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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天(下) ...

  •   千仞山和太子刚走,后窗便被推开,用着季子安躯壳的季子游跳进来,抬手便去揭那幅松鹤延年的画。
      “季公子!”美灵拉住了他。
      季子游双眼通红,紧盯着美灵。
      美灵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师兄痴心,看到他忘不了夏初,心里难过。可是,你能撕了夏初的画像,能抹去他留在我师兄心里的记忆吗?”
      季子游一怔,想到自己当下的身份是季子安,只好狠狠盯了一眼松鹤延年,低下头被美灵拉走。
      侍者还站在廊下,看到“季子安”和美灵从书房中走出,吓了一大跳,却没有人敢多嘴。
      美灵把季子游拉到后园,才松开他的衣袖,将他摁在石椅上:“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要是不想,就是子游我也不告诉他!”
      季子游看着她嘟起嘴巴,一幅打抱不平的样子,心中一酸:原来为二哥不值的,不是只有我而已。
      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真的很想上前去把眼前的少女抱住,紧紧搂在怀里。可是他现在不是季子游的身份,他是季子安。
      他只能勉力抬手,以袖掩面,让泪水顺着下颌滑跌。
      想到早上季子安对他说真心爱千仞山的时候,那死心塌地的神情,他觉得心都象坏了。
      美灵第一次见到“季子安”哭,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她唤了一声“季公子”,看“季子安”只是摇头,只好劝慰道:“你也别太难过,那个夏初那么年轻,师兄一时迷了眼也是有的。别说夏初已经死了,就是他活着,要是知道师兄有了你,以他的脾气,必定也会不理师兄的。你看他为了避免百姓被辽人抢掠,都能豁出命来,就知道他是个道义君子了。那样的人,师兄可能一时仰慕、不由自主,但他都那么老了,怎么能配得上那样的少年英雄?最后肯定还是会回到你身边来的。”
      季子游心道:“千仞山倒是一直在二哥身边,可是他心里装着别人,二哥跟他在一起真的快活么?”
      他努力回想季子安一向的表现,越发觉得季子安并不快活。
      于是他放下袖子,装做季子安的样子叹了口气:“心不在,要人何用?!”
      美灵被噎住,半晌才道:“我替你揍我师兄一顿,好不好?”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季子游的心瞬间就象是被架上了云端,飘然不知该落向何处。
      美灵见他只是怔怔地瞧着自己,莫名其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公子?”
      一声“季公子”,让季子游飘在半空中的心瞬间跌得粉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哥!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的,还是二哥!难道她喜欢二哥么?
      千仞山才是她师兄,她为什么要拉他来偷看?她为什么不向着她师兄,却偏向着二哥呢?
      想到这里,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些?”
      美灵一怔:“不是你担心我师兄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他这次去雁门关是要做什么?”
      季子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美灵是因着这个,才拉二哥来偷窥。
      他心中一松:她不是因为喜欢二哥而挖千仞山墙角……
      美灵却跺了跺脚:“好啊!我知道了!你定是以为我挑拨你和我师兄的感情!哼!你就这样以为好了!我就是这么坏!我……”
      她气得眼里泛上了泪花,眼眶也红了,扭头就走。
      季子游急忙站起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美灵!”
      美灵回头瞪他:“美灵是你叫的吗?”
      奋力一甩,挣脱了季子游的拉扯,袖角拂过季子游的脸,火辣辣地疼。

      太阳落山之后,季氏兄弟换回躯壳,都坐到千王府的餐桌前。
      季子游想到他白天是以季子安的身份得罪了美灵,此刻美灵可以理他了吧?
      不料无论他如何巴结美灵,美灵都不理他,反而和季子安谈笑。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郁闷地看着美灵,没滋没味地吃了一餐。
      餐后,千仞山和季子安回房去了,他跟在美灵身后,不知道要怎样讨好,才能让她理会自己?
      美灵好象不知道他跟在身后一样,只是走。他默默地跟了很久,想了一个方法觉得行不通,又想了一个办法还是觉得行不通……
      正在绞尽脑汁,美灵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看美灵,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转身来,一双眼睛瞪着他:“谁让你进我院子的?”
      “我……”季子游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美灵所住院子的门口。他急中生智:“我想请你去划船。”
      美灵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旁边走过几个仆妇,见此情形都远远绕开。
      季子游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心中一阵甜蜜——可见连仆妇都知道他和美灵不一般。
      小心温柔地,他问:“去么?听说南湖的月色很好。”
      美灵翻了个白眼,掀起眼皮看天。
      季子游又道:“今天十五,去晚了只怕租不到船。”
      美灵干脆转了一下身,只给季子游一个侧脸。
      季子游看着轻风拂起她的发丝,在她近乎透明的耳边轻轻飞舞,心中痒得只想立刻抱住她、亲上去。
      季子安的话却突然闪回脑海:“都怪你太年轻,生得又太好看。”
      他浑身一震,脸上顿时浮现出痛苦之色。
      美灵虽然不理他,余光却是看得见的,情急忘了正在赌气,忙问道:“你怎么了?”
      季子游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张开了口,好象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美灵怔怔道:“你别难过,我陪你去就是了。”
      季子游拉着她就走。

      南湖的月色真的很好。
      美灵坐在船头,双手托腮,双肘支在屈起的双膝上,偏着头看季子游。
      季子游一边划船,一边也痴痴地看着她。
      自己真的是因为美灵好看才喜欢她吗?难道自己也和那个人一样肤浅可恶吗?
      那美灵呢?她喜欢的到底是二哥还是自己?
      嗓子眼堵了太多的话,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
      美灵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看你不要姓季啦!你就姓哑好了。”
      季子游没有听明白:“真有姓亚的?”
      美灵白了他一眼:“哑巴的哑啊!”
      季子游不由得笑了。美灵总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那你呢?大家都叫你灵姑娘,你到底姓什么?”
      美灵无聊地放下手,绞着手指:“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反正是师父师娘捡回来的。”
      “怎么不跟师父姓呢?”
      “我师娘不答应,非得叫我跟她姓。”
      “那就跟你师娘姓也没关系的嘛。”季子游觉得不过就是个称呼,姓什么都无所谓。
      “那我师父也不答应啊!”美灵站起来,学着她师父的样子,“姓秦多好?想我秦钊纵横一生,跟我姓多威风!”
      然后转个身,又变成了她师娘:“姑娘家要威风做什么?姓楚多温柔啊!楚美灵楚美灵,一听就是个绝世美女!”
      季子游哈哈大笑:“那就朝秦暮楚?!”
      “哈!”美灵一跺脚,“你敢取笑我!”说着就上来挠痒痒。
      季子游一边躲一边喊:“别!别!船翻了!”

      美灵把季子游挠到气喘吁吁才放过他,也不回船头去,就在季子游身边坐下。
      坐得很近,季子游不由得又心猿意马。
      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灵姑娘。”
      美灵偏过头看他,月色映在她的眸子里,说不出的认真和期待。
      “你知道我二哥和你师兄,他们是一对吗?”
      美灵一怔,眼中滑过一缕失落:“知道。”
      “你——”他艰难地问,“有没有看不起我二哥?”
      美灵莫名其妙:“我干嘛要看不起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我无关啊!”
      “因为跟你无关,所以……”他的心沉下来,其实美灵的态度没有问题,想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美灵却误会了他的想法,认真解释道:“我和师兄的婚约,就是长辈口头约定了一下而已,又没有写婚书。就算写婚书了,他是个断袖,我也不会嫁他的。”
      季子游低下头来:“那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美灵偏头去看他的脸,半是笑意半是调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他说不出口。
      “啊!我知道了!”美灵笑指着他,“难不成你也是个断袖!”
      季子游的脸刷地一白。
      美灵怔住:“你……”
      季子游的脸在月色下,看起来白得象个鬼。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中间隔了很久。
      季子游幽幽道:“我以前也和我二哥一样,有一个那样的情人。”
      他没有说那样是哪样,美灵却懂了,她的脸也白了。
      季子游声音微颤:“他有妻子,他骗了我。”
      美灵咬住了下唇,把脸偏到一边。
      季子游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美灵,宣誓一般:“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我也不会去找他,以后就是见到,我也不理他!”
      这段话他说得很急,急到说完以后,胸膛还起起伏伏无法平静。
      美灵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道:“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躺到床上,季子游辗转反侧。
      从南湖回来的路上,美灵一路沉默,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并不怪美灵,任谁听了这样的事,心情都不会好的。
      可他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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