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小宫女》安子瑜

16、世家群像

　　皇帝摆驾独孤家别院，当夜一切宴请接待等娱乐活动通通停止，百姓宵禁，黄龙卫接手别院戍卫，直将“岚山”打造得水泄不通。

　　别院正堂，独孤金玉携独孤家男丁尽数前来请罪，同行者还有生丝王盛家，官盐王赵家，独孤家则是任何赚钱生意都参一脚，独霸江南官办采买事宜。这三家之豪富无可匹敌。因此就算皇帝白天遇刺，夜晚依旧拨冗接待了三家家主。

　　“独孤翁无须过忧，朕知道此事与尔等无关，实在是逆贼太过猖狂。今日之事刺客指挥混乱，反应不足，可见对方也是临时起意。此事自有朝廷官员负责，朕知独孤翁、盛家主、赵家主都是忠心爱国之人，必然不会迁怒。”司徒仲语气难得柔和，面对银发苍苍，耄耋之年的独孤金玉可说礼遇有加。

　　“老夫谢陛下体恤。”独孤金玉说着便要下跪。司徒仲行至案前，一把将其扶起。两侧就坐的盛铭瑄与赵宁川深受感动，一边感激涕零，一边感念皇恩浩荡。一时间，君臣一片和谐。

　　望着眼前煽情一幕，伫立在角落的玲珑忍不住嘴角抽搐。

　　太假！面对面你好我好大家好，指不定背后怎么想整死对方呢，玲珑腹诽。只觉忍受不了双方尬演，她悄悄退出正堂。

　　出门，关门，回首，玲珑吓一哆嗦。只见门外黑压压一片，老中青都有。他们皆为男子，各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一看即知在富贵乡里长大的。

　　众人目光灼灼望向她，探究意味浓重。

　　白日里，因刺客行刺，迎驾场面十分慌乱，但不缺有心之人。皇帝危急时刻将身边宫女拉上玉辂，许多人看在眼里，此时再在皇帝身边看到此女，即知她绝非普通宫嫔，乃是皇帝身边亲近之人。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这时，一名约四十余岁的壮年男子礼貌发问。

　　“您是？”玲珑反过来小心探寻。

　　“啊，在下独孤九彦，里面独孤金玉乃是家父。”

　　他自报家门，钟玲珑恍然大悟。原来是独孤世家的长子，近些年在外主持大局，没想到如此气派疏阔，一看就有久居人上的气度。身为东宫太后的娘家，独孤家算是古代的官商结合体，既有财又有势，依财仗势，不可小觑。

　　“奴婢名唤玲珑，在陛下身边伺候。”她亦礼貌相对，毕竟皇帝都要给独孤家做脸，她一小小奴婢，还是识趣为好。

　　“原来是玲珑姑娘，敢问玲珑姑娘，里面可还安好，毕竟白日里发生诸多事，我父年迈……”独孤九彦委婉询问。

　　玲珑略微思考便明白所以然，原来跟她打探消息呢。“这位大人放心，陛下并未有怪罪各位家主之意，反倒相谈甚欢。”看皇帝态度是不想追究，玲珑也卖个好，收拢人情。

　　得知事情并未向最糟的方向发展，室外等候者均长出一口气。

　　“诸位大人若无事，玲珑就先告退了。”对众人微微颔首，玲珑准备离开。以独孤九彦为首的世家群体自然不敢阻拦，回以微笑，双方短暂交流结束话题。

　　玲珑离开正堂后，倒是好一番了解“岚山别院”，与驻守的管事姑姑、掌事太监对接好工作，紧接着便开始忙乎起晚膳事宜。在三喜无法离开皇帝身边的情况下，她更像是总揽皇帝事务的女官，一切都在她的指挥下行事。

　　好在管事们都出自紫薇宫，知道钟玲珑之特殊，对方虽然是小宫女级别，却也无人敢扎刺，至于其他远离中枢的人，就更不敢对她这个风云人物阴奉阳违了，这种状况下让玲珑短暂独霸了‘别院’。

　　宴席虽然取消，但皇帝也要吃饭。玲珑御前行走，掂量情况，在督促御膳房准备夜宵时备下诸多人份。

　　果然，皇帝与各位家主叙旧后，留饭，三大世家数得上名号者皆有出席。席上虽饭食简单，却胜在家常温馨，既没违反皇帝禁宴请之命令，又笼络了世家子弟。众人皆叹皇帝慈爱，与民同乐，没将他们视作外人。毕竟从他们的角度看，东宫太后是独孤家姑奶奶，独孤家又与盛家、赵家互有姻亲，细数起来，彼此都能攀上亲戚关系。

　　饭毕，三喜指派内宦将诸位家主送走，皇帝回寝，简单梳洗更衣，换上便装后依然掩不住满身酒气。

　　“陛下真看重三大世家，居然还陪酒。”酒气拼命往玲珑鼻孔里钻，整理皇帝腰带的她忍不住嘟囔。

　　闻言，司徒仲嗅了嗅手臂，道：“还有味道？”

　　回答他的是玲珑傲娇地撇头。

　　“敬独孤金玉的压惊酒罢了。说起来，你也该喝两杯，日间可曾吓到？”想起略微混乱的局面，司徒仲忍不住有些黑脸。对黄龙卫、御前侍卫，甚至混天阁的布置有所微词。

　　“奴婢无碍。”虽然经历厮杀场面，但诡异的是，除了当时觉得恶心、残酷，事后竟无甚感觉，毕竟清除敌对势力天经地义。即便现代社会，也是利益决定敌我关系，人总是复杂的、利几的，在看待人性和政治方面，玲珑的大局观绝对高过这个时代之人。

　　深深望向她，司徒仲沉默不言。想起栾鸿飞带来的信息，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些信息与眼前的小女子对应。看似懵懂却有大智慧，看似单纯却偶尔小心机，在关键时刻，她不似平常女儿矫揉造作，反而果敢智慧，极有主见，跟她父母描述的判若两人。

　　“陛下为何这般看我？”整理好司徒仲便服，玲珑退后两步欣赏成果，状似随意发问，其实心中早已打鼓，琢磨着自己是否该抹点猫泪，装作可怜、弱小、无助，或者悲天悯人，炒作一下自己高洁品格？

　　“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奇女子也，不愧是跟在朕身边的丫头，前途无量！”司徒仲言道。

　　前途无量？皇帝说前途无量肯定前途无量。玲珑眼睛一亮，喜滋滋想着，既然皇帝欣赏真性情，那更无须伪装自己了。

　　“对了，陛下，都要到就寝时间了，您要去哪里？”皇帝换了便装，显然另有行程。若是白天玲珑必然不会多嘴，可夜间是三喜三令五申，不许远离皇帝的时间段，她酝酿一二，到底问出口。

　　“刺客尽数落网，朕要去看看。”

　　“奴婢也想去。”想起日间那俊俏男子，玲珑颇为好奇。忆起他满身贵气，周遭人最后疯狂的营救，必然身份尊贵，难不成真是前朝太子元启？在皇帝身边许多日子，她对民间禁谈的前朝有了些许了解。

　　“可。”皇帝允诺。

　　收押犯人的牢饭就在“岚山别院”边缘，本是多年不用的一处书院，被黄龙卫临时征用。走路不过一刻钟，皇帝乘辇，三喜、玲珑及一众太监跟从，浩浩荡荡抵达刑讯处。

　　“你不用入内。”略微犹豫，司徒仲到底将玲珑留在了外面，虽然她没表现出小女人的柔弱、惊惧，但到底是女子，见到血腥场面，恐无法适应。

　　玲珑闻言停驻房外，皇帝带着三喜径自入内。

　　屋内，所有窗户尽数用木板封闭，家具撤出，徒留各种刑具及火盆，白日一杆落网刺客皆被吊在半空中，身形狼狈，浑身竟是施行后的痕迹。一旁，黄龙卫正副指挥使皆在，显然使劲解数想要撬开他们的嘴。

　　“怎么样问出来历没有？”司徒仲毫不意外室内情形，面无表情问道。

　　与他淡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捆绑行刑的刺客们，见司徒仲到来，群情激奋，叫骂威胁之声不绝于耳。

　　“闭嘴！闭嘴！闭嘴！”挽起袖口，露出奋起肌肉，季漠青挨个腹部上砸拳头，直捶得众人干呕反胃不止，发不出一丝响声。

　　这时正指挥使栾鸿飞才回禀皇帝，“都是受过训练的死士，视死如归，只有那个小白脸，身份不一般，臣不敢下死手，一直僵持着。”

　　随着他手指处，皇帝款步来到元宗锡身前，只见对方鼻青脸肿，眼睛被血模糊，几乎无法睁开。
　　不顾血污，司徒仲抬起他下巴，仔细打量。半晌，呢喃道：“哪里俊俏？”

　　声音低沉，旁人听不真切，元宗锡却尽数入耳，以为他在羞辱自己，愤然道：“狗皇帝，我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他还吐口水，好在虚弱无力，并未吐到司徒仲身上，不然司徒仲一定将他挫骨扬灰。

　　后退几步，司徒仲接过三喜递来的湿帕净手，道：“什么时候黄龙卫的手段这么简单了，求生不得，就死不能的法子多得是，难道需要朕来教你？”

　　皇帝的质疑令在场黄龙卫尽数跪地请罪。

　　“无论用什么方法，朕要尽快知道详情。”皇帝敲打一番，准备离开，转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时溜边进入室内的钟玲珑，此时她正满脸嫌恶地打量着牢房一切。

　　与此同时，元宗锡也见到了导致他被捕的罪魁祸首。

　　“啊啊啊，妖女，害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见玲珑出现在这里，元宗锡瞬间想通一切，原来她不是普通宫女，而是皇帝身边女官，他放令箭被对方瞧个正着，怪不得后来官兵疯狂围剿他，原来都是因为她。亏他在那一瞬间心慈手软，放过了她，如今想来后悔万分。

　　靠墙、惊惧、缩脖，元宗锡的疯狂吓玲珑一跳，随即又满脸黑线。抓他的是皇帝，刑讯他的是黄龙卫，怎么反倒跟自己不死不休似的，看她是个弱女子好欺负是不是？居然将仇恨值尽数加在她身上，好气~

　　“不是叫你在外面等？”见她死瞪着男子脸面不放，司徒仲忍不住黑脸。就这么好奇俊俏公子的下场？

　　见皇帝面无好色，玲珑连忙请罪，顺便装可怜。“起夜风了，屋外有些凉。”

　　“凉不会加件披风。”司徒仲叨咕着，到底没再追究她不尊指令入内一事，反倒是屋内的黄龙卫极会来事，不知从何处取来两件崭新披风进献给陛下、玲珑姑娘。

　　被偏大的披风一裹，玲珑显得极为娇小，她悄然跟皇帝离开刑房，回首时正巧与元宗锡四目相对，对方恨毒的眼神让她一激灵，忍不住撇开视线，小碎步跟上皇帝步伐寻求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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