这才抱着她出门，行六礼，拜天地。
除了哀叹，乐家父母也不再说什么。
宁家夫妇赶来时，只看到宁霜的遗体，宁夫人哀痛，当即昏了过去。乐家办完喜事办丧事，这一天，混乱而茫然。
一场冥婚，直到散场，宾客间还窃窃私语。他们说什么，乐少卿早已不关心。他关心的已经永远失去。
宁倾暖醒来已经是月上柳梢，府里的宾客已然散尽。他们借宿在乐府，温慕凉在守着她。
她一醒来，惊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霜儿呢？”
“在灵堂。”
灵堂两个字刺痛了宁倾暖，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宁霜真的死去了。
温慕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极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份书信。
“阿暖，这是宁霜写给你的信。方才宁公叫人送来的。”
这些信都放在她梳妆台上，有写给宁家夫妇的，有写给宁泽涛的，还有一份是给她的。
宁倾暖坐起来拿过他手里的信，又躺下，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阿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他应下，便起身出门了。
宁倾暖静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拿出两张薄薄的信纸。
倾暖吾姐。
仅仅这四个字便让宁倾暖心神一震，从看到宁霜倒下那一刻便酝酿的泪水，决堤而下。
乐少卿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两个时辰了。和他同在屋子里的是宁霜，准确说是宁霜的尸体。
任谁敲门他都不开，宁夫人被宁公扶着站在门口，哭着叫着让他把门打开，乐家夫妇也在，乐府的几位公子，温念瑾、宁泽涛都站在门口。
可是里面静寂无声。没人试图去撞开门，因为在乐少卿抱着宁霜进门前，他让人将屋子里放满了冰块，又将窗户都用厚厚的木板封了起来，即使站在门口还能感受到透过门板丝丝的凉气。
乐家夫妇更是担心乐少卿的身子，这如在冰窖里待了两个时辰，不知乐少卿会不会冻伤。
乐敬安站在一旁，嘴角噙着冷笑，叶兰蓉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眼里有一种得意又悲悯地笑。她能想通这一切，一定是乐少卿杀了宁霜，为了躲过情蛊。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乐家的家业。她得意着宁霜在他的心里也就不过如此，却又悲悯着那样一条无辜的生命成了他们兄弟斗争的牺牲品，就和她一样。
乐敬安知道，这一次乐少卿不死也再不是他的对手。他会颓废下去，和那个女人举行了冥婚，他就是半个死人了。乐家的一切都将会是他。
宁倾暖来时院子里的人就这么站着，没有人走开。温慕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她在痛恨在懊悔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乐少卿。
她在门前停下，没有去敲门，而是狠声道：“乐少卿，你出来。”
温念瑾想上前拦住她，却被温慕凉的眼神喝退。乐家夫妇看她的眼神覆上一层惧色，她握着长剑的手骨节泛起青白。
乐敬安看着越发想笑，这位穆侯夫人说不定一时激动杀了乐少卿。到时穆侯也会被拉下来，还真是一举两得。他巴不得宁倾暖快些下手。
所有人都看着宁倾暖，她却死死盯着门。
缓缓的，门开了。一阵冷气扑面而来，消散了院子里些许燥热的气息。
屋子里很暗，走出来的男子只看得清轮廓。直到他站到庭中，所有人才回过神来。乐夫人捂着嘴哭出声来。
面前的人分明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纨绔不羁的乐家二少，可又分明是另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却似早已换了灵魂。
霜雪白头，风华已去。短短几个时辰，他竟青丝染雪，白了满头华发。
宁倾暖见他这副样子，也愣了许久。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彻骨的悲伤。可既然你爱她，为何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杀了她。你可知道，你可知道那个傻丫头为了成全你，早已做了打算……
她流下眼泪，手里的剑却已出鞘，直指乐少卿。
“因为情蛊？”她低声问。
乐少卿看着她，毫不闪躲。
“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找到我了，却不告诉我实情？”宁倾暖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她那样的恨，若他当时说，若他说了她便去东吴，东方家一定有方法救宁霜，是求是逼她都一定要宁霜活下来。
乐少卿看着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为什么不据实以告？因为他一念之差，他怕宁倾暖知道真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宁霜生，他死。
他怕死吗？
谁不怕死呢？
可若他孤身一人，为了宁霜，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但如今乐家正在危时，乐敬安一直动作不断，朝中局势也越发扑朔迷离。他不能放下乐夫人和乐家上下几百口人不顾，为她一人而死。
他只是怕了，才在犹豫之间选择了隐瞒。
宁倾暖笑起来，致命的危险。
“懦夫！你就是个懦夫！你配不上霜儿，你不配她到死都在为你绸缪！”宁倾暖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要将这沉闷的空气撕开一个口子。
她的剑一缩一伸便朝他刺来。乐夫人一声尖叫，乐公求救的看向温慕凉，后者只是目光淡淡的放在宁倾暖的身上，并没有出声阻拦。
温慕凉知道，这一次宁倾暖也将他一起恨上了。
乐少卿躲开她的剑，与她缠斗在一起。宁夫人紧张的看着他们，方才听了宁倾暖的话，他们才意识到宁霜的死也许不单单是寻仇，似乎与这位新婚姑爷逃不了干系，这一刻她自私又怨毒的想着，让宁倾暖杀死他吧，不然她的霜儿就只能是枉死了。
温念瑾有些着急，乐少卿现在不能死，可似乎嫂嫂的气已无处发泄。
宁倾暖与他打了数十个回合，乐少卿的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伤，一身白衣尽染。
“霜儿早就知道她中了情蛊。”交错一刹，宁倾暖的声音湮灭在剑锋凌厉的呼啸中。
乐少卿却听得很清楚。他停下脚步，宁倾暖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胸口。
“卿儿，快躲开！”乐夫人失态的吼叫出来，“穆侯夫人请住手吧。”
宁倾暖斜了乐夫人一眼，又嘲讽的笑起来看着乐少卿。
“若没有你这番谋划，她也早已决心在你们拜堂之后便自尽成全你。”宁倾暖的声音很轻，却在乐少卿和所有人的心口炸开。
面对乐少卿不可置信的目光，宁倾暖低低的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成全她最后一点心愿，她只想嫁给你。为此她什么都不要了，连性命都不要了！”后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双赤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她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怕你不娶她了，怕她的亲人们会相逼于你。你知道今天早上她知道迎亲的队伍到了门口，她有多高兴吗？”
乐少卿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开心。她要去赴死，她却笑的比得了天下至宝还开心。”宁倾暖的剑慢慢放下，她从怀里掏出宁霜留给她的信，拍在乐少卿的胸口。
“我不会杀你，你既娶了霜儿，便一生不可负她。今后你若再娶，你娶一个我便杀一个，娶两个我便杀一双。说到，做到！”
说罢她转身离去，一眼没再看温慕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