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香露染蔷薇》汪小苟

4、山雨欲来

　　东岭的是一个大的文化集团，新员工培训是要把各个板块新招聘的人集中在一起，由集团人事部门统一制作培训课程，虽然有各个部门负责人的讲课，但只讲皮毛，重点是为了让大家了解集团业务。也就是说新人培训都结束了，贝林琪才能正式回到东岭社。
　　而此时，东岭出版社将有大事发生：《莜然所在》发布会。
　　对于《莜然所在》的挖掘，足见穆尘在图书出版市场层面的独到眼光。这部中篇小说集，就在大家提出“再考虑，考虑一下”的时候，穆尘力排众议，力推《莜然所在》尽快面世。图书一经面世，居然广受欢迎，声名在外。
　　然而，就在这个档口，此书的作者任莜然却轰然离世。官方给出的断论是自寻短见。而任莜然的死更直接制造了关于新书的热门话题，《莜然所在》一度登上浦南本季度畅销书榜榜首。穆尘代替任莜然参加各类庆功活动，名字几度登上热搜。
　　周六，天还未亮，东岭社的新员工们就都耷拉着脸，并不情愿地往浦南图书大厦聚集着。本来好好的周末，本应睡到阳光晒屁股，现在却被强行地拉到这里加班，换谁都不乐意。
　　贝林琪也浑身不舒服，缺少睡眠让她满肚子埋怨，一腔牢骚，她的负面情绪被放大很多，整个人圆鼓鼓的，像气球，只要一碰就会炸掉。“说的好听是体验生活，增长见识，实际上就是利用廉价劳动力，不，是免费劳动力”，贝林琪心里埋怨着，步速随之加急，“真是无耻，作者不在，就让责任编辑出席发布会，摆明了是想大出风头，穆尘啊，穆尘，我倒是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集合地点是浦南图书大厦活动广场，是个大展厅，这是很多图书发布活动的常规举办租借地。
　　在大厅的入门处，摆着海晨文艺出版社的暗黑系海报。贝林琪到达活动现场后，盯着那张设计张扬的海报看了两眼，心中一乐：“其他社也有发布会，看来今天有PK啊！”
　　这时候再环顾四周，贝林琪发现人流稀疏，大部分工作人员还没有赶到。她心想正好趁着人少，补补妆，换换衣服，便一转身跑进休息室。
　　淡妆素抹后，贝林琪换上一件胸前印着东岭logo的纯白短袖，这件白色短袖过于简朴素净，让贝林琪直觉地就像穿着一张白纸。
　　十多分钟后，东岭出版社的员工们陆续赶到，一个发行人员开始招呼大家布置会场。
　　“琪琪，你看到那边的海报了吗？是海晨社，今天是悬疑作家欧阳的新书发布会，据说这本书上市一个月后就加印了！”搭讪的是与贝林琪一同入社的林娇，两个人年龄相仿，共同语言自然就多了起来。
　　“我刚才也瞄了一眼，没细看。”贝林琪漠然地回应着，突然对林娇提到的作者敏感起来，“欧阳？是那个小说被改编成《万恶之徒》的原作者欧阳弼吗？我觉得那个电影剧情推理太过荒唐、随意，没有逻辑性，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想必这个作者也是浪得虚名。”贝林琪没有看过《万恶之徒》的原版小说，但对电影不认同，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欧阳弼的书也不会惊艳到哪里去，她直接把对改编电影的评论强加到作者欧阳弼的身上。
　　“你别在那儿瞎评论！电影和小说总不能混为一谈吧，电影我是没看，但我觉得小说还是挺引人入胜的，看到最后都猜不出凶手是谁！”林娇显然坚决反对贝林琪给予欧阳弼的差评，但又觉得这点小矛盾还不至于颠覆友谊小船，便找话缓和：“我这儿有不少藏书，咱们现在也算是出版领域专业人士了，你自己抽空也恶补一下。总不能每天都围着你那些电影啊，电视剧转吧！”
　　贝林琪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此时，另一位同事李晓兰与身边人讨论着：“海晨社连续几年的营业额都低于东岭，可以说，东岭社的存在，简直就是海晨社的噩梦。据说他们是铆足了干劲要跟东岭PK，今天发布会赶到一起，我都嗅出火药味了！”
　　声音虽底，但字字句句都传入贝林琪的耳朵中，贝林琪若有所思，寂然地站着。
　　“琪琪，你平时话最多，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林娇疑惑。
　　今天的贝林琪确实反常，一阵阵地走神。
　　东岭出版社的同事们都知道《莜然所在》的作者叫任莜然，却并不知道任莜然实际上就是贝林琪大学四年的室友任燕，短篇小说集《莜然所在》刚刚掀起热度，任燕竟然从浦南第一大桥跳下，坠入南浦江溺亡。
　　生前的任燕，看待身边人皆是路人甲路人乙，她闪避，不愿意与任何过路人产生交集；她孤傲，冷眼旁观一切喧嚣，把感情藏匿得很深。实际上，任燕走后，室友们被警察问询时，大家才知道任燕有个“任莜然”的笔名，还用此笔名经常在博客上发表文章，现在热销的这本《莜然所在》就是博文精华的集汇。
　　每次提到《莜然所在》，想到任燕，贝林琪首先感到难过，内心深处满是自责，同窗四年居然对室友一无所知，继而侠义的情感升腾，更加坚定信念，要把任燕自杀的原因弄清楚。

　　“帆哥，今天的情况不妙啊，海晨社靠入口最近，这架势，是要拦着所有的读者啊？再说欧阳弼的书本来就比《莜然所在》热门，我听那边的编辑说，这次海晨社社长几次出马，三顾茅庐，才终于把这位尊神请出山，而且还和咱们选在同一天发布，这不是给我们添堵吗？”发行部的洪伟指着对面的海晨社展厅，跟负责人李一帆抱怨。
　　“欧阳弼的《二次元杀人事件》比不上《莜然所在》，不要想太多，本职工作做扎实了，读者自然会识货。”李一帆悠悠地说。
　　“写得好有什么用啊！其实咱们最大卖点就是作者自杀了，媒体都盯着这档口呢！我就说可以打着解密作者身世的旗号啊！可是，穆大编辑直接给我怼回来了，还说我一身不是，我不也是为了社里的发行量吗？”洪伟心怀一腔委屈，总是借机抒发。
　　“我也会拒绝！拿作者生死当嘘头，不怕做噩梦？”李一帆训道，“以后别再想这些歪门邪道了，书的质量过硬才是王道！”
　　洪伟诺诺称是，不再搭话。
　　此刻，李一帆的心情也沉重，他读过几遍《莜然所在》，喜欢里面残酷冷静的笔锋，所以，在发布会的布局设计上，李一帆认为同事提出的浮夸风格会过于招摇，反而会让张扬的形式喧宾夺主，他坚决主张简单内敛才配得上《莜然所在》的气质，才对得起死去的任莜然。
　　然而，从目前的状态来看，情势确实对己方不利。
　　“头儿，你不是讨厌穆尘吗！”洪伟忍不住追问。
　　李一帆还有事情要忙，不想把时间耗费在私人恩怨的讨论上，嘴里挤出：“两回事！”
　　说完，李一帆拂袖而去，留下一脸无奈的洪伟。

　　接近中午时分，发布会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大家暂时松了口气，就等下午两点的发布会了。
　　“姑娘，你是东岭社的编辑吧？”一位戴眼镜的老大爷拉住了落单的贝林琪。
　　“没错，我是东岭的编辑。”第一次被人叫编辑，贝林琪还有些兴奋，不自觉地晃一晃胸前的工作证，接着问：“您是？”
　　“不错，年轻有为。我这儿有个特别特别好的稿子，是我写的小说，绝对是惊世之作。好多出版社都想跟我合作，但我看，他们那些出版社都不成器，我才不会把我含辛茹苦写出来的东西轻易交给他们呢！”老大爷洋洋自得地陈述着，，“我看你这个东岭出版社的小编辑，挺扎实，我可以把我的作品单独给你看看，如果你们条件合适，我也是可以考虑跟你们合作的。”
　　“呃？”贝林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直接拒绝，似乎不礼貌，万一真是撼世奇书呢！但要是应承下来，第一，自己还不是独立的编辑，搞不好浪费大家的情感，第二，看老大爷神秘兮兮的样子，总有些让人怀疑。
　　“我一看，就知道小姑娘你慧眼识珠，我看人可准了！”大爷又向琪琪身边凑了凑，“你看，我把原稿都带过来了，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的。”
　　贝林琪支支吾吾，左右为难，这时，她背后有一个低沉却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恰似一股正义的清流：“大爷，我们社有专门负责接收投稿的部门。”
　　“哦，你也是编辑？”大爷疑惑着。
　　“我在东岭已经工作三年了，出版流程我都熟悉，我这儿给您一个电话和地址。你如果想要投稿，直接打这上面的电话，这是专业评估人员。”来者说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大爷。
　　大爷还想问什么，那个男士一语将他阻止：“欢迎您的来电！”
　　大爷无奈，只能悻悻地走了。
　　“李一帆师兄？”贝林琪惊奇地喊道。
　　“你是贝林琪？”李一帆也转过头，四目相对。
　　李一帆大贝林琪两届，也是浦南大学的，只不过与贝林琪分属不同的院系。还是大一新生的贝林琪，被舍友苏宁溪强行拉着去参加一个野外生存社团，那个时候，李一帆刚好是那个社团的成员。贝林琪只记得李一帆少言寡语，存在感很低。李一帆大学毕业后，贝林琪听苏宁溪说过一些李一帆的事，知道他想当编辑，但阴差阳错到了发行部门。
　　而此时，在发行岗位上操磨已久的李一帆，斯文内敛之中透着沉稳成熟，完全没有了早些年的青涩。后来琪琪才知道，为了适应工作，李一帆努力地逼迫自己跟人搭讪，性格慢慢变得外向起来。
　　“要是没有师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呢！”贝林琪说笑着。
　　“这可不像你啊！我记得以前野外生存，你泼辣得很！还记得有一次，你把一个男生推下水，硬是让人家灌了几口河水。”李一帆笑着打趣。
　　“有这事？我可不记得。不过我怎么记得师兄惜字如金，现在怎么看，都像变了一个人！”
　　“我是有话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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