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三页子

63、六十三

　　莲心正打车的空，唐尧的电话进来了。
　　“宋莲心，这么晚了，你不在家？”
　　“哦，我和学生们聚了聚，马上就往回走。”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
　　“赶紧的，我马上就到！你先找个地方坐坐等着我。”莲心只好把定位发给他，然后自己又回了酒店。
　　唐尧确实来得很快，莲心一开副驾驶的门，看到座上有盆花，于是想着到后面坐。唐尧把花拿起来，示意她坐就行。她坐下了，唐尧把花盆又递给她，让她抱着。
　　莲心端详着手中的这盆茉莉，枝条纤细而柔韧，翠绿的叶片上叶脉清晰可见，就像是有高超的画师专门用笔勾勒出来的纹理，每一片叶子都油光水滑，偶尔有亮的灯光闪过，叶子上都会闪烁出翡翠般的光泽。最喜人的是刚刚鼓起来的浅绿色的小花苞，个个比米粒大一些。莲心知道，不用多久，它们就会变白，就会绽放，就会像珍珠一样镶嵌在枝头。
　　“喜欢吗？今天我和阿姨去花卉市场的时候，给你挑的。”至于是谁给你挑的，唐尧没说，莲心的关注点却一下集中到“阿姨”上了。
　　“你今天去我妈妈那里了？”莲心问。
　　“嗯，阿姨做的把子肉和蒜蓉鲍鱼，让我去吃，我肯定得去，阿姨说你喜欢紫薇花，于是我们两个又去买树苗，这盆茉莉是顺手买给你的。”
　　是因为你们觉得对我有愧吗？现在做点好吃的连问问我都不问了？你们两个已经关系好到把我也忘记了吗？
　　莲心无奈地想着，妈妈对唐尧有严重的补偿心理，唐尧对吃有自己的倔强和执着，这两个人也算是一拍即合。算了算了，自己也管不了，随他们吧。
　　“后天我和阿姨去采莲蓬，你去不去？听说荷花也特别好看。”唐尧是希望莲心能一起去的，所以，他问话的时候，眼睛多往莲心这边看了两次。
　　莲心轻轻拨弄着茉莉的叶子，后天有空吗？要一起去看荷花吗？
　　“阿姨希望你也去。”看出莲心的犹豫，唐尧匆忙之中说出这句话来。其实自己邀请阿姨去摘荷花，摘莲蓬，也没说是去玩。如果是玩，阿姨应该是不同意的，但是最近吃了莲心妈妈这么多次饭，他想好好回请一顿。唐海洋的未来岳父家里有一大片荷塘，在荷塘边上还开了个饭店，唐海洋一直说那里的烤鱼相当正宗。唐尧和莲心妈妈说的是他们去帮着采莲蓬，采荷花，荷塘的主人到时候按件计费。莲心妈妈一听有钱赚，还是很开心的，她甚至是开始盘算，挣到了钱要立刻买两个大肘子，然后给唐尧炖大肘子吃。
　　莲心则想，自己这几年陪妈妈的时间确实很少，行吧，既然她希望自己也去，那就去吧。
　　唐尧见莲心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
　　出发的当天唐尧早早来到莲心公寓楼底下等着了。结果看到莲心是和另外一个女的一起下楼的，那女的明艳而贵气。她揽着莲心的胳膊，有说有笑，甚是亲密。莲心先送她到车上，车是好车，宝马X6，上车之前她又抱了莲心好一会儿。
　　车开出很远了，莲心才往唐尧的车走来。莲心到车上坐下了，唐尧依旧感觉到嗓子里想扎着两根针一样难受。
　　唐尧继续开车去接莲心妈妈，车上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莲心在手机上不断回复着信息。终于忙过一阵后，才有机会抬头看看窗外的风景，夏天果然是绿色的王国，天地之间都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你现在有合租室友了？”唐尧其实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个询问的话头来。
　　“哦，你是说骆琦姐啊，她不是我室友，她就是经常找我玩，有的时候会留宿。”
　　“你们是好朋友？”
　　“嗯。”唐尧多么希望莲心能多解释几句，是什么样的好朋友呢？好的什么程度呢？但是莲心不再说，唐尧也没办法。唐尧在心里叹了一万次气之后，车也就来到了莲心妈妈家门口了。
　　莲心妈妈早已准备停放，莲心就和妈妈一起坐在后面座位上。
　　莲心看到妈妈最近好像都胖了，她看到唐尧时展现的笑容，让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原本暗沉的皮肤，现在突然有了光亮。这一刻，莲心突然无限得感激起唐尧来。她在心中暗暗想，不就是爱吃嘛，没问题，只要妈妈好好的，唐尧就算是想吃龙肉她也想办法给他弄来。
　　荷花池大到惊人，荷叶密密匝匝，大的如青伞，小的像茶盏，它们有的平铺在水面上，有的擎在半空中，风过之处，万叶齐翻，如同军队的演练一样壮观而宏伟。荷花，开的或者未开的，就像嬉戏于绿叶之中的精灵一样，粉的娇媚，白的纯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片黄色的荷花，像高贵的王者，贵气十足。
　　莲心妈妈问怎么采莲蓬？唐尧打了个电话，不久就有工作人员来接他们了。莲心身上正不舒服，不适合接触凉水，于是就选择在岸上观看。唐尧陪着莲心妈妈坐上小船去采莲花和莲蓬，船不大，坐三个人很是拥挤，所以唐尧采了一轮之后，就拿着四支莲花和两个莲蓬上岸了。
　　莲心坐在凉椅上，头顶的遮阳伞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她半眯着眼睛，望着湖面，自是惬意非常。
　　唐尧坐在她旁边，开始剥莲子，看他坐下，就有服务员主动端上茶来，还额外提供了一个精美小碟子，供他放剥好的莲子。
　　“阿姨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要给你起名叫莲心。”唐尧看着前方的荷花，似乎不经意地问。
　　莲心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又转头看了看妈妈，然后笑着回答。
　　“我在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在邻居家见到莲子，剥开之后，见到里面的胚，细细的、绿色、大概有一到两厘米，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莲心。而他们要吃莲子的时候，还要特意把莲心挑出来，因为，莲心是苦的，是莲子中最苦的一部分，我当时看到邻居一家人开心地吃莲子，我没有告别就跑回了家。我问爸爸，为什么我要叫莲心呢？那么苦，那么让人讨厌。爸爸和我说，莲出淤泥而不染，莲心又是被包裹在最最核心的地方，爸爸希望自己的女儿是永远受到保护的。退一步讲，莲心虽是苦的，但是莲心也有大用处，中医上讲，莲心能清心安神，交通心肾，最是宝贝不过了。当时爸爸说的认真，我就全信了，从此以后也就再没有计较过自己的名字。”莲心说完，脸上是有失落之意的，因为那个说要保护好自己的爸爸不在了。
　　唐尧把剥好的莲子往她这边推了推，她拿起一个送进嘴里，莲心没有拿出来，嗯，有点苦，但是这份苦细细品尝之后，竟有回甘之意，这也不错。
　　唐尧剥，莲心吃，两人配合得不错。
　　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趴在他们前面的栏杆上看荷花。唐尧想提醒他们挡住自己的视线了，莲心朝他摇摇头，唐尧只得低头作罢。母亲看着挺普通，小儿子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胖胖的，带着几分可爱，大儿子十四五岁，已经长开了许多，是三人中颜值最高的。三人一开口，莲心就很喜欢。
　　母亲背诵了一段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中描写荷花荷叶的片段，“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正如一粒粒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母亲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到后面莲心在心中已经开始慢慢跟着背诵了，在大自然的绝对美貌面前，平凡的人的眼睛就如同被遮盖住了。幸亏这世上有顶级的作家和画家，可以将自然的美窥探一二，描述一二，绘画一二。通过他们的作品，我们再转头领悟，总算能有点收获。
　　莲心递了一支荷花给母亲，说是荷花，也不太恰当，应该说是花苞，带回家，养在水里，应该过几天就会开花了。母亲和莲心道了感谢，两个男孩也朝着莲心笑了笑。小儿子从母亲手中要过莲花，在头上方扬了扬，似乎在和远处的荷花打招呼，也像在和那明艳的太阳打招呼。“妈妈，我们也学过关于莲花的诗句。”“哦？能背来听听吗？”母亲的语调中满是好奇和期待，这大大鼓舞了小儿子。“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么有灵气的诗果然还是得是有灵气的小学生背。妈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肯定。但是男孩又有点失落起来，“这里看不到鱼，要是能看见有鱼儿能够在荷叶间嬉戏，那就真有意思了！”“没事，一会儿我们多转转，万一能看到水里的游鱼呢！”
　　母亲看了看老大，微笑着和老大说：“和莲有关的诗词文章不少，但是最有名的绕不过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你还能背下来吗？”老大看了一眼母亲，无奈地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我给你起个头？”母亲还是不死心。“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背完第一句，母亲就停下来，盯着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子只好往下接，“晋陶渊明独爱菊······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心感觉这男孩的声音很干净，干净的声音才能配上干净的莲花。莲心索性把唐尧拿回来的莲花又抽了两支送给两个男孩，并且应这位母亲的要求，给他们母子拍了照片。三人又呆了一小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了。
　　“你把我给你采的莲花都送人了？”唐尧剥莲蓬的动作没有停，但是莲心把他手里的莲蓬夺走了。
　　“接下来，我剥，你吃，莲花还有，我把最大的一支留下了。”说完，莲心把桌子上本来就都能看见的莲花又举了举。
　　“你是怎么和我妈说的？是说采莲花人家会付工资，还是说这边莲花随便采，采完之后再找地方卖了？”
　　“我说的是付工资。”
　　“嗯，这理由挺好，看这样，她一时半会是不想上岸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找的理由？”
　　“你肯定不是为了给我妈找份工作才来的，我妈干一天，也不见得能够付的起咱们往这走的油钱。”
　　“我真的只是想带她来玩玩的。”
　　“嗯，我知道，你要是真约她玩，她够呛出门，你找的理由挺好的。”
　　中午吃饭的楼阁古色古香，推开窗户，对着的是最美的荷塘景色。烤鱼、鱼丸汤、鱼饺子、凉拌莲藕的嫩尖都很合胃口。莲心妈妈担心花钱太多，颇有一些顾虑。唐尧耐心和她解释，“阿姨，您今天上午其实给他们帮了大忙了，他们有个员工请了假，如果不是您及时来帮忙，他们因为供不上货，而得罪一个大客户，所以这饭菜是老板专门谢谢我们的。”
　　“那我工资还给我结算吗？”莲心妈妈怕这顿饭再抵了她的工资。
　　“当然算了，老板已经把钱转给我了。”
　　“哦，唐尧刚才把钱也转给我了，妈，我一会儿再转给你。”一听钱已经在莲心那里了，妈妈就放心了，她把莲心往自己这边拉一拉，莲心的身体倾过来之后，她小声地说，“钱你就拿着吧，等给唐尧转钱的时候一起转给他。”莲心朝妈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下午三人围着荷塘好好逛了逛，莲心给妈妈拍了好多照片。莲心第一次觉得，原来散步也是这么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