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神明[无限]》东山雾雨

34、传送

　　云溪小心翼翼地踏上这一方梦境似的空间。脚下似乎没有实质，仿佛踏在了渺渺茫茫的星空上，闪烁的繁星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细微的星尘在周身环绕，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轻柔起来。

　　“紧张的话，抓住我的手就好了。”

　　乐言低下头，看着她微微抿直的唇和稍显冷硬的脸颊。

　　她身子一僵，苦笑道：

　　“我没事。”

　　他们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名目不斜视的精锐士兵，质感特殊的银色制服将他们健壮的身体包括得严严实实，戴着头盔，只露出了眼部。他们全副武装，装置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看起来比之前那支六人小队要高端得多，也代表了银十字军团最精尖的战力。

　　“即将传送至【侏罗纪公园】，请准备。”

　　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像是风过无痕一样，听完之后只能记住它所传递出的信息，而声音本身是怎么样的，却让人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里是【风暴之眼】的内部，传送到A级世界的特定空间。每人需支付10个龙栖石的传送费用。

　　云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3，2，1……”

　　像是潺潺的流水抚上肌肤一样，一种温热的触感将她包围，仿佛渐渐地融入这片星河中，胸怀和视野都变得开阔起来。她刹那间想起了初进化时的那种感受，全身心都与万物共同吐纳，这次虽然远远不及那时，但仍让她倍感熟悉。

　　有小小的星子在她肩膀处飘浮，身旁乐言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似乎正经由特殊的隧道传送过去。而他却在这时虚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脸色苍白，嘴唇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触感和声音都消失了，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他和所有士兵的身躯都完全消散在星空中，而她的意识也在此时被一阵短暂的晕眩俘获。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又触碰到了有实质的东西。

　　——这是传送成功了吧。她心想。

　　……

　　“叮铃铃——”

　　云溪猛地惊醒，右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摸过去摁掉了闹钟，娴熟得一如以往。她从床上坐起，乱糟糟的头发像鸡窝一样，撑着床的手臂传来一阵羸弱感，似乎还能感觉到血液在细细的血管里流淌。她扭头，视线落在床头柜的手机上，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它。

　　2019年9月1日，7点26分。

　　延迟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朝着宕机的大脑铺天盖地地涌来——她痛苦地抱着头，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更加稚嫩的脸，白皙皮肤还透着淡淡的粉，眼睛里全是无瑕的纯净，带着平静的笑意，柔和得像一潭春水。

　　云溪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应该是一张充满了惊惧的惨白的脸。镜中的人，或许是某种东西希望她表现出来的理想中的面貌。

　　尽管已经是初秋了，南方的城市依旧炎热。早晨的灿烂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房间里，墙上悬挂着的空调正徐徐送出冷气。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整齐地立在墙边，月历上9月1号的日子被荧光笔圈了起来。

　　目光突然扫到书桌上的一个东西，她呼吸一窒，踉跄着走到它面前。

　　褐色的古旧的封面，微微泛黄的纸张，三个鎏金似的大字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却消散了，变成了另外五个字——

　　人生编辑器。

　　她翻开第一页，黑色的字体正在上面飞快地浮现。

　　“这是亿万万年以来，唯一能够真正改变人生的东西，由无数人的鲜血浇灌、无数人的白骨堆垒而成。现在它就摆在你面前。这是一个可以从头再来的机会，每一个人都在无尽的末日轮回中辗转求生，直到将生命燃烧殆尽。尽管如此，也无法挽回他们在以往人生中的悔恨。”

　　“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你脱离轮回的机会，这是神的恩赐。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末日，不会沾染上诡谲离奇的事情。你和你所爱的每个人都会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你可以得到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得到某人的爱、获得某种才能、成为亿万富翁、甚至成为一国领袖。在你做出选择之后，这个世界将从分岔线上独立出来，在你死亡后也会按照正常的流程发展下去。这是最后的礼物，也是最后的净土。”

　　“拿起这支笔，在书上写下你想要的……”

　　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啪”地将书合上，塞进了抽屉里。

　　“溪溪——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哦。”

　　房门突然打开，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云弥有些猝不及防地看着扑到她怀里的云溪。

　　云溪抬起头来，一寸一寸地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仔细观察。淡雅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一颦一笑都与记忆中的姐姐毫无分别，如此鲜活真实。她担心围裙上的油渍会沾到云溪的睡衣上，便稍稍后退了一步，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溪松开她，摇摇头，神色平和：

　　“没事。”

　　当云溪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时，云弥仍在絮叨着在大学里要注意的事情。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卷起一块培根放入口中，香酥的口感多多少少唤醒了身体的记忆，但还是无法让她彻底回归正常的感觉。最后是云弥看出了她的状态不对，皱着眉严肃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是第一天上大学的日子，应该高兴一点才对。”

　　她缓缓地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弥的脸，说道：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很漫长的梦，所以今天醒过来的时候都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了。所以，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云弥？或者说，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虚构的故事……也就无所谓梦境与现实了。”

　　云弥听得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奇怪的感悟，语气还正经得可怕。思索了一下，云弥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炙热的触感在两人之间传递。

　　“你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我们两个的存在，不是吗？这就是现实。不仅仅是你，还有我，还有无数人都在经历着的现实，每一秒都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的现实。如果这是梦境的话，那我们又算什么呢？”

　　云溪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或许是吧。”

　　云弥开车将她送到F大门口，又帮她将行李箱拖到寝室，两人忙上忙下，将她的床位都安置好。她目睹着开学日熙熙攘攘的人，喧闹的声音，以及那些充满朝气的脸庞。恍惚间她真的有了些实感，仿佛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考试、社团和恋爱，而不是死亡和痛楚。

　　云溪抱着书，慢慢地往教学楼方向走。路过球场时，一个篮球朝着她飞过来。她避闪不及，肩膀被篮球撞了一下，书本也撒落在地上。

　　“啊——抱歉！”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球场里飞快地跑出来，蹲在她旁边，麻利地帮她收拾着地上的书。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笼罩着她，她看着那人脖颈上的汗珠顺着锁骨滑落进宽松的球衣里，手臂线条优美而充满力量，侧脸轮廓像雕塑一样棱角分明。她的表情微微凝固了。

　　“喏，给你。”

　　乐言将书叠好，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以为又是一个被自己迷倒的学妹，当即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我是大三的乐言，今天的事很抱歉，有空我请你吃饭吧？那我先去打球啦，拜拜。”

　　——乐言以这种方式安插到了她的生活里面。

　　在开学典礼上，当云溪看见新生代表陆晚星，以及坐在旁边的学生会会长南彦离、纪检委员代表宋时凝，她反应过来，这就是人生编辑器给她的补偿。所有人都会在这个世界里以全新的身份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后在第一堂课里，碰巧成了同桌的穆彤彤向她搭话时，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下课铃声响起，云溪的手往抽屉里一探，却意外地摸到了一本厚重的书。那是本该被她留在家里的人生编辑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做出选择。

　　她叹了口气，在空白的地方写道：

　　“我要你现在就把我放回现实世界里去。这是我的要求。”

　　“这里就是现实。迄今为止你见到的这些人和物，他们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不是梦境。”

　　“如果我不留在这里，他们会怎么样？”

　　它顿了一下，文字浮现：

　　“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立马进入末日，所有人都会死。”

　　她刺啦几下把有文字的这两页撕得粉碎，很快新的文字就浮现了出来，速度明显加快了，似乎有些急迫。她将书重重合上，手指摩挲着那五个字，冷声道：

　　“相同的戏码用一次就够了，别再试探我。上次是弗蕾亚出现的那座宫殿，这次是模拟了一个人生编辑器来哄骗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启世录？”

　　四周开始晃荡，目光所及之处纷纷碎裂。文字从书页上跳脱出来，在空气中显现。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云溪，如果你不留在这里，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这是真的在为她考虑吗？

　　这里真的是另外一个现实世界吗？

　　当云溪的内心动摇了一瞬，刹那间又变得冷硬如冰时，滚烫的泪水却从她脸上悄然滑落。这是一种比失去更加煎熬的感觉，一条她渴求的平静的道路就摆在面前，是那样的美好，她几乎就要这样沉湎下去。但她不能，她必须逼迫自己打碎这场美梦，然后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走下去。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发出一声喟叹，伴随着身体急速坠落的失重感。

　　她在这短暂的途中稍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启世录并非对她抱有完全的善意，或者说——是中立的。它只是暂时认可了她，但未必愿意对她展现真正的面貌，因此要再次考验她的意志。

　　落地的那一瞬，云溪往前滚了一下，稍稍缓冲了坠落的冲力。她站起身来，放眼望去，知道自己总算是到达了原先的目的地。

　　她站在某处山腰上，俯瞰着这片已然变得陌生的土地。黄昏时分瑰丽绚烂的晚霞飘浮在金灿灿的天幕中，美得像是仙境。面前这座城市被毁得十分彻底，只剩下一片废墟，奇异的植株却在当中探出头来，生机与死亡和谐地并存着。右边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面波光粼粼，反射着黄昏的霞光，壮丽至极。

　　这里不是F市。她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和乐言他们分散了。

　　让她失语的是那些生物——成群结队地在天空上盘旋的翼龙，舒展开细长的翅膀，金属般的黑色尖喙上泛着冰冷的光；像犀牛一样有着巨大头盾的三角龙；比身躯还要长的脖子低低地悬着的梁龙；以及那头约有7米高的霸王龙，走路时地面甚至在轻轻颤动，它仰头发出令人战栗的咆哮，即使隔得这么远，压迫感依旧让她喘不过气来。还有其余的她叫不出名字的小型恐龙在地面上飞快地跑动着。

　　它们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骇人，或许是进化了的缘故——巨大的血红的眼睛，黑色的身躯上覆盖着苔藓，三三两两的人形异灵像蛆虫一样附在它们身上，渴切地寻找着猎物。

　　她的身上没有食物和水，物资都在银十字军团的人身上。

　　眼睁睁看着已经发现了她存在的翼龙群向她振翅飞来，她转身往山林里跑去，心跳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