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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九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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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仙天,云隐洞外。
门前甚是清幽,还栽着一棵栖凤的梧桐。此时主人不见踪影,倒有个小童倚在树下打盹儿。那童儿长得眉清目秀,发分两髻,着一身彩衣,十分惹人怜爱。
五彩霞光之中仿佛万籁俱寂,唯有两只仙鹤闲散踱步,偶时轻唳,声震九霄远,却未得扰了清梦。童儿睡得依旧香甜,梦中他已另立洞府,做了一方真神,仙露蜜果取之不尽,从早吃到晚,再不用听老头儿的管束,可真是逍遥自在极了。
美梦正酣,忽闻到一股子冷香,其中还混着淡淡酒气,奢之靡之,竟也是形容不出的好闻。童儿咧嘴,只当还在梦中,直至听一悦耳女声问:“三千乾坤镜已备好了?”小童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只见来人是位面生的女仙长。她与小童平素所见的女仙很是不同,身上既无环佩玎珰,也未曾施脂抹粉。只着一身素青长裙,三千乌发随意披散着,手中还提了个酒葫芦,正醉眼迷蒙的看着自己。
童儿一窒。心叹,这人生的真美。
冰肌玉骨,唇色浅淡,五官轮廓看起来淡漠又凌厉,唯独那双桃花眼,真真儿是水波潋滟三千里,仿佛是冰天雪地中藏着的最后一抹妩媚。
九重仙天上从来不缺美人,娇俏的、出尘的,各式各样的仙姬们,小童见的多了,便也只当是寻常。可眼前这女子只问了一句话,垂眸看他,便让小童儿羞臊的慌了神,听人家问起三千乾坤镜,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可见美色害人,若是无害,便还是不够美罢了。
女仙见他点头也不多言,颔首致谢便飘然进了洞府,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便要迈入乾坤镜。临了才想起还未与人家只会自己来处,高声道:“我从月白仙山来,待你家仙长回来了,还烦劳你通告一声。”话音才落便隐入镜面再没了踪影。
小童儿眨了眨眼,月白仙山?
怔忪过后,登时惊起了一身白毛汗,什么困意羞涩,通通被吓醒了神,连滚带爬站起身来便朝洞府后方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嚷道:“师父!师父~这下可不好了!”
这方云隐洞正是元清真人的府洞,其掌管三千乾坤镜,专司三千小世界轮回之事。元清真人此生唯爱与人对弈,为此还在洞府后方专设了一石亭。
此时棋局之上,厮杀正浓,忽听徒儿慌张叫喊,元清拂袖怒叱道:“你个泼皮!又是闯了什么祸?”
对坐的司云老祖知老友向来疼爱这机灵童儿,有心打圆场,回身劝慰小童道:“莫哭莫哭!你师傅不过是嘴上厉害,即便是倒了丹炉跑了坐骑,他也舍不得罚你呢!”
小童儿吸吸鼻涕:“那倒不是,我不怕师父责罚,这回是、是那......”
“是什么?”
“是那、那月白仙山的娘娘,进了乾坤镜了!”
此言一出,两位仙长也惊诧万分,一时间相视无言。小童见状,心中彻底没了主心骨,瘫坐在地,讷讷道:“完了完了,这下怕要惹得天帝震怒,诛了我这鼠尾草了......”
要说这事的原委,还得从那女仙是谁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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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载之前,天帝炎华还不是天帝,而是当时天族的太子,那时他爱上了一个小仙,引得九重天上议论纷纷。
凡人愚昧,将天上的主宰者呼作‘神仙,神仙’,总爱将神与仙混为一谈,实则差之远矣。
神生来便是神,主宰世间万物,有造世之大能,天族便是神之后裔。
而仙呢,世间万物皆有灵,若得机缘,修行圆满,飞升至九重天便算是仙。
他二人一个是天族太子,身份贵重、俊朗不凡。一个是微末小仙,甚至谈不上如何貌美,瞧着还有些呆。任谁来看也是不相称的。
可‘情’之一字玄之又玄,谁也说不明白。那时的炎华为了她不管不顾,甚至不惜顶撞天帝,最终二人归隐于荒芜之地。
贵重如他,抛下了整个九重仙天,只为让她做他明媒正娶的妻。这般情深似海,终得美满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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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炎华独自回了九重天,他依旧做他天族的太子,却再不见那小仙踪影。和他一起回来的,只有襁褓中的小小女婴,是他们二人的女儿,取名昭月。
后来炎华做了天帝,娶了身份相匹的天妃,那小仙更成了禁忌,无人敢提起。就连他二人的女儿,也成了尴尬的存在。
索性这位昭月帝姬是个淡漠性子,千万年来独自住在月白仙山,无论是谁家宴请,都不曾露过面,这倒省了各家仙长在天妃、帝姬间左右为难。
再后来,消停了万年的魔族忽然来攻。九重天上的仙家们疏懒惯了,魔族来势迅猛,他们被打的措手不及,竟被人家攻到了南天门外,简直丢脸丢到了姥姥家,紧要关头,还是这位帝姬出手解了围。至此,众仙家才惊觉,这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帝姬,竟生来便是半神之躯。
天族本就人丁稀少,炎华与天妃数千年来也无所出。现如今唯一的帝姬虽偏居一隅不受宠爱,却是罕见的半神之躯,有无上神通,这事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毕竟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烧烧冷灶却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如此,向来冷清的月白仙山一夜之间竟变得门庭若市,还有不少人打的是求娶的主意。
可众位仙家才起了念头,转眼便传来了天帝谕旨,人家将女儿许给了龙族太子,这下再没人敢提求娶二字。
两族联姻乃头等大事,筹备了足有三百年之久。可谁知到了大婚当日,新妇却不见踪影。
原来这位帝姬娘娘,喝的酩酊大醉,躲在一棵梨树上一睡便是三年,竟是把婚期给错过了。两族外交无小事,她此举自然惹得天帝震怒,降旨罚她下凡尘,也算是给龙族一个交代,这才有了开篇云隐洞那一遭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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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乾坤镜各成一世界,帝姬虽被罚下凡尘,可人家毕竟是天帝的亲女,将来龙族的王后,元清哪敢让她真去遭罪,早都是算好了的。顺顺当当的度一世,只当走个过场罢了。
谁知这帝姬娘娘还没醒酒,小童儿又睡得迷迷糊糊,竟是糊里糊涂提前一个时辰入了乾坤镜,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
小童儿哭的伤心欲绝,想起自己百年修行就要毁于今日,说不出的委屈,抽噎道:“师父,徒儿自知今日犯下大错,不敢求您搭救。只希望师傅念在我伴您二百余年的份儿上,将我的尸身还埋在云隐洞前。千年也好万年也罢,若有机缘,总能再全了您与我的师徒情分。”
他原就是云隐洞前的一株鼠尾草,天长地久有了灵识,化作小童,伴在元清身边。平日里虽爱闯祸了些,可也多亏了他,云隐洞不再寂寥无声。
这一番话童儿说的悲切,元清也听的于心不忍,拉起小童沉声道:“总归先去寻帝姬娘娘罢。说不定......还有补救之法。”话是这般说,可世人多艰辛,若帝姬娘娘投到了哪户不堪人家,或是成了牲畜任人宰割,莫说是小童儿,只怕连他也担不起天帝的怒火。
师徒二人携手踏入乾坤镜,走入一片雾气蔼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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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府,茂安县。
卯时一刻,天光未亮。旁的人家尚且还在安睡,小巷当间儿的一户人家却已经闹腾起来。
这户人家姓秦。秦家二房的姨娘,怀胎十月,从昨儿个夜里便发动起来,可折腾了小半宿,孩子还是没生下来,只听孕妇喊叫越发凄厉,中气却是一声弱过一声,再耽搁下去怕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家里人便起了急。
廊下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穿一身淡蓝长袍,急的来回踱步,这人在秦家行二,姓秦名渭,屋里头生产的,就是他的偏房。
在这焦急当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推开,一股子刺鼻血腥味儿传来。从屋里钻出来个双十年华的小妇人,容貌长得秀气,一开口却是极爽利的,“稳婆也是不挡事儿的,再这么下去非得把人耗死!二郎快去请郎中来!”这小妇人姓李,是秦渭的正妻。
秦渭一听,抬脚就要往外走。
另外一个穿锦衣的妇人出声拦道:“嗳,二郎听嫂嫂一句劝。妇人生孩子哪个不是从阎王殿里走一遭?喊的吓人些也是常有的,弟妹年纪轻便慌了神,要我说还是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就天亮了再去城里请郎中,咱们县里的胡郎中最是黑心,你这个时辰去,他愿不愿意来是一说,便是来了,诊金一事怕也要割你的肉!”
男人哪懂生产之事?见媳妇嫂子各执一词,便有了犹豫之色。
李氏高声道:“不成!现在就去请,再耽误下去非害了慧娘!钱财比的上人命要紧?”
秦渭听妻子如此说,也不敢耽误,对嫂子拱了拱手,便快步绕过她出了门子。
那锦衣妇人见他夫妻如此,面色不愉,小声讥讽道:“一个妾罢了,还当祖宗供上了,呸!”说罢便扭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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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尚早,路上本该没什么行人,可秦渭才一推开门,便见青石巷的雾气蒙蒙中,走来一老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