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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莲 ...

  •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夜晚,学校取消了晚自习。学生可以早早回家,或是在校园里闲逛。这所以“自觉”为管理理念来约束学生的重点中学,一些政策甚至比市内最低等的技校还要宽松。
      林想早早的约好了人,为庆祝魔鬼期中终于过去,在学校一处幽静的小树林里开派对。而林狗腿作为姜鸽的跟班,这次的派对也自然是以姜鸽为重点。
      没有人有异议,无论在哪,姜鸽都是众神的宠儿。
      重点中学政策放得宽,却也严禁学生饮酒。林想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硬是从校外抱进来一个饮料箱,打开来最下层整整齐齐的码着易拉罐瓶酒。
      “姜鸽,来一口。”林想扔了一罐啤酒到姜鸽怀里,顺便凑过去嬉笑道:“隔壁班那妞也来了,不上去打个招呼?”
      姜鸽开了啤酒,顺着林想指的方向望过去,裴璐璐正在一群女生中谈笑风生,隙间偶尔偷看姜鸽一眼,就又羞涩的挪开了视线。
      “正点哦,真漂亮,姜鸽,听说她不是本地人,南方女孩子皮肤就是好。”林想戳戳正愣神的姜鸽:“兄弟,想什么呢?”
      姜鸽后腰一痛,回过神来笑道:“没事,她是挺白的。”
      奶白色的皮肤柔嫩光滑,黑发顺直长至腰际,不经意间,纤细的手指挽起额边的一缕长发,露出莹白如玉的耳垂。
      是男孩子所追逐的那种女生。
      上次许念故意将那封信夹进他的数学作业本里上交后,裴璐璐和他一起被叫进办公室。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知鼓起多大勇气,才在信尾留下了署名,却不想成为了早恋的证据。两班班主任从教十余年,却都不是什么腐朽的老古板,两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若是走到一起,是会相互激励促进的。对这所每年为国内一流大学提供生源的高中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只是对二人婉言劝告了一番,便避过不谈了。
      尔后姜鸽又给裴璐璐倒了几次郑重其事的歉,解释说是自己把信不小心夹到作业本里了,并无侮辱之心,请她原谅。而裴璐璐也不是那些小肚鸡肠的女生。更重要的是,绅士起来的姜鸽真的太过迷人,实在不舍得揪住不放,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至始至终,姜鸽都并未提到许念。
      后来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是不是他记错了?会不会的确是他自己不小心将信夹在作业里,而许念并不知情?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这种愤怒来自于那天与许念的冲突,他的确无法了解,为什么许念对他那样的厌恶。可是,许念那样的性格,就算被误解了,也一定不屑于辩解。
      一想到这,姜鸽就忍不住自责他当时的话说的太重了。
      心思飘向记忆中许念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张毫无血色的窄脸,姜鸽心里便涌起复杂的感觉,腹中刚刚吞下的啤酒也继而沸腾起来。
      “姜鸽姜鸽。”林想兴奋的拿肘部捅他:“裴璐璐过来了,兄弟先走了,给你泡妞腾地方。”
      姜鸽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向冲他走来的女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林想揽了周围的人往开散,一边低低道:“上啊,这么正点的妞。”
      人群盯住了相对的二人,都不约而同暧昧的相视一笑。
      “姜鸽。”女孩坦然走前来,应该是接受了不少激励鼓舞:“你喝酒啊?”
      姜鸽愣一愣,将手中的啤酒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摆手不好意思笑道:“不,就尝了几口。”
      女孩大约自作多情了一把,以为是因为在乎自己的话才让姜鸽这一刻显得如此不知所措,心中更动,面上却平静:“喝酒对身体不好。”
      姜鸽完全没有理会裴璐璐的话,甚至没有听清,他满心盯着女孩额前整齐的碎发,不知怎的,思想开始漫游,这头发若是盖住一张苍白的脸......
      “姜鸽?”
      姜鸽促的回神:“嗯?不好意思,你的头发真漂亮,我走神了。”
      裴璐璐听到夸赞,颊尖发粉,结结巴巴道:“是吗?我妈妈喜欢。”
      由着那一瞬间的失神,姜鸽越来越心不在焉,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对此时碍于礼貌的应付做出行为。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可是,原谅他这一刻真的无心欣赏。
      犹豫再三,姜鸽还是有些突兀道:“璐璐,我可以先回家吗?我刚想起来家里要我早一点回去。”
      “啊,当然可以啊。”裴璐璐被那一声“璐璐”叫得心旷神怡,大约也就忽视了好不容易走上前来搭讪的遗憾与不甘心。
      “谢谢你,明天我们再谈,再见。”姜鸽道完再见,也不顾林想拼命对他挤眉弄眼,就满含心事的拿起书包,离开了狂欢的小树林。
      他心中乱糟糟的,不知自己该往何处,也不知这种槽乱的心情源于什么,却隐约想起了许念。这样神游天际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男生宿舍307号室的门前。
      这是许念的房间,因为不合群,被本应同宿的原室友向楼长反应后,而单独将307批给了许念。
      “ 我每晚都怕他死掉,真的,他那副表情就是在宣告他要死了。”
      姜鸽记得那个男生这么在卫生间同人调侃,以至于惹得姜鸽还对他进行了一番警告般的劝解。
      回到主题,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一想,姜鸽转头就走,可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来都来了……不如解开一下这个误会?万一,真的是误会呢?
      姜鸽再三下定决心,回到门前,郑重的在门板上扣了两下。
      没回应,再扣两下
      姜鸽敲了近一分钟的门,室内却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是出去了吗?姜鸽知道徐念不爱出门,除了上课和去食堂吃饭外,他就没在别的地方再见过他了
      去哪儿了?姜鸽思索了一阵,苦笑两声,可能上天真的不打算给他们这个一解心结的机会吧。
      算了,机会可以再找。他看看手表,7:50。天已经黑了,他的确要回家了。

      姜鸽家离学校很近,其实也说不上是“家”。父亲为了防止他考试发挥失常,确保他百分百能进入重点中学就读。专门买了一套学区房。上高中后,母亲便与保姆搬进了这套房子,以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饭桌上,姜鸽发现母亲又未下楼吃饭,便知她定是发现体重秤上的数字上长了几克,又懒得出门买代餐,从而空着肚子闹减肥。他母亲是个舞蹈家,最注重形体修养。据说这辈子所爱的三件事物可以排名,分别是芭蕾,姜鸽和姜鸽的父亲。他父亲在发现继芭蕾舞之后,姜鸽的地位竟又代替他成为了第二名,没少同她母亲发酸吃醋。姜鸽习以为常,他拥有别人口中幸福美满的家庭,企业家的父亲和艺术家的母亲,在脱去华丽的头衔外衣之后,竟像两个稚童般生活在一起,他倒成了这个家唯一的大人了。
      “妈,我去给你买代餐吧。”姜鸽认命的趴在房门上向母亲道。风韵不减的女人优雅苗条,保养的像个三十出头的少妇,闻此眉开眼笑:“还是我儿子疼我呀。”
      卖代餐的保健品店24小时营业,但与家隔了几条街。姜鸽的母亲很挑剔,只认准那一家店,与之常年合作良好。她常像个小孩似的为自己的任性找借口,还严肃的教育姜鸽:“儿子,做人要专一。”姜鸽简直哭笑不得。
      买完代餐,姜鸽从脑袋里搜寻了一会儿,勉强得出几条可抄近路的小巷位置的印象,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自是不怕被打劫,此时路上人烟稀少,打不到车,走大路却也绕了远路,费的时间久了,母亲要等急的。
      这么想着,姜鸽钻进了一条极为幽深的小巷,跟着记忆拐了几个弯后,便发现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实在不怪他记性差,上次走这条巷子还是在大白天,烈阳高照。
      正发愁,突然听见有人声在离他不远处叫嚷,想应该是这巷中的住民,不如向前问一问路。姜鸽循着人声走过去,却发现那嬉闹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交谈,倒像是在吵架。声音的源头在前方一个拐角处,姜鸽抱着代餐包走过去,心中疑惑更深,抬头,却看见几个十七八岁的混混,皆穿的流里流气,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纹着龙虎,正把一个人头朝下按在土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人在那不断挣扎的受害者后脑勺狠狠抽了一耳光,嘴里疯叫道:“剥了这黑鬼的裤子,让老子看看你是不是跟你妈一样是个婊子!”
      姜鸽手指收紧,善良的天性立马被激起,代餐包几乎被抓破,热血在胸中涌动。开口道:“你放开他。”
      那五六个混混似乎刚发现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皆愣了一愣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头头从地上的人身上起来,指尖转着什么东西向他靠近,那玩意在昏暗的月光下闪闪发光,那是刀锋上的寒光。
      “要你多管闲事能充英雄?”那头头走上前来,姜鸽看见横肉在他脸上颤动。
      “奇了怪了,我玩我的狗,还有人来找死?怎么,你想替他?”头头怪笑着,一口烟几乎喷到姜鸽脸上。
      身边的混混叫嚣着,“哥,揍他!揍他!”
      姜鸽充耳不闻,冷冷道:“放开他。”
      “噗。”那头头嗤笑一声:“你知道地上这条狗是个什么东西嘛,他妈是个被爷骑。烂了的婊。子,这玩意儿都得叫爷一声爹呢。”
      “你再不放了她,我就不客气了。”姜鸽是真的懒得同他念这些英雄救美般的流程台词,他瞟一眼地上那人,应该是个瘦弱的男生。
      “是吗?没断奶的屁娃娃。”混混耍着刀,“那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客气的。”
      姜鸽不再多跟他耍嘴皮,扑上去便掐了他的手腕。那头头看着凶狠,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刀一掉,心里就慌了。姜鸽平时爱锻炼身体,也为了出门在外有个防护,特地练了散打和擒拿。还没等那帮压着人的混混反应过来,姜鸽的手便卡在头头的脖子上了。
      “滚起来。”姜鸽五指收紧,霎时那张肥脸便涨得通红,腰上还抵着把尖利的小刀。
      一个混混刚刚反应过来,扑上前去,却被姜鸽一脚踢中下巴,倒在地上嚎了好一阵子。人群慌乱,犹犹豫豫的从那地上的人身上爬起来,侧着身往向外撤。姜鸽收了卡在头头脖子上的手,推他出去的同时又在他后脑勺抽了一下:“还你的,滚。”
      那群人不敢多说什么,七八个人居然还近不了这小子的身,确实丢人,便都灰溜溜的跟着头头走了。那头头回头阴毒的瞥了江哥一眼:“这事没完。”
      姜鸽懒得理他,待那群渣滓走远了,便匆忙回头来看地上趴着的那人。他将那受害者扶着翻过来,正要将他往起扛,明月从烟云中探出头来,一束皎洁的光照在一张沾满泥土的苍白脸上。姜鸽惊叫:“许念!”
      许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清眼前人之后,心中一凉,恨得几乎要把胸腔崩塌掉。
      谁都可以,真的,谁都可以若无其事的欣赏他的丑态,任他在泥土中像只□□一样翻滚,再加上一个怜悯的神情,他都毫不在乎。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姜鸽?
      这未免太好笑了。
      姜鸽的震惊不亚于许念,但眼下还是要先将人扶起来,再细问事情经过。姜鸽打定主意,一时忘记了前情,勾着许念的腋弯便要将他提起,一动作,却有一抹雪白在眼前一闪而过。
      姜鸽的手下意识一抖,竟又将许念摔回了原地。心中一惊,窘的举足无措,不知是该先将他扶起来......还是先等他穿好裤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抹在夜中白的突兀的颜色,应该是许念......裸 。露在空气中的屁股。
      只是一眼,不知为何他却看的仔细了。圆润饱满,不似许念身体的干瘦纤弱,臀尖鼓鼓的,宛若两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在幽深的夜色中,竟......颇具情 。色意味。
      姜鸽感到自己脸红了,他不知道他怎么会对同性裸露有反应——明明平日和同学在澡堂一起洗澡,所有人光溜溜的嬉笑打闹,他都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出格。而现在只是半个裸。露的臀部,便惹得他面红心跳,脑中杂乱无章。
      不敢再想,姜鸽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外套扔过去,背过去结结巴巴的:“你,你先穿好......”
      许念的裤子几乎被扯烂了,但勉强还能穿。他伏在地上,鼻尖蹭着沙土细石,缓缓的将裤子提好,至始至终都没有碰到地上的外套一下。姜鸽什么都不敢看,估摸着他应该整理完了,而自己那怪异的心情也差不多被压下,正欲问问情况,便听得身后那人冰冷道:“你听见什么了?”
      姜鸽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怔怔的问:“什么?”
      “你听见什么了?!”许念突然冲他怒吼道。这一下可把姜鸽吼得又懵又恼,情绪突起,也厉声问:“我听见什么了?”
      如雾的月光仿佛又要被乌云揽入怀中,大地一片黑暗,鬼影飒飒,许念背靠墙,几乎要被风吹走。
      “那些人说的话,你听见什么了?”
      姜鸽听到质问,怒极反笑:“什么东西?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你看见没有?刚刚是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我不敢要你感谢,就麻烦你对我的态度稍稍好些......你,你哭了?”
      黯然中,那人黑发遮面,衣服被泥土糊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面白如纸,唇色却水红的像只噬人血的妖精。而颊尖那滴晶莹却正迎上微光,宛若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
      姜鸽一瞬间看清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亮光,沉若死水,却几乎变得血红。
      朝气蓬勃的男生少有的与之一同沉下心来,他曾以为这样冰冷似假人一般的许念,不会有被世人所洞察的生命,也不会有眼泪。
      静默。那滴泪终于随风而去。
      许念一字一顿道:“你曾问我到底厌恶你什么?我告诉你。
      “我厌恶你生来便向阳,所以也幼稚愚蠢到,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
      语落,许念踉跄着擦过姜鸽的肩,走出了那条宛如深渊般的小巷。顷刻间,姜鸽低着头,眼睫微动。
      谁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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