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宫乱》今浮月

5、一方

　　偌大的一间房院，在七十三重天上孤零零的迎接日光，让人没来由的感到一种孤独。房院无主，无名，也无姓，仅匾额中孤零零的题了一个明字，不晓得是否是房院的主人名中带着这个字，还是仅取明亮之意。

　　湖则的云头御行的飞快，房院渐渐被流云遮住，显得朦胧起来，又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又被重重流云遮掩，成了一团云中雾中的朦胧景色，一方的披风在风中抖动的愈加厉害，她伸手去系紧披风的带子，双手所触，两滴热泪顺着手背滚进袖中。

　　“你怎的哭了？”湖则微笑着出声问她，仿佛颇为关切。

　　“我死在这院中了呀，大殿下他还好吗。”一方哭着回他，用着另一个声音，恍然间仿佛在这幼童的身体中，还有一个旁人。

　　湖则搂了她在怀中愈紧，一晃仿佛回了数十万年前的时光，低声在她耳边一遍遍安慰道“都好，都好，唯你不在，旁人都是好的。”

　　“你现在想起来还太早。”他皱了皱眉，仿佛难下决心。“再等等，再等等。”他低声叨念着，不晓得是在安慰谁。

　　自湖则手中一道银色光芒猛地窜出，一刹那直射娃娃额头。

　　让娃娃猛地打了个寒颤，再睁开眼时又变回了刚才天真活泼的样子。

　　“一方，你方才看见了什么？”湖则问

　　“战神府”一方眨了眨眼睛道：“还有龙神哥哥和漂亮姐姐，桃林到了吗~”她有些开心的趴在云头上向下看去“那边红灿灿的是桃林吗？”一方弯弯着眼睛指着下重天一片红灿灿的云头，笑嘻嘻的回头看着湖则，湖则亦弯了眼角笑了起来“快了快了，前方就是。”

　　......

　　我娘曾经跟我讲过，人在一些时候会做很多不得已的事情，这或许并非是出自本意，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娘亲劈手夺下了我手里半干的烙饼，塞给了年幼的弟弟。

　　我侧卧在冰冷的石头上，昏昏沉沉的目送着我的亲娘拉着我亲弟的手，离开了我，我那幼小的弟弟尚不懂得何为分别，只一脸困惑的拽着娘的衣角，被我的亲娘抱起，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后面娘亲说了什么话我都已经记不清楚，重病的女儿，窘迫的家计，虽然当年还年幼，可是心里却已经清清楚楚，即便没有这场战乱，想来我不久也会是乱葬岗里的一堆残骨。

　　冷啊，真的冷。阴风哭嚎着打着转将我吹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抵挡着渗进骨子里的严寒。我拖动着早已没知觉的右腿，想给自己寻一处温暖的庇护。脚下踩着碎石一滑，狠狠摔在地上，耳边忽然有嗡嗡的响声，头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人将死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有人说，人将死，逝去的亲友便会来迎接自己。还有人说，人将死，有鬼事黑白二差，拿着铁链来擒。大抵人将死的时候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我却无缘这一经历，或许死里逃生是解脱，或许又是苦命的开始，谁知道呢，谁又能猜到当年被扔在乱葬岗的残废，获得了帝王将相求不来的长生呢。

　　头愈发昏昏沉沉，我终是没有力气再起来，右脚或许已经废了罢，周身都没了知觉，视线的最后是一双云靴，踩着乱石直直的走来。

　　“君上……”我喃喃，仿佛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

　　云靴在我身边愣愣的停住，仿佛良久。一声“阿秦？”唤的我睁开眼来。

　　昏暗的烛火跳动着，在墙边映出一个人影，我眯了眯眼睛，仔细分辨着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恩公到底是何人。烛火忽然噼啪的响声，爆出一个颇为漂亮的灯花，恩公转了身，声音沙哑的冲我道。

　　“醒啦？”

　　小时候我爹爹还在时，农闲时刻喜欢带我去榕树下听旁人讲一些故事。故事的情节大都千奇百怪，唯有一点相同的是，每一个故事中都有英雄救美的热血戏份。战场上英姿飒爽，仿佛不近女色，不食人间烟火的将军，某一日好巧不巧心血来潮换上平民百姓的衣服，好巧不巧见到了美人落难，又好巧不巧，这落难的地方仿佛是千挑百选，孤僻的没有旁人。

　　于是乎天时地利人和，将军或拔刀，或浮水，总归是将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救下，千娇百媚的美人落难时仿佛手无缚鸡之力，在得救以后却可以使出吃奶的力道让将军无法招架，抓着将军的下摆又或是衣袖，又或是前襟，哭的回肠荡气，一波三折。

　　本是僻静的小巷口好巧不巧忽然人潮涌动，一干旁人以为这美人受了莫大的委屈，好巧不巧，正当壮年的将军家中却并无妻妾，于是为了保全美人名分，最终将军与美人结为夫妇，演绎出一段英雄救美的千古佳话。然而此时此刻的情形与老人讲的故事全然不同，此刻救我的恩公，啊不，恩婆，乃是一个女人。

　　我一时愣在床上，不知道做何反应，只愣愣的点了点头，回到“是，醒了。”

　　竹拐在地上扣出哒哒的声响，恩婆慢慢走到了我的床前。明明有烛火照明，救了我性命的恩婆却看不清容貌。

　　“你还没醒。”恩婆说。干枯如同橘皮的一双手隔着厚厚的棉被按着我的右腿。

　　我就着灯火细细打量周遭，想要弄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恩婆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微微一笑。手上却使了十成的力道，从右腿处忽然传来钻心的疼，让我一瞬间几近昏厥。挣扎的当口，恩婆的手却不知何时按在了我的额头上。

　　“也罢，去吧，上神们等你多时了。”恩婆如是说着。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睁眼却又回了葬身的乱葬岗。几声鸦鸣，吓得我哆哆嗦嗦的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