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三页子

77、七十七

　　骆琪晚上来的很突然，笑着问她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骆琪说突然就情绪低沉，她怕回家了再和老公打起来，于是干脆就不回家了。
　　“马上就九点了，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会儿我就睡觉了。”
　　“没事，我知道我什么时间点来你都会很开心的！”
　　“那可不一定。”莲心接过她手里的披萨和辣条，边逗她，边推着她去洗手间卸妆，莲心和她叨叨过很多次了，挂着妆，脸也很辛苦，早点洗干净，让脸也喘喘气，骆琪不想和莲心争辩，就听话地进了洗手间。
　　骆琪从洗手间出来时，莲心已经把披萨打开，把辣条从包装袋倒进了盘子中，又切了个果盘，额外倒了两杯红酒。骆琪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红酒还是很开心的。
　　“我下次搬一箱红酒来，和你慢慢喝。”
　　“别，你只要不嫌弃我这酒档次低，你就尽管喝。”
　　“你还没吃饭？”
　　“有几个人这个点不吃饭？我就是陪陪你罢了。”
　　“你真是太好了，来来来，我亲你一口来！”说着就过来亲莲心，莲心慌忙举起酒杯挡住她，让她赶紧先吃披萨。莲心一口辣条一口红酒，哎，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后来想想还不如只吃辣条。
　　骆琪一边吃一边和莲心分享最近她和孩子去日本旅游的见闻，什么日本这些年基本都没有变化啊，什么在日本其实还不如在中国方便啊，什么在日本根本不用会日语也不用讲英语，因为随处可见都是中国人啊。她兴致盎然地讲，莲心就歪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听，骆琪笑她就笑，骆琪抱怨牢骚，她也笑。
　　但是莲心确实是有点困了。喝了点红酒之后，困劲更大了。
　　“莲心，你什么时候有假期，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
　　“单位最近有点忙，我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没有假期。”
　　“要不你换份工作吧，你看看你现在，就是用时间和健康换取工资，太不划算了！”
　　“我同时也在换取经验啊，等我再成长一些了，再考虑换工作的事，琪姐，你去洗漱一下，咱们睡觉吧。”
　　“好，难得你这么早就犯困。”骆琪知道莲心的睡眠一直不好，今天这么早就想睡，是个好事。
　　莲心躺床上之后却又睡不着了，看了一会儿京剧《功在千秋》之后，又开始看做菜的视频。骆琪进卧室的时候，莲心正眯着眼睛半躺着看手机呢。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刚才那一阵有点困，现在又不困了。”
　　“你的牙膏不好用，等我下次给你带支好的。”
　　“好，我这你什么看不上，都可以换。”
　　“莲心，你真的没有察觉出你的牙膏不好用吗？”
　　“有的用就行，我不挑。再说了，我也没有用过好东西，所以现在用的我就觉得挺好了，你看，没有对比，我挺幸福的。”
　　“好吧，你这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心态也是个难得的财富。对了，我有个学生问我，读书能改变命运吗？我说能，他问在古代，读书确实能改变命运，在刚刚改革开放的那些年，读书确实能够改变命运。但是，现在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吗？现在读完书了也不会直接变现钱，也不会直接让你当官，怎么了，没有高学历就没法过了？那孩子说话一气呵成，我当时还真有点词穷了，莲心，你怎么想？”
　　莲心一把关了手机，想了想。“我上大学的时候外出做家教，有一次教了一个初一的男孩，他妈妈的要求和别的家长不一样。她说她家足够有钱了，所以她和老公都不求孩子学习成绩好，也不求孩子将来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他们只要求，孩子不走弯路就行。也就是说，他们找我做家教是为了解决他们孩子不走弯路的问题。他们的想法也挺有道理的，所谓怀璧其罪，因为家里很有钱，而孩子明显不是个能力强的，当能力匹配不上财富的时候，麻烦就容易找上门来。他们担心将来孩子大了，他们管控不了时，什么苍蝇臭虫就找上门来了，将来孩子沉溺于吃喝还好，但是万一沾上了黄赌毒，那可是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对于他们的要求，我当时也没有思路解决。于是我就问了一个我很敬重的一个教授，他说那就带着孩子读书，一个读书的人内心是沉稳而安静的，不断的阅读会带给他无限的智慧，有了智慧自然会看穿这世间的无限迷雾。况且一个读书的人，他修炼的出来的气场都不同，身边真是出现牛鬼蛇神的时候，他本身就会感觉到不舒服的，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场合的时候，他也会各种不适应。我听了老师的话，就带他读书，什么种类的书都陪他接触，他竟然也就慢慢喜欢上了看书，几年过去了，他爸爸妈妈的担心也越来越少。骆琪姐，虽然人生不可重演，也不可预计，这个孩子将来也不一定就败光家产，性命不保。也不是读了书之后就诸事顺意，百灾全消，但多读书，把读书当成和呼吸、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骆琪听完，猛地点了很多遍头，确实有道理，这个社会太浮躁了，诱惑太多，我们太容易迷失自己了。当物质条件越来越丰盈，头脑太空空就容易追求刺激，追求刺激的尺度一把握不好，就容易越界，甚至是小命不保。多读书，会沉稳很多，冷静很多，这何尝不是一种改命的方式呢？
　　骆琪正想和莲心再说两句，结果电话响了，她一看，是自己的一个学生家长打的，现在是暑假，而且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要不就是打错了，要不就是真有事，而且这个孩子也确实特殊，骆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老师，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们确实需要和你确认点事。”
　　“好的，你说就行。”
　　“老师，你说孩子能玩手机吗？是这么回事，孩子今天非要玩手机，我把手机给他了，玩之前说好了，就玩半小时，结果玩了两个小时了还不交手机，我现在和他要，他还骂我。老师，我记得您家长会的时候就说来着，不让孩子玩手机，你要求他们要多看书是不是？”
　　“嗯，仲皓妈妈，我确实是建议过家长要尽量管控孩子接触电子产品，要多多看书，这样，你把手机给仲皓。哎，仲皓啊，晚上好啊？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今天白天都干什么了？哦！这么厉害，今天一天都写了两天的作业，你可真是个会学习的高手！刚才是用手机玩游戏了？嗯，手机游戏确实是好玩，但你和你妈妈是不是有约定啊？嗯，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就要言而有信，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失信于人可不是你这样的男子汉能做出来的事情，对不？哦，手机已经还给妈妈了？哎呀，我就知道我的学生不至于沉溺于游戏，你是个知进退凡事有数的孩子，行了，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把手机给妈妈吧！”
　　骆琪等对方递手机的空当，看了一眼莲心，莲心已经躺平，闭上眼睛，这是打算要睡了，于是她打算起身，到客厅打电话。结果，她刚动，胳膊就被莲心拉住了。莲心小声告诉她，在这打就行，她没事的，何况只有卧室有空调。
　　“老师啊，太谢谢你了，他一听到我给你打电话，马上就把手机给我了，哎呀，真的还是老师好使啊，今天真是谢谢你啊。”骆琪怕吵到莲心，尽量压低了声音回复。
　　“孩子还小，作为家长，你们一定要管控好手机，仲皓这么好个孩子，之前好不容易取得那么大的进步，可不能一个假期，又被手机耽误了哈！你和爸爸一定一定要管好手机，对孩子而言，玩手机弊要远远大于益的！”
　　“老师，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们家有个特殊情况，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仲皓有个姐姐，现在也二十一岁了。她不是个健康的孩子，我和她爸爸真的给她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但是，她依旧那样。在家里，我们也不敢刺激她，因为她只要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往外跑，不管身上穿的什么衣服，也不管有没有穿衣服，她就往外跑，哎，老师，这其中的苦楚和无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现在家庭很畸形的状态是，我感觉姐姐好像替代了我这个妈妈的位置，她非常的宠爱弟弟，甚至每天都在想尽办法的讨好弟弟。我们也想管仲皓，比如我们要按照约定收走仲皓的手机，姐姐就会立刻把自己的手机给仲皓玩，而仲皓却并不领姐姐的情，他对姐姐非打即骂，无时不刻不在嫌弃姐姐，哪怕要睡觉了，他还要去踹两脚姐姐的门。老师啊，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要管住手机，但是我家这种情况我怎么管仲皓的手机？”
　　“哦，仲皓妈妈，您也不容易，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好控制手机问题。”
　　“对啊，老师，我现在也真是没有办法了，仲皓在外面还算是个正常孩子，谦虚好学懂礼貌，但是一回家，他脾气就变得很暴躁，对我和他爸爸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对姐姐更是如此，他自己都说自己是精神分裂了，老师，你更有经验，你说仲皓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仲皓妈妈，你让我稍微想想啊。”骆琪干脆打开手机外放，又把迷迷糊糊想入睡的莲心晃起来，她给莲心打着手势求助。卧室里很安静，莲心把刚才的电话听了个大概，她摸出床头柜抽屉里的笔记本和笔，写了几个字，“爸妈平时打孩子吗？”骆琪马上心领神会。
　　“你们以前打孩子吗？”
　　“我们基本上没有打过孩子，他现在爱动手，我们也反思过，是不是因为我们以前有过类似的行为，但是，老师，我们真的没有怎么打过他，就算是大，那也是一年级的事情了，那也太遥远了。”
　　骆琪看到莲心写在本子上的提示继续问。
　　“仲皓这样的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情绪容易激动这个事已经两年多了，但是打骂姐姐是近一年的事情，对我和他爸爸动手，是近两三个月的事情。”
　　“你们会和仲皓说，他是弟弟，他将来有责任或者他的使命就是照顾姐姐吗？”
　　“嗯，我们从小就和他讲这样的话，因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有问题，我们肯定是走在她前面的，所以，我们希望她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将来可以照顾她。我们和仲皓说，他是因为姐姐所以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以前的时候，小小的他以这个为使命，但是两年前他就开始变了。有一次，我带着他们两个会回姥姥家，两个舅舅和舅妈在，舅舅们的孩子也在。饭桌上，他突然开始嫌弃起自己的姐姐来，先是不允许她吧唧嘴，接着又不准她再盛饭了，我虽然小声提醒仲皓不要管姐姐了，但是他却听不见一样，更加大声地呵斥姐姐，姐姐吓地跳起来往外跑，爸爸跑出去追。大舅舅这时候看不下去了，开始训斥仲皓，大舅舅说那是你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嫌弃她？你知不知道你将来是要养她一辈子的？大舅舅的话刚一落地，仲皓就失控了，他掀翻了吃饭的桌子，不要命一样朝舅舅大喊大叫，那感觉就像对待十世的仇人一样，他喊叫着，凭什么他要照顾姐姐一辈子，还问舅舅算什么人，胆敢插手他家的事情。老师，我当时真的是要丢死了，所以我带上他匆匆离开了，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一家人回姥姥家，这两年，我再没敢带他们两个孩子出去和别人聚过会，我总感觉我养了两个炸弹，不知道哪个地方碰到了，可能就会爆炸。”
　　“仲皓妈妈，会不会是你们经常和他说将来让他照顾姐姐，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你可以站在他的角度上想想，他的同龄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师，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没有任何负担的，不仅享受着爸爸妈妈全部的关爱，现在的父母不仅不用孩子将来给自己养老，还给孩子们提前铺平了很多道路。一对比，他这么一个小孩子，提前背负了一座大山在行进，确实是很不公平。老师，我明白了，我等和爸爸好好谈谈，我们以后再也不在孩子面前说让他养姐姐这件事情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养，就算我们将来有一天老去了，我们也提前把姐姐送进福利院或者敬老院，绝对不会让姐姐成为他的负担的，而且我和他爸爸还会努力赚钱存钱，将来给他也留一份遗产，对，我们一定要和他说明白这个事情，可能我们不让姐姐成为他的负担了，他反而会对姐姐好一点了。”
　　“嗯，这是一个好的方向，你们可以试试。对了，仲皓妈妈，你和仲皓爸爸从内心接纳你们的女儿吗？”
　　“接纳？老师，什么意思？”
　　“仲皓在学校其实也讲过他有个姐姐，但他描述的姐姐有些不同，他说他姐姐学习非常好，现在正上名牌大学，他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他从内心不接纳他姐姐？你还说他嫌弃姐姐吃饭吧唧嘴，不让姐姐盛饭，那你们夫妻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说姐姐的？”
　　“嗯，对，我们，我们确实是有这样的情况，接纳，哦，我们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什么她就不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呢？我们花了那么多钱给她治，结果还是没法让她正常，我们的工作也非常受影响，我们的生活也很受影响，我和他爸爸的人生都感觉没有希望了。”
　　“你们从内心深处喜欢你们的女儿吗？你们深爱你们的女儿吗？”
　　“喜欢？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肯定是爱她的，但是，接纳，好像我们没有完全的接纳她。”
　　“你的女儿在家里是最弱势的存在，对吗？”
　　“对。”
　　“仲皓妈妈，在一个班里，总会有那种容易受欺负的小孩，你知道我作为班主任，是怎么保护他们的吗？”
　　“和爱欺负别人的小朋友说，不准欺负人。”
　　“这不好使，讲道理不好使，吓唬也不好使，和他们爸妈说也不好使。最好使的办法就是，我的眼中要有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我要接纳他，喜欢他，欣赏他。当周围的同学发现老师原来那么喜欢那个小孩的时候，他们也就不会随便欺负他了，他们甚至还会学着老师的样子，去肯定那个孩子的进步，看到那个孩子的优点，主动地去帮助那个孩子。仲皓妈妈，听了这个，你有启发了吗？”
　　“老师，你是想告诉我，想要仲皓不欺负姐姐，我们就先要喜欢姐姐、欣赏姐姐、接纳姐姐？”
　　“你们可以试试嘛，试试真的从心底里接纳姐姐。您也不容易，咱们慢慢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