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香露染蔷薇》汪小苟

15、剑拔弩张

　　东岭离贝家并不远，贝林琪讨厌坐公交，家里有闲置的汽车，但是琪琪感觉试用期小编辑开汽车上班，似乎不太搭调，自己本来就与出版社内敛气质格格不入，开着车太张扬了。
　　所以，贝林琪喜欢开着自己的黑色小电动上班，20分钟车程，不用担心堵车问题，绝对是上班最佳选择。
　　昨天还嚷嚷着辞职，第二天，贝林琪就已经恢复了元气。
　　一路上，贝林琪还在想着，穆尘看到自己大修大补的审读报告是什么反应，然后贝林琪又盘算着如何展开任燕死因调查，自己最近几天忙着工作，完全忘了“正事”。
　　刚刚走到东岭大厦十楼，就看到欧瑶瑶的前台被一群蓝白相间的校服围得水泄不通。
　　“找穆尘老师？请问有预约吗？穆老师吩咐过，没有预约一概不见！”一阵悦耳柔和，又坚决的声音传入贝林琪的耳中——前台欧瑶瑶的声音。
　　欧瑶瑶就像是甜宠剧中的女主，漂亮，机灵，开朗大方，很多人都说她做前台是可惜了，可是欧瑶瑶就是喜欢出版社安静的氛围。她已经在东岭做了3年的前台招待，应对过各种突发情况，但是各类奇葩事故层出不穷，总是超乎欧瑶瑶的想象。
　　放眼一看，几个高中生打扮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围住前台，每个女生手里都拿了一本书，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莜然所在》，最近大卖的短篇小说集。
　　毕竟已经入职了一段时间，这种场面在贝林琪看来，算不上稀奇。谁说现在的年轻人只追小鲜肉，这不是，原来像穆尘这样的畅销书编辑也可以人气爆棚，是不是只要长得帅，面相高冷，脑残粉就喜欢啊！
　　粉丝们只把穆尘奉为偶像，谁又想得起图书作者任莜然呢！
　　贝林琪挤进前台，故作漫不经心：“瑶瑶，穆老师今天去出版局开会，你登记一下外出考勤！”
　　“什么，穆老师不在东岭？”
　　“去出版局了？什么时候回来？”
　　“啊！又白来一趟！”
　　“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们见穆老师？让我们自己进去看！”
　　“那我们就等！等到穆老师回来！”
　　……
　　几个高中生又叽叽喳喳好一会，贝林琪和欧瑶瑶相顾无言，头都大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们在这里耽误时间！”其中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女生，颐指气使地对欧瑶瑶说。
　　“同学，今天是上学日，你们不在学校，来我们出版社干吗？”没等欧瑶瑶反驳，贝林琪反唇相讥。
　　“要你管！”一个女生心虚地应道，又转向其他几个女生：“走，我们去出版局等！”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慢慢散去。
　　看着女生们背影，欧瑶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早上也不消停！我们的穆老师怎么就这么大的魅力，粉丝跟僵尸一样，一波又一波！”
　　贝林琪撇了撇嘴，心里想到：“喜欢那种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欧瑶瑶忽然想到走掉的女生刚才撂下的话，便埋怨贝林琪：“琪琪，你怎么能暴露穆老师行程呢？”
　　“喂，我是帮你哈，别狗咬吕洞宾。再说了，我随便一说，你还真信啊，一会编辑部全员还要开例会呢！”贝林琪回怼。
　　***
　　编辑部例会上，编辑们一个个神情凝重，气氛并不轻松。
　　按照规定，编辑部周一上午要开会，汇报上一周工作，安排本周工作。每位编辑都要在会上做工作总结，工作中的心得和经验也可以交流一下。但是，主任千岁兰觉得每周开会太过教条，认为应该根据图书进展情况来决定开会时间，所以，虽然是例会，时间却不固定。
　　之前是例行公事，所以编辑们都不那么紧张。但是今天的会议很正式，是一个月一次的选题会，每一位编辑要上报新选题，就是你想做的书，其他人也要对新选题作以评论。
　　贝林琪刚刚走进会议室，就感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每一位编辑都蓄势待发，要为自己欣赏的作者，和自己的前途拼一下。尽管新员工不要求上报选题，但贝林琪仍被编辑们既焦灼又兴奋的情绪带动着。
　　会议室里，大家围着圆桌一圈坐着，墙上的投影仪亮起来后，众人也就安静了下来。
　　千岁兰做了开场以后，穆尘接着发言。
　　还是那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地认真聆听，即使捕捉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单纯倾听着，就已经是享受了。
　　就连对穆尘满腹怨言的贝林琪也被吸引，认真看着穆尘的PPT，和着大屏幕斑驳的光，注视着正在认真讲说的穆尘。
　　有那么一刻，贝林琪明白为什么那些高中生把穆尘奉为偶像，他儒雅知性，双眸如星空皓月般的深邃，他的言谈举止，足以给任何的仇恨和愤怒降温。
　　贝林琪的大脑一会理性，一会迷失：“越是美男子，越是阴险毒辣！他一定是凶手！他这个凶手，他会是凶手吗？”她思考得太专注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穆尘已经停下来，叫着自己的名字。
　　坐在贝林琪边上的闻韬轻轻推了推她：“琪琪，琪琪！想什么呢？叫你呢！”
　　“啊！奥！”贝林琪轻叫一声，站起身来，放眼一瞧，编辑们都盯着自己看。
　　“贝林琪，你负责《贾说：光影之烬》，你说说这本书的情况。”穆尘吩咐道。
　　贝林琪这才反应过来，开会之前穆尘已经微信传音，让她带一份《贾说：光影之烬》审读报告，参加会议。
　　直到此刻，贝林琪才知道穆尘的用意。对于发言，贝林琪是不惧的，而且她对这本书太熟悉了，说起这个稿子她真的可以讲三天三夜，还不重样。
　　“我最近做了《贾说：光影之烬》这本书的审读，作者是……”贝林琪介绍了图书基本情况之后，又把书中问题做了详细的解说，当然要穿插自己的专业知识，原本枯燥的报告竟然被贝林琪说得有声有色，曲茜柔甚至还咨询了几个关于贾导的私人问题，贝林琪当然是乐于解答的。
　　贝林琪说得热火朝天，可穆尘朝她指指手腕上的表，意思注意时间不要太久。贝林琪咬咬牙，本来有一些问题还要深入一下，现在只能草草收尾。
　　她刚说完，穆尘接过话去：“钱主任，刚才贝林琪也提到了很多《贾说》的问题，所以，我个人觉得，这本书根本不符合本社的出版要求，我这面要求退稿。”
　　“什么？退稿？”贝林琪实实在在被他惊住了，差点喊出口。实际上，自一开始贝林琪就不认同书中的写法，之前的标签也都写明了的。此时，穆尘提出“退稿”，她举双手赞成，但是为什么要在自己做了几遍审读之后，才说清楚呢！一个没有实际效用的审读报告，还让自己反复改？
　　有病吧？
　　换作任何人，都会怀疑穆尘不怀好意，而贝林琪更是对穆尘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心中发誓：“别犯到我手里，一有机会，我要跟你说个明白！”
　　之后，吴佳音、曲茜柔等几位编辑都做了总结，也提出了新的策划选题，甚至李晓兰都参与策划了，还颇得老编辑们赞赏的目光。
　　贝林琪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我是来探案的，本来就不能在此地久留，报选题这等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最后轮到闻韬，只见闻韬缓缓绕过圆桌，走到投影仪连接的电脑旁，打开PPT，题目上写着“狗世界——新魔幻小说”“作者皓月”几个蓝色大字。
　　“闻韬，你可是我们这里最执着的编辑了！”曲茜柔莞尔一笑。
　　贝林琪所不知道的是，闻韬已经是第五次推荐皓月的小说了。
　　闻韬并不理会，而是把事先打印好的图书样稿发给大家，继续做着讲解。
　　从闻韬的话语中，贝林琪知道，皓月实际上是一个网络写手在浦江、读本等文学网站都有作品连载。
　　看着闻韬讲述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贝林琪忍不住朝刚才发下来的样稿多看两眼。那本叫做《狗世界》的小说，却在前面几页根本没有提到具体的狗形象，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抽象的意向来理解，也根本理解不到小说到底讲的是什么。
　　贝林琪只是感觉语言很艰涩，给人一种堆砌感，反正《狗世界》不是她的菜。或许是自己读书少的缘故，但确实看不下去。
　　编辑们都报完选题之后，千岁兰让大家做交叉讨论。
　　所有选题都有了评价，尽管大家各有想法，但说出来的话还是褒大于贬，唯有《狗世界》没人谈及。
　　最后闻韬坐不住了，一反平时温和的态度，大声说：“我认为《狗世界》值得推荐。”
　　接着，全场静默。
　　穆尘一语打破了宁静：“这本书，无论从语言、内容还是主题、市场定位来说，我都不建议通过选题。”
　　“《狗世界》语言风格另类，大有魔幻现实主义的风范。内容虽然偏执，但是主题并不灰暗。东岭本来就注意丰富图书类型，出版这种新类型题材的小说，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再说，虽然不是热销的类型，但也不能否定，魔幻现实题材是有一定受众群的。”闻韬又洋洋洒洒说了很多，让人无法反驳。
　　“经过你的推荐，我上网看了皓月的作品，粉丝群体规模很小，评论也少，所以，我还是不支持你的看法……”穆尘似乎来了兴致。
　　“完蛋了！这两个人又来了，中午饭又要耽误了！”曲茜柔小声对吴佳音嘀咕着，因为不远，贝林琪也听到了。
　　她想：“看来，两人争论是常态了！”
　　闻韬和穆尘的争论越来越专业，以至于贝林琪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是她没看过《狗世界》这本小说，既然不知道作品内容，当然没法评价，二是，两个人旁征博引，从中国古典文学，一直说到欧洲中世纪文化，这根本超出了贝林琪的理解范围。
　　但是，贝林琪却恨不得站起来给闻韬加油助威，从情感上，她是坚决支持闻韬，坚决反对穆尘的。
　　她恨不得让穆尘当众出丑，她希望穆尘被辩驳至哑口无言。
　　但是事实是，两人居高不下，各执一词，最后还是千岁兰叫停了这场辩论，《狗世界》选题，稍后再议。
　　接着，千岁兰又挨个安排工作，到穆尘时，千岁兰把一本商战小说推给穆尘，穆尘想了想就直接推荐了贝林琪。
　　本来还在生闷气的贝林琪，突然有了兴致，她想的是：“能独立负责图书毕竟是好事！”
　　千岁兰居然同意了，而且要求穆尘全程把关，穆尘也爽快答应。
　　贝林琪得到千岁兰和穆尘的首肯，又想到自己可以独立负责图书，兴奋异常，《贾说：光影之烬》被退稿的不愉快也就消了大半。
　　***
　　直到下午一点，会议才结束。
　　用过午餐以后，贝林琪敲响了穆尘办公室的门。
　　“我把图书以及作者的相关介绍发给你，你先了解一下。”说着，穆尘把桌子上厚厚的两本书推过来，“这是作者之前在东岭出版的书，你先了解一下。熟悉材料以后一块去拜访作者。”
　　拜访作者？贝林琪觉得自己的工作又前进了一大步，掩不住地高兴。她应和一声“好嘞”，就抱着书从穆尘办公室里走出来。
　　实际上，贝林琪进去之前还在琢磨，一定要质问穆尘《贾说：光影之烬》退稿的事情，但是进去以后却被穆尘的气场震慑到了！
　　无奈，以后再向他“讨教”吧！
　　坐到位置上，贝林琪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她敲敲脑袋：“贝林琪啊，贝林琪，怎么一见穆尘就头脑短路了呢，能言善辩的贝林琪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