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护卫的日子》匿木木

3、讨好

　　思过堂的门把月光关在了外面。

　　常卿卿在佛像前，端端正正地跪坐了一天一夜，直到双腿开始失去知觉，她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李拾一，趁着夜色，赶到酒肆等一个人。

　　雅间内只他一人，小杯酌酒，等的人迟迟不见来。

　　仿若半晌后，走廊里脚步声响起，在此间的门口停下。

　　门被推开，一个书生气的人走了进来，“怎么不等我，就先自己喝起来了？”

　　“急什么，罚你的酒已经准备多时了。”
　　“啧啧，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可是要哄好了人才能出来的，哪像你孤家寡人一个。”

　　李拾一斟满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说：“这名满天下的洛阳才子方纪尧，竟金屋藏娇，这传出去不知要碎掉多少女子的美梦了。”

　　“你别挖苦我了，若不是帮你送人回去被她那丫鬟撞见了，我至于被看得这么紧么，”方纪尧认罚一杯酒，接着为李拾一满上，“对了，怎么不见上次替你挡酒的那个小护卫？”

　　“她被我罚跪佛堂闭门思过去了。”
　　“你还是觉得她有问题？”
　　“就在今日，她坏了我和洛茧的事，如果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连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来，真怕她把洛茧的手给拧断。”

　　“哈哈哈！”方纪尧仰头大笑，“我觉得她蛮可爱的，就拿上次喝酒的事来说，醉了都不忘保护你，可见她真的是忠心护主，再说，常家也是名门正派，不会容许玷污家门的事情发生的。”

　　听了方纪尧的话，李拾一在心里重新审视了常卿卿这个人，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已经为了他出手了两回，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方纪尧和李拾一又聊了会，将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后，起身告辞：“今日就到这吧，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李拾一推开思过堂的门，看到常卿卿倒在地上，有些生气地问一旁的婢子：“她怎么了？”

　　婢子小步上前查看了常卿卿的情况，“回禀王爷，常护卫她……她睡过去了。”

　　李拾一走进来，踢了下地上的食盒，盖子落地，里面的饭菜完全没动过。

　　“怎么没吃饭？”
　　“回禀王爷，常护卫说，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想明白之前是不会进食的。”

　　李拾一蹲下，端详着常卿卿苍白的脸，她这个样子明摆着是告诉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送她回房吧。”
　　“是。”

　　常卿卿被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吵醒。

　　她绕出屏风，想去看看这声音的源头，却看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在她房中的人。

　　“醒了，过来吃饭。”李拾一放下书，手指敲了敲桌旁。
　　“殿下，你怎么在我房里？”
　　“本王的卧房在安床，你快点吃完，我要出门。”
　　“马上！”
　　常卿卿一听有任务，立刻回神，坐到饭桌前，狼吞虎咽地把饭菜扒进嘴里。

　　即使饿了两天一夜，肚子能装下的也只有一顿饭的量。

　　常卿卿放下碗，一抹嘴，“殿下，我吃好了。”

　　李拾一的耐心前所未有，从来都是别人等他，还是头一回等了别人。

　　今日春暖楼里的客人只为洛茧而来。
　　夜幕刚来临，楼里便已坐满了人，几乎全洛阳城里的富家公子，都聚集于此。

　　常卿卿女扮男装，跟着李拾一上到了楼里的贵宾席，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一楼的台子上。

　　李拾一落座在靠近二楼过道的位置，常卿卿则站在他的身侧，恰巧将他与过道来往的人隔开，时刻不忘自己护卫的职责。

　　李拾一只是想静静等待今晚的主角登场，可是有人却隔着半张桌子，伸直了脖子往下看，完全影响了他眼前的清净。

　　“知道今日为何如此热闹吗？”

　　常卿卿收回伸得老远的脑袋，站直了身，摇摇头。

　　“洛茧是春暖楼里的清倌，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表演，楼里的每一个座位都需花重金，价高者得，一月只有两次见真容的机会，大家自然都十分珍惜。”

　　“殿下很喜欢洛茧姑娘？”常卿卿小声试探。
　　“美人谁不喜欢。”
　　“可是，她的眼里好像没有殿下。”

　　“哦？是么，”李拾一放下茶盏，眼睛往上瞟着常卿卿，“你什么时候看到了她的眼睛？”

　　“就那天在房里……”常卿卿想起那日李拾一生气的情形，迅速闭上嘴，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那件事上，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但李拾一除了罚她跪佛堂，就再没提过，这让她心里发慌。

　　既然李拾一不主动提起，那她也不要再说起为好。

　　常卿卿笨拙地转移话题：“殿下如此喜欢洛茧姑娘，何不替她赎身？”
　　“在这，才能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什么价值？”
　　常卿卿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样子，让李拾一不由得怀疑起她问这话的动机。

　　李拾一突然不回答，常卿卿自知问了不该问的话，赶紧封住嘴，装作是一尊无表情的雕像。

　　乐声响起，春暖楼里的嘈杂戛然而止，大家都屏息凝神。

　　常卿卿也跟着不敢呼吸，生怕下一刻呼出的气息会扰了这里的宁静。

　　台子后的纱帘缓缓升起，一双玉足率先展露，底下开始有人骚动，琴声越来越激扬，帘子上升的速度加快。

　　当纱帘消失，台上女子的身形完全呈现后，欢呼声与唏嘘声混杂而起，有人为之捧场叫好，有人瞥了一下满眼失望，也有人怡然自得地啖着茶，不为所动，如李拾一。

　　常卿卿在纱帘越升越高的时候，她的脚步也挪动得越来越靠近二楼围栏，最后整个人趴在了栏杆上，她第一次遇到如此热闹的景象。

　　“他们不都是来看洛茧姑娘的吗，为什么反应相差这么大？”她不小心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今夜在场的大抵有三种人，一种是楼里的常客，比如这二楼的人，见过洛茧多次，也知道楼主不会让她第一个上场，所以他们非常镇定。”

　　常卿卿听了李拾一的解释，立即往下看，台上的美人的确不是洛茧姑娘，且姿容略逊色了几分。

　　“第二种便是这里欢呼声最高的客人，他们第一次来，没见过洛茧，以为出场的就是她，不过他们也确实被惊艳到了，毕竟楼里的人姿色不会差。”

　　“第三种就是见过洛茧，但不常花钱看演出的人，所以并不了解楼里姑娘的出场顺序，帘子拉开的一刻，看到不是心心念念的美人，自然很失落。”

　　一曲毕，台上的姑娘在复杂的声音中退场，提前知晓下一个上场的也不会是洛茧姑娘，常卿卿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

　　伴着楼里再次响起的靡靡之音，常卿卿变得大胆起来，不懂就问：“殿下，你心爱的姑娘被人到处争抢，你到底行不行啊？”

　　李拾一正烦闷无聊中，轻佻地靠着椅背，反问道：“那常护卫有何高见？”

　　常卿卿瞬间变回了古灵精怪，跳到李拾一身旁坐下，全然忘了护卫该有的形象。

　　她向李拾一招招手示，让他靠过来，李拾一好奇地俯耳过去。

　　“我有办法能帮殿下讨好洛茧姑娘，但殿下要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惩罚我。”

　　李拾一觉得这个条件他可以接受，于是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殿下对洛茧姑娘再好，她对你也只有感激，这和感情是不一样的，你必须做一些让她喜欢你，甚至是想要以身相许的事。比如，从学会欣赏她开始，欣赏她的容貌，欣赏她的才华，而不是单纯迷恋她的姿色。”

　　李拾一听了她这一串话，似乎句句在理，但又都跟没说一样，他转头不想再听，自己竟然真的期望这小护卫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办法，真可笑。

　　“哎……我还没说完呢！”常卿卿此时完全忘了君臣之礼，一手把李拾一的头掰回来，将他的耳朵按在嘴边，“在学会欣赏她的基础上，如果能来一次英雄救美，那你和她定会有一个非常完美的结果。”

　　“所以？”李拾一不知道常卿卿说这话的目的。

　　“当然是在‘英雄救美’这一环我能帮你呀！”
　　常卿卿奸笑着拍拍李拾一的肩，惹得他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有伤。”

　　楼下又是一阵声浪，引得常卿卿立刻从椅子上起来，回到她刚刚坚守的位置。

　　此时整个春暖楼都沸腾了，配乐也从单调的琴声加入了箜篌与箫声，看样子到东都第一美人出场了。

　　方才还目空一切的富家子弟，现在也是如坐针毡般，频频喝水，关注着楼下的情况，脖子伸得比常卿卿还远。

　　压轴表演的出场方式，自是要与众不同。

　　凄美的箫声响起，整个春暖楼里的烛火全部熄灭，只剩台上几盏灯，隔着不同颜色的灯罩，散发出幽幽火光。

　　洛茧迈着盈盈步子上到台前，半臂轻纱微敛，雪肌在由暗变亮的灯光中显得无比细腻，吹弹可破。

　　施了粉黛的洛茧姑娘，与常卿卿那日见到的模样不同，她睥睨着场下的看客，嘴角不屑地勾起，眉眼间的魅惑之色让在场的男子为之颤抖，与那泪珠挂面，嘤嘤哭泣的柔弱模样不甚融合。

　　常卿卿觉得，楼里还能把持着不激动的，只有身为女儿身的自己，和见惯大风大浪、对洛茧姑娘志在必得的李拾一了。

　　“刚才你说的条件，本王答应你。”李拾一俯视着台上的美人，用只有常卿卿能听到的声音说。

　　常卿卿从看热闹中反应过来，拍着手，“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