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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帘密遮灯 ...

  •   “当年之事,你可查清楚了?”符融立在窗前,手中的白瓷盏盛着三分满的寿眉,清冽松香如雾霭般流淌。
      “琼曾派人去错金楼探查过,但能请得动红莲轻舟者,必然富贵并兼,符琼未能找出幕后之人,”符琼从木几旁起身,走到父亲身旁,“不过几日前,琼却发现,错金楼二使身上曾出现过惊云剑气。”
      “惊云剑?那不是钟离家那小子的剑么,”符融转过身,一双沧海似的眼扫过长子的脸,“莫不是钟离家二房与错金楼勾结?”
      “怕是不是,”符琼站直身子,“若真是他们,又何必让慕枫用惊云剑,莫非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更何况,琼瞧着,倒像是慕枫动了怒,与那两人了一番教训。”
      “哦?当年还不见那小子有这本事,没想到这些年长进这么大。”
      “毕竟慕枫是钟离家年轻一辈的头号人物,天分本就极高,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该独当一面了。”
      “走南闯北?也的确,江湖,才是真正的历练。芷儿呢?再过些天就要及笈了,再不回来可就没时间准备笈礼了。”
      “爹爹担心芷儿做什么?依她的性子和如今的名头,还怕她误了事不成!琼还听闻,钟离协稽那老狐狸成天往无剑庄跑,说是要求着无剑散人给芷儿铸把剑。”
      “他倒是肯下功夫。不过芷儿可是难得的大器之材,他若不有些表示,只怕哪个家族都不会任之不管。话说回来,慕枫在外游历四年有余,此番敢前去错金楼亮剑,怕是看出了些什么。”
      “需要琼继续盯着吗?”
      “不必,”符融将茶盏一掷,白瓷与楠木相撞发出叮的声响,杯中的茶水却一滴未溅,“那小子对芷儿有心思,看出了什么,迟早会告诉她。”
      符琼不语,屋中一片静默。半晌过后,符融坐在木几边的蒲团上,略一扬眉,笑:“止聿说的不假,那丫头的确不会误事。”
      “外公!舅舅!”少女的娇喝自门边传来,话音未落便瞧着一个眉目明媚的女子跑进门,直接扑在符琼的怀里。
      “蕙儿?”符琼将怀中的小姑娘拎起来,放在右侧的蒲团上,眼里的笑意却直达眼底,“芷儿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慕蕙不满地咬咬嘴唇,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姐姐。
      女子一身浅青色交领广袖,双肩各有一只丝线绣成的展翅仙鹤,袖口是鹅黄色的祥云纹,兰色下裙精细地打出百褶,桑蚕丝表面缂出隐隐的青竹纹样,裙头用浅金色绣出重峦叠嶂,延中缝向下正对出是振翅欲飞的九头鸟。腰侧的玖韵剑藏锋于鞘,身后斜背着的琴囊中是云惜寒交给她的雾鸣琴。
      “舅父这个‘藏’字,倒是用得阿芷不明所以了,”慕芷放下琴和剑,捋了捋衣袖跪坐在符融身旁,“许久未见,外祖父安好。”
      符融一拍外孙女儿的肩,爽朗一笑:“外祖父再好,现在也比不上我们的芷儿咯。”
      慕芷牵起唇角,夏花般灿烂的笑绽放在脸上:“外祖父说笑了,都是坊间谣传,信不得信不得!蕙儿,等过了笈礼,你就和姐姐一起外出游历去,好不好?”
      慕蕙闻言,立刻松开抿紧的唇,伸手抓住姐姐的衣袖:“好啊!蕙儿早就想出去了,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和哥哥都不在府中,钟离府可没趣了。也就娄姨还时常带着慕松来竹泱居教蕙儿做些糕点……”
      慕芷在心中将妹妹的话一一记下,心道她离家三年,钟离家却是没什么大动静,倒也的确耐人寻味。方才,她一直隐在门后,只是一直收敛着气息不让他们发觉,外祖父与舅父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错金楼?惊云剑?
      慕芷眼神暗下来,二叔一家一向对自己照拂有加,当年的事,若真与他们有关,倒是她看走了眼。

      “长姐!”湖兰衣裳的稚子从院外奔来,直直地撞进慕芷怀中,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孟容靖松开手,仰头看向神情未变的慕芷,道:“长姐这就不记得方儿啦?”遂瘪了瘪嘴,松松软软的埋怨:“方儿只不过比长姐早了一年回来啊。”
      慕芷这才低头,探寻的目光扫过眼前似是随时会嚎啕大哭的肉团子,皱皱眉:“才不过一年,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再说,方儿又为何在符家?我可分明记得是让你回的钟离。”
      “方儿听族长说长姐要先回符家,就央着族长遣方儿来这儿,”孟容靖说罢,一双眼转了转,凑近慕芷耳边咕哝了一阵,“长姐可知道方儿为何用‘遣’这个字么?”
      见慕芷并无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道:“方儿此来,更是替钟离家送贺礼来了。长姐不晓得吧,符家大公子下月成亲呢。”
      慕芷给孟容靖整理发髻的手蓦然顿住:“舅父要娶妻了?谁家的姑娘?”
      “余家的独女,余沨。”
      “余家?可是长安书香世家那个余家?”
      “约莫是吧。好啦长姐,又不是你成亲,问那么多做什么。”孟容靖晃晃脑袋,又扯住慕芷的衣袖。
      “我还没问你呢,这一年你都吃什么过来的,怎的硬生生成了个肉团子?”慕芷不再发问,转而捏了捏小家伙胖乎乎的手,笑道。
      “长姐怎的取笑起方儿啦?”方儿抽回自己的手,赌气似的哼哼,“谁叫长姐抛下方儿一个人在钟离家,青姨一个劲儿地喂方儿,偏生……偏生方儿管不住自己的嘴……”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趋于不见。孟容靖瞧着慕芷努力地忍住笑声,转身便气呼呼地跑出屋子。
      待到湖兰团子彻底淡出视野,深秋时节的枯败残黄又一次铺满整个院落,慕芷起身离开,浅青色行至院中树下。
      她收起片刻前鲜妍可见的笑,一贯的冰寒浮上脸颊。慕芷扬起袖子,复又向里一抖,掌心赫然是一枚珠钗。钗头是纯银掐丝捏成的一朵凌霄花,钗棍上一个小小的“沨”字。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初到长安,举目无亲友,来往皆路人。又恰逢科考,赴长安赶考的学子早已将大大小小的客栈驿馆挤得人满为患,竟连一间空的屋舍都没有。彼时,她不过初入江湖的世家无名子弟,还是个女儿身,压根儿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栖身之所。正是余沨——年长她五岁的余沨,将她从郊外捡回了余府。她在余家借宿了近半年,与余沨成了至交好友。
      “阿沨有知音如你,此生无所求。”
      “阿沨说笑,日后阿沨总归是要嫁为人妻,难道不该求一个良人吗?”
      “阿芷,我是余家的独女,从生下来就注定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觅得夫君。余家的女儿,要么送入宫中,要么便是与士族大家联姻。”
      “可我瞧着伯父的样子,是不愿阿沨如此的。”
      “世家之人,哪里又有心不狠的。阿芷,我倒是羡慕你江湖儿女,可以放手一搏。”
      “江湖儿女……又何尝是真的自由身,不过是个更加无情狠戾的地方罢了。”
      “管他如何。我宁可嫁给江湖浪子,也不愿被重重府门禁锢一生。”
      当时的余沨,就曾这样说。如今算是愿望成真,依着辈分,倒还需唤上一声“舅母”。也好,符家至少实力雄厚,舅父多年未娶,若非阿沨是心上人,也入不了符家的门。
      慕芷垂了眼帘,如是想着。现在自己名声渐盛,几年羁旅也打下了不少人脉,就算阿沨遇到了难处,也不至于沦落到何番地步。只是余家……余伯父究竟顶住了多少压力,才能让独女远离长安?

      “阿芷!你怎么在这儿?”
      慕芷收了手中的剑,回头一望,便瞧见舅父挽着眉眼弯弯的女子站在院外。女子绛紫披风,曾经垂落腰际的长发如今绾成髻。
      “怎么,舅父还不曾向舅母提及过阿芷?”
      “你们……早就认识?”符琼眼底讶异尽显,目光从妻子划到外甥女儿,如何也想不通这二人有何关联。
      “阿芷是我余沨唯一的知己,夫君竟不知?”余沨抽出手,提起裙摆便跑到慕芷身旁。
      “阿沨当年还说此生不求良人,只求远离长安,此番总是如愿了罢?”慕芷看着舅父藏也藏不住的情意,笑着把玖韵剑悬挂回腰侧,拉起余沨就向枫林深处跑去。
      符琼摇摇头,关于小姑娘的事他无须担心。余沨和慕芷,都不是什么需要依靠的人。念及此,他抬脚回了正院,打算知会父亲一声。
      “蕙儿,方儿,这是余沨余姑娘,也是舅母。”慕芷喊住疯作一团的两人,将三年未见的好友请到桌前。
      “阿沨本以为蕙儿与阿芷一胞所生,样貌性子都该相似,今日一见,倒是阿沨孤陋寡闻了。”
      “舅母哪里话,我与姐姐性子从小就迥然不同,样貌嘛,当年的确无人能分辨,现在啊——可是越来越不像啦!”慕蕙双手支着脑袋,松花色的短袄与满地红枫形成极大的反差,眼里闪亮如星辰,天真的模样与一旁的慕芷全无半点相似。
      “方儿见过舅母。”孟容靖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对着余沨俯身一拜,倒颇有几分慕芷的气度。
      “这是孟家的嫡孙,自小就跟着阿芷,”慕芷用木瓢舀起清溪中的水,端着坐到桌前,看了看弟妹略显紧张的表情,“行了,你们去吧。”
      慕蕙转头,见余沨颔首微笑,便拉着孟容靖走远去。
      “阿芷不是钟离家人么,这次钟离家遣来参加喜宴的是老先生的长孙,阿芷又为何在此?”余沨拢了拢衣袖,凤目扫过四周,确定无人后低着声问。
      “早就与阿沨说过,江湖人家也是明争暗斗,阿沨如今该信了吧,”慕芷往一旁铜壶下头又添了根干柴,“阿芷的母亲是符家二小姐,我姐妹二人自然就算是符家嫡系子孙,符家与钟离,明面上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就连阿芷娘亲身死……都未曾挑起争斗,阿沨就该知道了。”
      余沨不语,她晓得慕芷那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心底不由得对这个年幼自己的女子心生敬意。
      慕芷也沉默下来,藏在蒲桃青广袖礼衣下的双手早已紧紧交叠,后背处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眼底一片漆黑,虽然已时隔近五年,可每次谈及娘亲,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当日的场景。黏稠而猩红的血液,蜿蜒成一条长河,始终压得她难以呼吸。
      “阿芷?阿芷?”余沨见慕芷神色不对,连忙拍了拍慕芷的肩,“阿芷无事吧?”
      慕芷猛地抬头,暗恼自己又陷了进去,转而面向余沨,道:“又想起往事罢了。”听得铜壶水响,她便起身取了茶具:“阿沨,你我二人三年未见,今日便以这寿眉作酒,互诉衷肠一番。”
      余沨看着慕芷右手执壶,水流在空中划过,蒸腾起隐约的热气弥漫,而后落入三才碗中,激得干茶恣意舒卷,于小小天地中推演沉浮。女子合上碗盖,拇指中指夹起三才碗边缘,食指扣于盖上,反手一倾,淡金色的茶汤便流泻而出,经过葫芦状的茶漏落入公道杯中,花蜜的馥郁醇香翻滚与二人之间。而后慕芷轻轻提起三才碗,往复三次后收回扶着公道杯的手,另一手放下盖碗,毫无留恋地将公道杯中的茶汤尽数倒入茶海之中。
      又一次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慕芷两手反转,原先盛在品茗杯中的茶汤经这一式“龙凤呈祥转乾坤”滴水不漏地落进闻香杯中。她略一偏头,双手将盛着茶水的一副茶盏放在余沨面前。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旋出闻香杯,待到花蜜香淡去才细细呷起盏中的寿眉。
      余沨喝尽这一碗,深深看了慕芷一眼。
      “阿芷的心境,多少还是变了。”

      日暮时分,慕芷陪着外祖父用过晚膳后独自去了漓夙阁。漓夙阁地处宁州北郊,是近几年刚建成的一处庭院。庭院以漓夙阁为中心,四周是极富江南水乡色彩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
      院中人认出来人腰侧垂悬的羊脂玉珏,甚为恭敬地半俯下身子,待到来人身影消失在漓夙阁的乌木门后方才起身。
      慕芷信步走进阁中,眉眼冷然如霜雪,襟袍间带起松风谡谡。她看向隐在暗处的几道人影,轻喝道:“既已来了,坐下便是,何故每每等到我来了还躲躲藏藏?”说罢,转身落座。
      余人这才从角落中走出,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座席上。
      “姑娘要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绀色缎子压好的函,将它递到慕芷面前。
      慕芷将信函打开,工整的小篆密密麻麻写了满张。“是年桃月既望,余辰乞骸骨,上不许,后二月,复上书,终得致仕。”她放下手中所握,闭上双眼喟叹一声。
      余伯父到底还是疼余沨的,为了独女能远离宫闱,不惜舍去世代相传的官服。长安余氏,终归是做了完完全全的书香门第。
      “姑娘,错金楼一事尚未查出,是否还要继续?”另一人起身问道,“两个月前,钟离慕枫将错金楼闹得天翻地覆,似乎与我们查的是一件事。”
      慕芷猛然睁眼,星寒剑光在眼底擦出火星四溅:“查,当年错金楼受何人指使,定要查得清清楚楚。一旦有任何消息,不必到漓夙阁,直接寻我便是。”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狼子野心,敢在南山宗祠向钟离嫡系血脉动手;又是怎样的诡谲手段,躲得过孟家重重机关阵法。

      最后一场秋雨落在了宁州城中,瑟瑟寒意已然从泥壤间窜出,丝丝缕缕地包裹住衣裳渐厚的众人。
      翌日清晨,刻有赤菊纹的马车停在符府门前,来人越过石狮,叩响了墨色大门。约莫半柱香时辰,符家大门微微开合,青年人的脸看向敲门人。
      “在下陈氏骞故,来接二位小姐回定州。”竹青圆领加身,革带上缀着玉石雕成的祥云,气息不同于常人。
      “公子且进前厅候着罢,这便去知会。”青年人拉开门,将陈骞故请进符府,拉来另一个小厮将他带去前厅,自己转身去了后院。
      彼时符融正同一家人用着早膳,听得澜息来报,并无任何惊异神色,只是略一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澜息刚要躬身退去,却闻女子的清浅声音自桌边传来。
      “可是陈骞故?”
      澜息抬眼看去,正是慕芷。他迅速低头,回应道:“正是陈氏骞故。”
      慕芷懒懒起身,眼底透出泠泠水色,黛蓝色长袄在尚未明朗的天色中显得肃穆而干净:“那墨漆的府门可还好?”
      澜息一顿,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好安安分分地答:“尚且还好,没有损坏。”
      慕芷闻言轻笑出声,细碎的眸光将澜息打量了一番:“罢了,你下去吧。”
      澜息应声离开,留下一众人看向鲜少露笑的慕芷。符融放下白瓷勺,偏头问道:“芷儿笑什么?说与外祖父听听。”
      慕芷站起身,腰畔禁步上的银铃声响像极了女子未曾停息的笑声。她抬手理了理发髻,将早先把玩着的岫玉钗插回发中,道:“不过是当年祖祠,也是陈骞故来接芷儿和妹妹,他却一脚踹开了孟老的院门,闹出好大声响。没想到今时今日,竟也成了个谦谦公子么?”
      余沨笑笑:“却也是将近五年,哪里会没有变的呢。陈家这些年全靠着老先生撑着,几个子辈的都不知糟蹋成了什么模样。如今老先生旧疾缠身,怕是时日无多,一众人抢着瓜分,唯独这个孙儿跟着钟离家,对陈家的种种不闻不问,偏偏深得老先生喜爱,迟早是要担起陈家基业的。”
      慕芷不出声,暗暗回忆起五年前那一面。陈骞故奇怪的处世态度她一直未曾看透,早知他是个傲骨深藏的人,却没想到竟能分毫不为权财所动,还始终站在她那个看似无用的父亲身后。单凭这一点,陈骞故绝不是个简单的世家公子,陈家老先生看人的眼光倒也毒辣。
      “行了,且去前厅会一会那陈家小子吧。”符融起身,带头向前院去。符琼紧随在父亲身后,路过慕芷时略带探究地扫视了一眼,就被余沨扯开。他微微瞪了妻子一眼,暗气小姑娘的心思现在愈发深沉,连他这个舅舅想猜都猜不到,偏生妻子与小姑娘走得那般近,他想做些什么全都给拦了下来。
      陈骞故跪坐在前厅的蒲团上,微闭着眼,身前小厮沏上来的茶犹自升腾着雾气。听到声响,他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向走上主座的符融深深一拜。
      “在下陈氏骞故,依约来接两位嫡小姐回定州。两位小姐的笈礼定在冬月廿七,族长让骞故将请帖交给您。”说罢,他双手托起那一封由绀青缎子压好的请帖,俯下身去。
      符融接过请帖,鹰目一扫便收进袖中,缓言道:“起来吧,你一路过来也辛苦,不如在我符府歇上一晚,待明日芷儿蕙儿将物件收拾停当再出发。”
      陈骞故称是,又面向符琼道:“符公子将将娶妻,骞故未来得及准备贺礼,只好祝符公子与夫人山盟海誓与天同,还希望符公子、夫人海涵。”
      符琼握住余沨的手,眉目间的笑意流淌开来:“符某多谢骞故。”
      陈骞故点点头,看向余沨左侧的慕芷和慕蕙:“芷小姐,蕙小姐。”
      慕芷将他上下瞧了一番,惊叹于陈骞故的变化之大,此时收回目光,也只道了声:“劳烦公子。”
      陈骞故摇头以示不谢,也暗暗好奇慕芷这几年的经历。当年只及他腰畔的小丫头就有那般气场,如今出落的同他肩头一般高了,模样也愈发清冷出挑,与蕙小姐的差距轻而易举地显现出来,倒不知能力到了何种境界。
      一家人四散回屋,前厅独独留下慕芷一人。她盯着不久前还满是人的厅堂,眼里浮现出方才陈骞故进退有度的样子,暗暗下定决心要探个究竟。她相信,陈骞故虽一直跟着钟离岳柝,心底绝非真正的臣服。那样的傲骨,是怎样也不会被岁月蹉跎去了的。
      明日,慕芷带着慕蕙坐上了回定州城的马车。余沨站在车前,舍不得知己就此离开,一双凤目里水光潋滟。
      慕芷叹了口气,道:“沨儿别哭了,再过半个月阿芷便又能和沨儿相聚了不是。”余沨开口,笑道:“阿芷又不是不知沨儿担心的是什么,何必岔开。”
      慕芷凛然:“阿芷都明白。不过一月而已,尚且不足为患,沨儿信我。”
      符琼收到小姑娘眼色,搂住妻子:“芷儿万事小心,外祖与舅父半月之后便去钟离。”
      慕芷点头,踏上马车。陈骞故见此并未多言,只是向着符琼点了点头,便策马扬鞭。
      慕蕙尚在补眠,慕芷掀开车帘,看着舅父好声好气地哄着余沨,心底不禁莞尔。
      路边的花树历经前夜的风吹雨打,早已褪去满身绯红,青石板路上铺满落红。残瓣在寒意的吞噬下逐渐萎缩,随着马蹄扬起又落下形成簇簇花影。
      寒冬,真是要来了呢。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柒·帘密遮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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