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宫乱》今浮月

11、幻境来人

　　“龙神可还记得是为何受罚的吗？”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要讲出什么惊天的秘密，让诸位仙僚都避我不及的缘由，他张了张嘴，说了四个字。

　　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将我的胸口劈裂两半，让我惊恐起来，让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说什么？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天雷滚滚，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在这重天上聚集，雷云遮住弯月，让周遭都黯淡下来，我疯了一样的甩开他的手，狠狠的按住自己的头，想要回忆起五百年前的种种，橙子站在辰白身后，红着眼睛将我望着。

　　“手刃恩师。”他说。

　　今日才相见的女儿忽然和我有了杀母的血仇。

　　雷云轰隆隆的布满了半个天幕，平底而起的狂风因着我的心绪而动，将面前那小仙的头发吹的狂乱起来，风刮的小橙子的脸蛋生疼，让她松了抓着小仙衣角的手，捂着自己的小脸。

　　“爹爹莫再想了。”她的声音在雷鸣之中让我找回了些许神智。

　　“来人了。”那小仙压低声音，飞快的冲我肩上打来一掌，多年的战场厮杀让我下意识躲开，那掌法却忽然散成一团水雾，我看着那水雾四散的当口，一股大力从身后将我猛地拉扯一把。眼前场景忽变，数以万计的云雾挤压着我的视线，仿佛有千钧力，让我的身体狠狠的坠落下去，视线尽头，方才的高台上，那人将小橙子抱起，一个仙决遁了。

　　“仙友何人！”我高声问他。

　　云雾猛地压了过来，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木床、木凳，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灰尘味道，这是我的战神府，方才种种竟皆为幻术，而我却不知是何时中法。施法之人幻法了得，比我了得。

　　我忽然想起什么，坐起身来冲着房梁轻声唤“小橙子？”

　　房梁之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自我醒来至入府，竟皆是幻术，我一直便在这床上躺着，在梦境之中同一个小仙相见，询问一段血脉来由？

　　眼风扫到桌上时，我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方桌上，一包糖糕被端正摆在那里，最上一块缺了一口，有两个牙齿印。

　　小橙子并非幻境中人，乃是真真实实在我身边，还吃了糕，我打了一个冷战，若她是在幻境之中才被那人接走。

　　那辰白，辰白究竟是何人？

　　此人仙术精纯，且有着通天彻地的本事，竟能将幻境和现实相沟，还能凭空的将一个娃娃从幻境之中接走，且在幻境之中还幻化出一个低阶小仙的样子令我查无可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仙界之中竟有这号人物？竟从未在战谱上留名？

　　我的头愈发疼了起来。心下期待他所讲皆是假话，乃是哄骗我的言论，我师父还活在这世上，许是同我一般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许是再过十年，百年，便又会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还能冲着我笑，叫我一声“庚。”

　　思及此处，我忽然又想起那辰白手中所领的小橙子，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下里有些烦闷。孩子，我二人竟然有个孩子，白白胖胖的小样子，可爱的很，像......像她娘亲。

　　我翻了个身，在木床上重新躺下，呆呆的盯着床顶。

　　师傅是极为宽厚温和的人，却仙根有损，生来体弱，据说乃是升仙时的天劫毁伤了身体。我一直跟着她，一跟便是数万年。

　　比我在寒泉之中封印的时日还长，四方大泽变为高山，又变回大海，一轮更替便是一个万年。她教我习武，又教我法术。教我这天界的一切规矩和方圆，令我从寒潭之中人人皆惧的狂兽变为天界战场上战功赫赫的将军。我信她、感恩她，也爱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爱她。

　　爱她的容貌如皎皎圆月，明月清辉令人心神安宁；爱她的声音如朗朗百灵，春日轻闹让人愉悦开怀。我在每一个能见到她的时刻偷偷看她，又在每一个不在她身边的时刻偷偷想她。王母手下七十二仙子之首，极尊贵，我战功赫赫，已是能站在她身边的人物，已是能匹配她的战神，踩着累累尸骨一路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追寻半生的妻子。我又如何会去杀她，如何忍心杀她？

　　……

　　闲云阁中

　　小橙子在被辰白背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睡熟了，手中还抱着辰白塞给她的一块糖糕，在手中晃晃悠悠的，终于掉了下来，被百生一把接住。

　　“招云又下咒。”百生叹了口气，“你可越发的出息了。”

　　小橙子在辰白背上睡的熟，一双眼睛肿的像两颗小核桃。

　　辰白一直紧紧抿着唇，眉头皱成一片，显是有些不爽，自辰白的手与小橙子相贴合的地方，一丝丝的仙气被渡进娃娃体内，将娃娃养的如同一块上好的玉，泛着莹莹的微光，如同一颗小星子。“神君来时还说她这么不知分寸，要让她自己补回这些用去的仙气，狠狠的难受几天。”百生将糖糕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揶揄辰白“这会神君又不忍心了。”

　　“她不过就想让她父亲看看自己精进的如何了。”辰白将娃娃向上背了背，让她的头可以枕上自己的肩，睡的舒服些。“都是我的债，才让她如此，罢了罢了。”

　　辰白松了口，百生也伸出一只手按在娃娃后背，给她渡了几丝仙气，娃娃绷着的小脸渐渐舒展开，过度使用仙法的后遗症在仙泽的调息下慢慢舒缓，她打了一个饱嗝，搂着辰白的脖子沉沉睡了。

　　今日夜间，她将辰白唬的不轻。

　　入夜，月下二更，闲云阁中蓄养的一干云气忽然开始不安分的抖动起来，隔着几重天的几股子仙力为闲云阁的云雾解开了压制的封印，将满阁的云雾一下子散开。闲云阁刹那间变成了一颗滚圆的棉花糖，辰白惊讶间慌忙出门被门槛狠狠绊了一跤，摔了一个狗啃屎。百生在后面捂着嘴吃吃的笑，被辰白瞪了一眼。

　　满阁的云雾又忽然散开，飞向上重天，辰白开了神识随着云雾而去，看见满阁的云雾形成了云阶，一阶一阶的连成一条直线，将闲云阁与战神府相连。

　　而始作俑者站在战神府前伸着双手念着咒术，正一个接一个的向云阶外丢着幻术。幻术四散开将云阶外的空间扭曲成不同的样子，辰白凑过去瞧了瞧，幻术做的还挺好。

　　始作俑者因为大量消耗仙力有些吃不消的蹲在地上，辰白的神识凑过去敲了敲她的头，她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辰白绷着脸小声责备她“背后不设防，若我是那有心人，你现在已经被我扒下来一层皮了。”

　　她瘪了瘪嘴，没憋住，抱着辰白哭的一张脸通红。

　　“你阿爹给你说什么了？”辰白知她心中难受，摸了摸她的头，悄声问她。

　　“他问我……这三五百年是如何长大的……为何只有两三百岁的模样，是有人……苛待我，还是我娘亲……生我时候落了病。”小橙子小声的哭着，说的断断续续“我不明白，他们不想养我……又为何生我……又为何生了我以后又忘了我。”

　　小橙子哭的时候声音小小，如同一只病着的小猫，辰白蹲下身，将她揽在怀里，小声安慰她“你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就明白了，你阿爹阿娘是有苦衷的，你没有阿爹阿娘养大，可我陪着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小橙子闷闷的从辰白怀中挣开，跑进了战神府。

　　辰白在她身后，皱了皱眉头，仙力展开如同一把刀斧，劈砍着周遭的云雾，重又将它们塑形，大片的幻术以辰白为中心，覆盖了整个府邸，云梯被辰白一阶一阶的扭曲，在空中盘旋起来，如同一个走不出去的囚笼，小橙子将战神府门推开，龙神踏出门的第一步，便已中了幻术，在原地兜兜转转，同辰白问着话。

　　辰白拉着小橙子的手，用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眼中金色的光芒明灭，看着面前龙神的神识悄悄的绕到自己身后探查，不由得冷笑一声。

　　一朵云雾截住了神识的探查，辰白笑着冲他说“手刃亲师。”

　　神识因着原身主人的情绪而抖动着，爆发开，在半空之中召开狂雷滚滚，摧枯拉朽的阵势，象征了主人的心绪，痛苦不已，看的辰白颇为畅快。

　　“月月早死了。”他低声说，眼眶通红的看着面前崩溃的男人，像极了数万年前的自己，双手沾染着自己胞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