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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天长地久有时尽(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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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乐笙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日日夜夜与他相伴的人,就在他眼前,胸口插着一柄剑,而他的手就握着剑柄。他一下子拔出剑来丢在了地上,惊恐地看着巧姝倒下,胸口血迹蔓延。
凉巧姝胸口传来的剧痛让她几欲晕眩,温乐笙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推开扶着巧姝的恒公。巧姝倒在他的怀里,微微笑起来,有眼泪从眼角跌落。
“阿笙,不要,不要闹了。”
温乐笙抱着她往自己怀里靠,浑身颤抖着,嘴里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凉巧姝推了推他,艰难的爬起来,爬到恒公脚下,手抓住恒公的衣摆,“父王,我替阿笙赎罪,求您放过他。”
温乐笙爬到巧姝身边,随着向恒公磕头,“求父王,救救姝儿,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
宁倾暖赶进宫时凉巧姝被置在后殿,太医正在竭力医救。
温乐笙颓然的坐在台阶上,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宁倾暖冲上去提起他的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
在一旁的温慕凉和齐羽都吓了一跳,宁倾暖却不管他们的眼光,提着温乐笙将他扔到地上,咬牙切齿,“你混蛋!巧姝为你,不要家族,不要骄傲,她背弃她的哥哥,背弃她的一切嫁给你。你却都做了些什么!王位那么重要吗?比得过你的妻子,比得过你一家和乐?”
宁倾暖蹲下身子揪起他的衣领,“你不配坐王位,你更配不上巧姝,配不上她的爱。”
巧姝为他放弃了一切,这个男人却这样的自私,毁了她的一生。
齐羽第一次见到穆侯夫人这样的虎狼之姿,不由得目瞪口呆。温慕凉却只是淡淡地看着,神色不变。
宁倾暖又踢了他几脚,这才起身走向温慕凉。
“阿凉,巧姝怎么样?”
“巧姝在里面,宋太医正在给她救治。”
宁倾暖点了点头,眼光瞥见齐羽,齐羽一震,拱手行礼道,“羽林军主帅齐羽,见过穆侯夫人。”
她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紧闭的殿门,抿着唇不说话。
宋太医从里面出来,朝温慕凉一礼,哀叹道,“老臣无能,五夫人已是穷途末路。”
宁倾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动。那边温乐笙听到宋太医的话,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跑进了殿内。
巧姝躺在床上,瞥见温乐笙进了殿,朝他伸了伸手,温乐笙扑过去握住她的手,跪在床边。
“阿笙,今后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巧姝说着,眼角流下泪来,“只是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见到这个世界,就被我害了。对不起阿笙。”
“不要,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孩子。”温乐笙抱着她的手,痛哭流涕。
巧姝合了合眼睛,“阿笙,我不怪你,能够嫁给你,我就知足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嫁给我之后,我也从未对你好过,姝儿,对不起。”
宁倾暖和温慕凉也走进来,站在一边远远的看着。
“阿笙,今天是七夕,我绣了荷包给你。”她艰难的抬起手拿起放在床边的荷包,荷包绣的鸳鸯戏水,针脚紧密,栩栩如生,只可惜染了血。
温乐笙接过荷包,他想起每年七夕巧姝都会送给他一个荷包,这些年他从未仔细看过,如今却握在手里看了又看,颤颤巍巍的说了两个字,“好看。”
巧姝满意的笑笑。
“表哥。”她叫温慕凉,温慕凉走过来,低头看她。
“表哥,巧姝任性,只再求表哥一件事。”
“你说。”
“请表哥求父王放阿笙一条生路。巧姝此生,别无所求,只愿郎君康健。”
温慕凉看了看痛苦的温乐笙,又看了看祈求的看着他的凉巧姝,终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巧姝眼前越来越模糊,她似乎看到了宁倾暖,微微笑起来,满是感激,“阿笙,替我谢谢表嫂,她待我,是极好了。”
“还有哥哥,我对不起他。”她的眼角流下泪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乐笙喊叫着她的名字,却再也没人回答他。宁倾暖不忍再看,任由温乐笙抱着巧姝的遗体号啕大哭,快步走出了殿去。
殿外是天朗气清,宁倾暖舒了一口气,身后温慕凉也走出来。
“阿凉,你真的要替温乐笙求情吗?”
温慕凉沉沉的应了一声,“这是巧姝的心愿。”
“可你若开口求情,一定会有人妄言你徇私情,且温乐笙在御政殿对父王下手,你此时替他求情,便是在天下人面前埋没父王的面子。”
宁倾暖分析的温慕凉都懂。
“阿暖。”
温慕凉的话被宁倾暖打断,“我知道一定会完成巧姝的心愿。阿凉,让我去吧,我能够说服父王。”
“你去?”温慕凉看她,“你要怎么办?”
宁倾暖轻轻一笑,“你只要信我便可。”
书房里恒公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上,穆侯夫人求见。”曹溪进来出声打断恒公的思绪,恒公抬手摸了摸眼下,转过身来。
“这丫头一定是来求情的。”恒公叹了一口气,“罢了,叫她进来吧。”
宁倾暖一进门就行了叩拜大礼。恒公盯着她看了看,挥手让曹溪等人都退了下去。
“儿臣拜见父王。”
“丫头起来吧。”
宁倾暖起身,才张嘴要说话,恒公便道,“寡人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父王慧眼通天,儿臣不敢有所隐瞒。”倾暖又跪了下去,“此来是为了完成巧姝的遗愿,请父王放温乐笙一条生路。”
恒公看着她,“你知道老五犯的是什么罪,寡人有何理由放过他?”
“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巧姝是您的儿媳,本来不过数月她便会为您生下孙儿。她和她的孩子为替温乐笙赎罪而死,若父王再治温乐笙的罪,他们母子岂不是无辜枉死。父王,岂不是成了这残忍的刽子手。”
“大胆!”恒公怒喝。
倾暖目光无惧地盯着他,“父王,儿臣请愿,到隆恩寺为巧姝母子,为王室子嗣诵经祈福五年。”她俯下身去叩首,“请父王成全。”
恒公冷喝,“你当寡人不敢让你去吗?”
“请父王成全。”
宁倾暖伏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她能听到恒公粗重的呼吸声,想来此时恒公是将她恨透了。
“你觉得你拿王室子嗣威胁寡人,寡人就受你威胁?”恒公冷喝一声,“宁倾暖,你莫要仗着寡人宠你!”
“倾暖不敢恃宠。”
“不敢恃宠?寡人看你胆大的很!你嫁给慕凉,不为他生儿育女,却要跑到隆恩寺祈福?你到底想怎样!”
倾暖抬起头看恒公,“父王,温乐笙罪孽深重,不如由他代替儿臣到隆恩寺终身为王室子嗣祈福,为巧姝和孩子诵经。儿臣也好在京里照顾阿凉,为王室增添子嗣。”
“你在这儿等着寡人呢。好一番心思。”恒公嗤了一声。
宁倾暖伏地又是一叩首,“儿臣不敢欺瞒于父王,巧姝遗愿让阿凉来求父王放温乐笙一条生路,阿凉不愿违背巧姝遗愿,可此时朝野上下都盯着这件事,此时阿凉出头,定受千夫所指,触怒龙颜。儿臣不过一介女流,私下与巧姝交好,全为私情而来,儿臣以子嗣相逼,父王不忍王室凋零,悲悯阿凉,这才允诺。儿臣言尽于此,请父王成全。”
“寡人若是允诺你,此事一旦被人知道你以子嗣相威胁,你便要背负骂名,你可想好了。”恒公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
“请父王成全。”
恒公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宁倾暖起来,见恒公已不似那般生气,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对老九,倒是一片真心。”
“阿凉于我胜过天下万千。”
“你去吧,今日你没有来过这里。”
“谢父王成全。”
“温乐笙的胆子还真是不小。”楚怀清烧了信纸,微微笑起来。
彦初自门外进来,拱手道,“公子,草原大王子求见。”
楚怀清微微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算计,起身道,“快迎进来。”
第二日朝上,恒公下旨,罪臣温乐笙,不知悔改,刺杀王上,罪无可恕。但,温凉氏巧姝,身怀有孕,扑身救主,寡人念其救驾有功,遵其遗愿,着令温乐笙入隆恩寺为僧,终身为王室祈福。
此旨一出,天下人皆道恒公仁慈。
凉荣鹤自北地回来千里奔丧。他风尘仆仆的赶到凉府,前堂供着凉巧姝的棺椁,满目苍白。铮铮男儿,一瞬泪如雨下,双膝跪地,埋首伏地,痛哭不止。
他看着巧姝长大,这是他最疼最疼的妹妹,自小儿便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凉荣鹤自地上起来,一抹脸,冲向一旁跪灵的温乐笙,铁一般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面目狰狞可怕。
“你混蛋!混蛋!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声泪俱下,闻者断肠。
前些日子荣鹤还收到巧姝的信,在信里她说如今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可只要温乐笙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她便心安。等孩子出生,他们求一个恩典,便远离王宫朝堂,四海逍遥去。那时她的字里行间还充满希望,还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巧姝为了你付出了一切!你怎么还敢要了她的命!”
府里的人见凉荣鹤这般发疯的样子,也没人敢上前去拦,温乐笙被他提在手里,不闪躲也不反抗。
“你这混蛋!”
宁倾暖才到院子就看到堂里这般情景,赶紧跑过去,拉住了凉荣鹤。
“荣鹤,你冷静点。”
凉荣鹤看了她一眼,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宁倾暖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巧姝魂灵未安,你怎么能在她堂前这样闹。”
凉荣鹤目光看去是巧姝的牌位,供着香火。他一个大男人,蹲下去哭了,埋首在膝间无声的流泪。
“荣鹤,巧姝遗愿不过是保温乐笙一命,你此刻若将他打死,巧姝怕是不能瞑目。死者已矣,生者节哀。”
凉荣鹤没有理她,却也没再去找过温乐笙的麻烦。
送温乐笙出城时,只有宁倾暖和温慕凉去了。温乐笙一身粗布衣裳,戴着镣铐,蓬头垢面的。宁倾暖并不喜他,只是对他说了一句“希望你能潜心向佛,不浪费巧姝用命给你换来的重生”便算是送行了。
温乐笙看着宁倾暖,忽然跪了下来,“我知道是你想父王求情,才有我今日一命。我代巧姝向你致谢,今后温乐笙定潜心向佛,为巧姝祈福,愿她来世有幸福。”
望着温乐笙踉跄着跟在马后的身影,宁倾暖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温慕凉揽住她的肩膀,“这王城里的人,太多看不清楚,不到失去时,不懂得珍惜。”
各国使臣陆续离去。
京城外十里长亭,一人翘首以盼。
“夫人,您坐下喝口茶,西门世子他们还要过些时候才到,您来这么早做什么呀?”青漪给她倒了茶,宁倾暖却是紧紧盯着远方,顾不得这些。
“我与姀淼相处的这段时间着实畅快,哪想她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我自然是要早些来为她送行。”
她喜欢姀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个女子让她惊艳,淡若浮云,飘飘遗世的性格让她心生青睐。也许只是缘分,缘分到了而已。
远处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朝十里长亭来。
“夫人,他们过来了。”
愁上眉梢,她是真的舍不得。
车马近,她一时恍惚,眼前一片阴影。
“在这里等我?”声音,带了喜悦,不易发觉。
倾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撞进那双漆墨似的眸子,“我在等姀淼。”
楚怀清脸一僵,顿了顿才又扯开笑,“我就说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我不知道你也是今天离开。”不敢再直视他的一双淬了火一般灼热的眸子,微微垂下头。
“若是知道,便不会来了,是吗?”楚怀清的语气轻柔的让人心疼,那样骄傲卓绝的男人,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满怀失落?
宁倾暖咬了咬牙,还是抬眸看他,清亮的眸子里没有闪躲,没有隐藏,“是。”
他痴痴的笑了,退后了几步,手覆上双眼,再睁开,一片冷凝,绝望狠戾的令人心惊。
“你可是真狠心。”
倾暖抿唇,露出一个洒脱的笑,“一路顺风。”
楚怀清死死的盯着她,骤然大笑,翻身上马,最后睨她一眼,策马而去,冷绝的声音消失在尘土飞扬间。
“暖儿,再相见,休怪我!”
他不会一次又一次放手,这般无奈的走出她的生命。
宁倾暖眯起眼睛,望着消失的人影,淡笑。
楚怀清,我们还是不要见的好。
不过多时,西门适他们到了。
宁倾暖与姀淼拥抱,又拉着手说了些话,这才放行。
偷偷的,她拉着她背对着西门适,交给她一张小纸条,“姀淼,若是将来有事,传消息给这个地方的人,我一定会帮你。”
姀淼捏紧了纸条,然后放进随身的荷包,“我知道了。”
临上马车,姀淼回头,“倾暖,保重。”
宁倾暖眼眶一热,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也保重。”
西门适朝她点了点头,扶着姀淼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走起,姀淼掀开帘子回首看,那到身影还在,拼命地挥着手。
倾暖,谢谢你,异国他乡,还有一个人惦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