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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暖「四」 ...

  •   早晨七点钟,阳光从院子外照射进来,浓浓的霞光温柔而静谧,照得餐厅的玻璃窗明净典雅。

      夏榈檐下楼时,秋澄光正在厨房里忙碌,她忽然想起昨晚跟大姨——也就是归于璞的妈妈打的一通电话。当晚电话挂断后,在她的日记本《夏氏回忆录》中,她连忙记下:

      「姨说漏嘴了,这位澄光姐姐居然是表哥的初恋!」
      「天知道我有多惊讶。」
      「我不但惊讶于他们的关系——天哪,这得多么尴尬啊;我又惊讶于表哥竟然上了大学才交女朋友!——天哪!」
      「这么一来,今天晚上澄光姐姐端着碗坐到一旁去吃饭就说得通了。不知道她要怎么度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整天看着表哥那张臭脸,心里得多膈应。」
      「可是,他们也可能旧情复燃啊……姨好像很喜欢这位姐姐,对他们分手的事情感到挺遗憾——别问我怎么知道,从她的口气听出来的。」
      「……」

      想到这儿,她觉得秋澄光身上生发出了几分昨晚所没有的魅力,然而归根到底,只是一种想让看看“表哥喜欢的女孩子到底什么样”的好奇心在作祟。带着这份好奇心,夏榈檐和秋澄光打招呼时,眼神变得格外暧昧。

      秋澄光隐约觉出哪里不对。

      “对了姐姐,”拿着包子坐下,夏榈檐忽然问,“这边学校的夏令营一般都干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秋澄光转过身来,“我不是在这边读的书。而且,一般只有私立中学才会办夏令营。你要去哪里读书呀?”
      “松禄中学。”
      “好像是个贵族学校。”

      夏榈檐不咸不淡地笑了:“学费挺贵,一年好几万呢。”
      “今天要去报道了吗?”
      “是啊,这表哥怎么还不起呐?”

      女孩刻意拉长了尾音问,秋澄光灵敏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她不自在地脱下了围裙:“估计睡迟了。”
      “也是。”

      归于璞起得很迟,是夏榈檐上楼捶门才把他吵醒的,他根本忘了今天要领她去报道这一茬事儿了。

      匆忙地洗漱下楼,夏榈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置气,秋澄光坐在餐桌前用餐。归于璞走了过去,手指抵着掌心,人高马大地站在桌前,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不知该拿桌上的哪个包子或拿杯豆浆。

      就在这时,夏榈檐回过头来天真地囔:“澄光姐姐都给你装便当盒里了。”
      秋澄光猛地心头一惊。眨了眨眼睛,她头也不抬地,将盒子往前一推。此时,她的内心有一头额前刻着“早安”字样的猛兽被一条粗大的铁链拴着,尽管想冲出去,但是双腿发软。

      明明昨晚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说早安了,刚才他走下楼的几秒钟又暗自笃定了一番:“早!”、“早!”、“早啊!”。可等他真的到了跟前的时候,她的喉咙又像被包子噎住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把盒子推出去之后,她又故作淡定地收回了手,认真吃包子,茫然地盯着洁净的餐桌,心里像虫啃噬一般。

      归于璞伸出手去接过餐盒,安静地看着她:“早安。”
      秋澄光难过地抿住唇,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时,看见他的脸庞,她又将“早”吞了回去,只在喉头发出闷闷的、不愉快的一声:“嗯。”

      言不由衷。

      *

      温醒发消息来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时,时针正好指向六点钟。

      从银行辞职之后,秋澄光难得可以享受一回不用加班的幸福。她正准备回复一个大大的“OK”,济慈院的来电却覆盖了微信界面。

      秋澄光的心蓦地一咯噔,接了起来。

      四十分钟之后,她出现在了济慈院旬书楼的三楼。

      一间素白色装饰的小屋子内,一位中年妇女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蓝靛色的被单,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搭在肚子上。她的面容很是祥和,只是薄唇没有什么血色,脸色也很苍白。

      秋澄光.气喘吁吁地在门边站住,坐在床边的许栀梅闻讯起身,招呼一个看护人员进门,随后带着她到了会客室。

      这间会客室,秋澄光没少光顾。
      第一次来,她孤身一人。懵懂又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按照院长的指示,办理了一系列复杂的入住手续后,便把母亲交付在了这儿。
      第二次来,她仍是毕恭毕敬。距离上一次到来不过短短三个月,她熟练地完成了入院手续的办理,将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托付在了这儿。

      两人女人一前一后牵绊住她,将她和这间小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之后接二连三的光顾,没有一回是令人快乐的。记忆很沉重。这一小小的茶室盛满了她许多难以诉说、难以承担的愁苦。

      秋澄光在沙发上坐下,没能掩饰住疲倦。她的黑眼圈很重,眼睛也有些血丝,精气神看上去很差。
      见到她这副模样,许栀梅关切地问道:“还好吗,最近?”
      “嗯,只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儿。说说盛阿姨的事吧。”

      许栀梅一边泡茶一边讲述事情经过,她小心着意地拣着词儿讲,但她发现,多少次了,无论她如何委婉,秋澄光的眼眸总是会因为这类事情一黯再黯。她心疼地看着她,问道:“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拿些糕点。”

      “不忙,”秋澄光忙说,“对不起啊梅姨,真的一直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给我们添麻烦,是给你自己添麻烦。不是我说,这根本不在你的责任范围内。”
      “其实我没有承担什么责任,这里本身就是救济院,我能做的就是过来陪陪她。”

      “她还有家人吗?”
      “有,但目前……很难说。”
      “那你打算做这件善事做到什么时候呢?”
      “没想过。或许,一直到最后,到她可以以自然的方式,去见她想见的人为止。”

      许栀梅叹了口气:“可是,从这几次经验来看,你应该知道,她很想——我是说,活着的人要是一直心心念念着离开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地要去做傻事。”
      “因为她除了盛宴,真的一无所有了呀。”秋澄光的眼眶红了,“这不是不可理解的,只是我真的没有很多时间陪她。我有点……累。”

      “你要等她醒来,跟她说说话吗?”
      “嗯。”

      从七点钟一直等到九点钟,秋澄光都坐在小屋角落的凳子上。九点一刻,盛采薪醒了。墙壁上投射出她轻轻移动的影子,秋澄光连忙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努力挤出快活的笑意:“盛妈妈,你醒啦?”

      “澄光?”
      “是我,我来了。前几天在找工作,所以一直忙着没来看你,你想我了吗?”

      盛采薪点了点头,薄唇弯了弯,因为太瘦了,她的五官看起来很大,在床头微弱的灯光的照亮下,显得有些突兀。

      秋澄光忽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饿不饿,梅姨说要给你煮一份鸡蛋羹加干贝,你最喜欢吃鸡蛋羹了,对吗?”
      “嗯。”

      “盛妈妈,我……”秋澄光说不出话了。好久了,和盛采薪之间能聊的似乎都聊尽了,而偏偏维系着两人关系的共同纽带,她提也不敢提。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总要想出各种各样哄小孩子般的话题,再以温柔的口吻说出来。这些安慰的、柔软的语词,都像是母亲在哄自己的宝宝。可是谁还记得,她也才二十五岁,也是一个需要母亲紧紧拥抱和疼爱的女孩呢?

      从盛采薪的屋子出来之后,秋澄光疲惫不堪。她朝鋆沅楼的方向走去。她想去找自己的妈妈。
      月光依旧黯淡,路过几株黑黢黢的灌木丛时,她不自觉地抱住双臂,往自己的怀中瑟缩了一下。

      鋆沅楼的二楼亮着一盏灯,从阳台往下看,可以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在夜色中踽踽独行,行色匆匆。
      许恭昶俯视片时,待身影进入楼道之后,他离了阳台的围栏,穿过偌大的办公室,往走廊疾步而去。

      秋澄光重重的步伐踏在木质楼梯上,楼道的声控灯立马亮起来。她害怕得发抖,抬眼望见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楼道,内心的恐惧感有增无减。

      从头顶传来阵阵清晰的脚步声,她的心蓦地悬到了嗓子眼儿。可笑的是,她甚至想钻到楼梯底下躲起来。可没等她付诸实践,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拐角,秋澄光惊惶未定之时,喉头发出一个不甚清晰的音节,因为恐惧加重,显得很是浑浊:“于……”

      许恭昶站在高高的楼梯平台上,深沉的眼窝里射出两道鹰眼般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了她几秒种后,竟意外地柔软了下来。秋澄光也在这时认出,来人是昨日在院长办公室出现的男人,而非……

      “我昨天见过你。”许恭昶缓缓走下几步,忽然改变居高临下的姿态,向前伸出一只手,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你害怕?”
      “不害怕。”
      “你在发抖,夏天发抖成这样,不是害怕,是什么?”

      秋澄光咬住唇,盯住他的目光中,较量多于好奇。

      “我猜,你要去看望三楼的人。”
      “你为什么要随便猜别人的事情?”
      “可能是,闲得无聊吧。顺便,你叫什么名字?”
      “不关你的事。”

      “我叫许恭昶。”许恭昶拦住准备上楼的秋澄光,尽管动作温柔,却也掩饰不了几分冒犯,他很快地道了歉,“抱歉。”

      秋澄光打量了他两眼,最后松口道:“我叫秋澄光。”
      许恭昶眨了下眼睛,仿佛被人以雄辩驳倒一般,忽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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