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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出云神乐 花见兄妹 ...


  •   [这个故事发生在无法更改的过去,这个故事影响着一些人的未来。]

      伊势神宫,祭仪进行中。

      夜已经深了,人却没有散去。

      看着围着篝火唱着神歌的人们,站在人群边缘的牧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又偷偷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悄然离去。却还是没有退出那一步——身体撞上了另一个人。

      正是祭祀舞蹈准备时,寺庙庭院中央架起篝火,亮丽的火光骤然升起,点燃了深夜。笛子清越,古琴悠扬,美妙的音乐交织着,由神官带领,众人和着音乐开始唱神歌,跳巫舞。

      “这样可不行,牧。”温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牧急忙转过身,冲那人拢袖弯腰行礼,恭敬道:“鹤见大人。”

      被叫做鹤见大人的,名为鹤见五道,是在阴阳寮这个阴阳师集合的机构里,担任最下层的直丁也就是所谓打杂人员的牧,很是仰慕的一位大人。是阴阳寮的阴阳助,官品从六位上。

      对于职位什么的,十三岁的牧还是不太明白,他清楚的是,这位鹤见大人是负责辅佐那位大人,以及在那位大人不在时代理其职位。

      是离那位大人最近的位置啊。

      鹤见五道身穿洁白的狩衣,内衬蓝底的衬里,蓝白两色也正好衬出他温然稳重的个性。他将牧的一身装束细看了一番,颔首微笑道:“无须多礼,牧。你今日的服饰很好看。”

      牧把袖抬了抬,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道谢,却听见有人轻笑道:“哈鹤见你可别逗他了,这小东西被你夸得耳朵都红了。”一听声音便知是小田仓,官位与鹤见五道一样是从六位上,职位是权助。

      只见他大步走过来,大大咧咧地把胳膊搭在鹤见的肩膀上,然后俯身看看男孩,一展纸扇,扇了扇,悠然道:“平日里见惯了你灰头土脸的小仆模样,这穿上华衣,乍一看,还真是有耳目焕然一新的感觉。果真不愧是那位大人看中的男童~”最后一句尾音飘荡,调笑之意异常明显。

      闻言,牧第一反应不是辩驳,而是抬头伸脖踮脚,目光竭力越过祭仪的人群,看向那位大人所在。

      那位大人,现在是在天皇身边吧。是必然的啊。是当今唯一一位能坐到天皇陛下御前的阴阳师呢。

      奈何十三岁的牧身量尚未展开,个头有些矮,伸长脖子目光也越不过人群,那位大人的真容一刻也没瞧见。半晌之后,感到脖颈的酸痛已经不堪负荷,牧这才放弃。

      小田仓冲鹤见挤了挤眼,带有几分亵玩的意味,鹤见温然的表情未变。

      在男孩失落之际时,鹤见以略带笑意的声音开口道:“牧,不如看看今晚的神乐舞吧。并非是出自宫廷的御神乐,是来自民间的里神乐,属于出云流派。”

      “出云神乐?”小男孩转过头,出声询问道。

      鹤见颔首微笑道:“没错,正是来自于叶王大人的故乡的神乐。”

      神乐是一种源于古代氏族社会祭祀活动的祭祀舞蹈,是奉献给神灵,使之安慰的艺术。神乐舞蹈表扬形式以及类型都有不同。御神乐即宫廷神乐,而里神乐是民间神乐,具有浓厚的民间祭祀歌舞色彩。

      在天皇的伊势神宫中,不得登大雅之堂的民间神乐,此刻却出现在庄重的祭仪上。

      看着手持着杨桐木枝的巫女变换着道具在一端起舞,而与之对立的,是一群戴着各种神灵、恶灵、鬼怪的面具的人们。虽然知道那些是人类所扮演的,但看见那许多的魑魅魍魉在眼前晃荡,哪怕知道是假的,牧下意识地攥紧袖子,无可抑制地感到害怕。

      “叶王大人......”在十三岁的男孩心里,这个名字是一道强大而令人心安的护身符,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都是无比的崇敬。

      “是啊,这正是叶王大人故乡的神乐。”误会其意的鹤见微微叹息着,“也只有这位大人才能让天皇陛下放弃庄严的御神乐,而演出这样的民间小把戏吧。”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轻轻啊了一声,解释道:“我本意并非是轻辱叶王大人家乡的神乐,只是觉得民间的东西,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小田仓笑嘻嘻地,一展纸扇掩住半边脸,暂时乐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目光却夜空那一抹悄然而来的白吸引过去。随后目光一沉,低喝道:“在结界之中竟有东西闯入,还不知善恶,实在是太小瞧我们阴阳寮了。”说着,双袖翻飞,从纸扇下射出一道光,空中那白点骤然跌落,跌落在庭院的黑暗之中。

      未等任何人吩咐,牧便率先跑了过去。随后赶到的鹤见与小田仓看见小男孩用袖子掩盖着什么,偶然露出来的白色让他们确认了是打落下来的东西。

      男孩一脸戒备紧张,身体整个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见状,鹤见阻止了小田仓往前迈的脚步,站在几步开外,温言道:“那是你的东西吗,牧?”

      男孩点了点头。

      “是什么?”鹤见的语气越发温柔起来。

      牧犹豫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轻声答道:“是剪纸。我涂抹了自己的鲜血,让它变成了会飞的小鸟。”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夹着的那片剪纸,的确是一只白鸟的剪纸。上面还附有他与小田仓方才的残留灵力。

      “是用来与人传递消息吗?”鹤见询问道。

      牧支支吾吾地半天,轻轻点头道:“是的。这是我与花见兄妹他们传递消息的媒介。”

      小田仓哈了一声,叉腰皱眉低头看着牧道:“怎么?你还在跟那对兄妹玩?叶王大人可没准你跟那种城外的垃圾鬼一起玩啊。”对于他的话,鹤见五道也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一直以来微小谨慎的男孩,却不如往常般唯唯诺诺。他轻声但坚定地说:“叶王大人......也并没有明确地说不可以一起玩。”

      “而且,”他慢慢抬起了头,鼓起勇气直视着鹤见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

      京都城外。

      泥泞小路,低矮草屋,纸糊的窗框破旧不堪,冷风飕飕地穿过,如入无人之境。偶有的微弱烛光亦被熄灭。整个小巷都是寂静无声的,随着人们一起睡去。

      对比繁华热闹的京都,是完全不同的冷清。而这两者之间,不过隔着几道城墙。

      牧手提着灯笼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烛光在夜风中摇曳,飘忽不定。祈祷着它再支持一会,却听见身响起细细的笑声,一阵莫名的冷风过后,烛火几乎要被吹灭。牧稳了稳心神,单手结成法印,把周遭的结界再放大点范围,尽力驱赶妖魔的靠近。然后加快脚步,身体僵硬着只管往前走。

      在到达约定的地点后,牧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提着的灯笼稍微照出四周的环境。

      是一座倒塌的废弃房屋,四处都是倒塌的廊柱和随之散落的石块。他现在所站立的位置是庭院,寒烟衰草,残垣断瓦,一派凄凉景。

      “哟来啦。”随着声音,从黑暗中先是一簇火光,火光之中显出声音主人的真容。

      是个看起来年纪与牧差不多的男孩,眉毛粗直,头发乱糟糟的,光着脚,一身粗布麻衣。

      牧忙提着灯笼去看,看到男孩熟悉的脸庞才松了一口气,唤道:“木。”又对跟在男孩身后怯怯地探出头来的女孩笑了笑,轻轻点头招呼道:“源,晚上好。”

      女孩羞怯地冲他点了点头,低头没有说话。

      花见木与花见源是一对兄妹,住在城外。与牧认识虽然不久,但是因其年纪相仿,三个人很快就玩到了一块。

      “喂喂你每次都先跟源打招呼,叫我一声就完了吗?”名叫花见木的男孩不满道,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自己的妹妹走到牧对面。

      牧露出笑容,“可是每次我都先叫你的名字啊。”

      花见木啧了一声,嘀咕道每次一见到我出现都是受到惊吓的样子,胆子可真小。又忍不住老生常谈了一遍,“我说你啊,你这种家伙居然也混进了阴阳寮,还是那位大人钦点的。那位大人到底是看中你哪点啊?”

      牧认真想了想,以一副无比认真的口气回答道:“大概是我长得好看吧。”

      ——这木头居然会说这种话了!

      花见木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觉得以前那个任他欺负的木头跟班形象碎去,碎成一片片无法粘合。而在兄长呆滞的状态中,花见源的注意力集中到牧的衣服上,抬起小手指了指他,细声称赞道:“很好看......这一身。”

      借着灯笼的烛光,花见木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小跟班,这才发现牧今晚与平时是完全不同的。

      黑鸦般的头发盘成总角之髻,垂于耳下,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睫毛长长,眼若星辰般明亮。直衣括绔,直衣为艳丽的水红色,绘有美丽的花纹。穿着这一身的男孩,白净而柔丽,如细长的白瓷瓶颈绘上一层极艳丽的色彩,本就雌雄莫辩的气质更添几分风流妖娆。

      他不再跟他们一样一身粗布麻衣浪费自己天生的美貌,而是把自己精心装扮成一幅活着的美好的大和绘(注1)。

      牧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花见木却越看越不爽,忍耐不住地开口大声道:“难为你穿成这样子出来了,真怕跟我们一样污秽一样的泥泞弄脏你的衣服啊!”

      期待被朋友夸奖的男孩脸上僵了僵,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源拉了拉哥哥的衣角,轻声又略带责备地喊他,“哥哥。”

      话说出口,花见木也很后悔。但是还是又强撑着,嘴上依旧强硬着,“本来就是啊,长得已经很像女孩子了,穿成这样更加女气,换一身还好点。”

      “哥哥!”源使劲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制止道。花见木说完把头一偏,双手抱着胳膊看也不看他们两人一眼。而花见源扯着扭头到一边去的哥哥衣角,又局促地回头看看沉默着的牧,万分不安地道歉:“对不起牧,本来约好一起玩的......可是哥哥却这样......对不起......”

      女孩说着声音沾染上了哭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状,牧努力地挤出了个笑,拼命带着笑说:“没事啊,今晚约出来也是太晚啦。改天,改天我们再一起玩吧?”没等他们拒绝,他就从衣袖里拿出白鸟的剪纸,走上前递过去:“喏,还是以这个媒介来联系吧我们,好吗?”

      女孩接过。而男孩转过头看了一眼,哼了一眼又转回去。

      “牧?”见牧还站着不走,花见源不由疑惑地出声。

      身穿华衣的男孩立在那里,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似乎下定决心,盯着扭头不看他的花见木的侧脸,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想穿这件衣服来的,似乎很不好的样子。但是......我也没有其他能穿的衣服,所以......”

      解释的话只换来花见木另一声冷哼。

      见状,牧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告辞了。

      回去时的烛火比来时更微弱,又一阵莫名的冷风后,噗地一声,烛光彻底熄灭了。牧站在黑暗中,听见妖魔们幸灾乐祸桀桀的笑声,沉默地独自前行。

      【(注1)大和绘:平安后期产生的摹写日本风土和人物的一种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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