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香露染蔷薇》汪小苟

11、恨由心生

　　“打印机，我赔吧！”贝林琪咬着牙，低着头，一脸惭愧。
　　会议室里，坐在贝林琪对面的是千岁兰和穆尘。
　　保洁人员已经将地面上散乱的杂物收拾干净，已经看不到破坏的痕迹。而作案现场整理一新后却让打印机凹进去的一角，异常扎眼。
　　穆尘还在盯着会议桌上沾满污渍的那叠A4纸，A4最上面的一页，是一张人脸的特写，正是昨晚让贝林琪花容失色的那一张。
　　“打印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以后加班不要太晚，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在办公室。”千岁兰难得表现出随和贴心。
　　还没等贝林琪反应过来，会议室的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看着年纪和穆尘不相上下。
　　“穆尘！看到我昨天给你传真的封面策划案了吗？晚上突然来了灵感，超级……”来人一脸奸笑地朝穆尘打招呼，看到千岁兰也在，就急忙把未说完的话收了回去。
　　“千主任，不不，钱主任，你也在啊！”进来的人打着哈哈。
　　千岁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你跟穆尘说吧！以后别总是一惊一乍的！也要分上下班时间！”说完，千岁兰走出了会议室。
　　“千岁兰怎么了？你惹她了？”闯入者小声问穆尘。
　　此时，贝林琪才看出点门道，突然想明白闯入者就是灵异事件的始作俑者，一脸愤怒地瞪向闯入者。
　　来者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运动装，带着鸭舌帽，手里拿着大墨镜，一脸的玩世不恭，与编辑部沉闷的正统气质十分格格不入。
　　穆尘还没来得及答他的话，来者就已经看到了穆尘对面的贝林琪：“哎呦，编辑部里有小美女了。”边说着，闯入者向贝林琪热情地伸出手：“我是设计，一盏茶，多多观照啊！”
　　虽然贝林琪仍在为昨晚的闹鬼事件惊魂未定，但天生丽质，秀色可餐，任谁都要多看上两样。
　　贝林琪恨他，又看他一脸轻浮的样子，实在不愿意搭理他。
　　来人艺名一盏茶，出版界上下都知道他这个江湖名头，他的真名却很少人知。一盏茶可是设计界的风云人物，他设计的图书多次获得“中国最美的书”称号，东岭出版社将他挖过来，当了外聘设计专家，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一盏茶很邪门，设计图书靠脸缘，不喜欢的书，哭奶奶求爷爷也不做，不投缘的编辑，未闻其声，已经PASS。奇葩的是，一盏茶甚至没有接受智能手机，他最钟爱自己的老版黑白屏诺基亚，而且，很少人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而微信、□□、微博之类的，一概与他无关。除非他找你，你找他，天方夜谭。当然，一盏茶的出场费，在圈内可是殿堂级的，只有东岭这种大社能聘用他，其他小社只能望其项背。
　　现在，东岭正在和一盏茶合作一本纯文学小说，负责人就是穆尘。实际上，穆尘策划的书，封面都出自一盏茶之手，两位大神的相遇，总是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一盏茶是自由职业者，很少来东岭，只是昨晚灵感突然降临，他便一口气完成了封面设计图，他不用邮箱等高端社交工具，更不管东岭有没有人在，随兴所至，直接将传真发了过来。闹出这样一场乌龙事件，确实也超出了一盏茶的预料。
　　一盏茶感觉到气氛变冷，悻悻地缩回了手，转向穆尘：“你欺负她了？”然后又转向了贝林琪：“他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修理他！不善待美女的人，都欠收拾。”
　　此时，一盏茶也看到穆尘前面沾满污渍的设计稿：“我勒个去，我的作品，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待啊？”
　　“这个设计不行，一本纯文学小说，弄这么大的人物特写，太惊悚了！”穆尘反驳道。
　　“惊悚？你怎么这么玻璃心啊？这个头像我是处理过的，完全符合抽象画概念，与内容绝配。你说哪里惊悚了！”一盏茶反唇相击。
　　“你问问她，惊不惊悚！”穆尘看向贝林琪，一盏茶也随着他的目光，转向贝林琪。
　　贝林琪回过神，斩钉截铁地说：“惊悚！吓死人要偿命的！画面诡异，根本不能做封面！””
　　一盏茶这么一闹，会议室的紧张气氛倒是缓解了。
　　穆尘拿起设计图，也不避讳贝林琪，向一盏茶讲明种种意见，甚至都扯上了印刷问题。
　　穆尘话中时隐时现的很多专业术语，贝林琪根本听不懂，但她知道，穆尘很专业地否定了一盏茶的方案。
　　一盏茶几次反驳都宣告失败，只能一脸无奈，呵呵一笑：“你牛，灵感到你这儿全不值钱了。”
　　看着穆尘和一盏茶的对决，贝林琪竟然觉得好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甚至有一种错觉，穆尘是真的觉得设计不好，还是想为她昨晚的遭遇隐隐抗议？
　　***
　　一场虚惊之后，贝林琪又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校订这本折磨人的《贾说：光影之烬》，虽然穆尘没有再强调交稿时间，但是贝林琪仍想着早死早超生。
　　起早贪黑，焚膏继晷，贝林琪又不眠不休地看了两天。她本不是愿意看书的人，更不愿意反反复复推敲这本胡诌书。以前，贝林琪的阅读都是囫囵吞枣式的，可是，做梦也没想，一本载满不实言论的未出版稿件，竟然成了她长这么大看过遍数最多的课外书。
　　全部稿件收尾后，贝林琪又站到了穆尘的面前。
　　穆尘一页一页地翻看稿件，而贝林琪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心里默默地数着：一页、两页、三页、四页、五页……只要到五页就成功了一半……最起码不用再返工了吧！
　　翻到第九页，穆尘眉头一紧，拿起手中的笔。
　　贝林琪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她的紧张得甚至出现了生理反应，胃中反酸，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这并非危言耸听，很多人紧张的时候都会有反胃的感觉，贝林琪就是这样的人。除此之外，琪琪有时候还会着急得拉肚子，这就是后话了。
　　穆尘拿起的笔，又缓缓放下了。
　　“玩我啊？果然是针对我！”贝林琪咒骂着，从“书间香露”相遇的那天起，穆尘就没给过她好脸。
　　穆尘又翻了一页，是第十页，贝林琪内心大叫“菩萨保佑”。
　　合上稿子，穆尘抬起头：“稿子先放在我这里，我给你发一些新书推介单，你看看。”
　　“好的！”贝林琪故作镇定地答道。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接过新书推介单，便步履轻盈地走出穆尘办公室。
　　隔壁，千岁兰正在半透明的会议室里享用着咖啡。她看着贝林琪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嘴角竟然露出了少有的微笑：编辑部太沉闷了，有点生气也是好事情吧！
　　是啊！整个编辑部多是工作了好多年的老员工，无论书稿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老编辑们都波澜不惊，也许是职业病吧，编辑总是过于沉稳内敛，了无生气，有一个活泼的新人，是不是能改变一下现在的死气呢？
　　***
　　走到工位，贝林琪朝闻韬轻咳几声。
　　闻韬当然知道贝林琪刚去找穆尘交稿子，正在等她的消息，听到贝林琪得意的笑容，闻韬猜到她一定是过关了。
　　“呦，恭喜！恭喜！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闻韬打趣道。
　　琪琪发自肺腑地开心，面露喜色。两个人又打趣了几句，直到电脑里传来“噗噔”声，贝林琪才坐回工位上。打开微信，是穆尘传来的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有很多表格。
　　贝林琪先找到穆尘之前说的新书推介单。
　　新书推介单，是每本图书都要填写的，会直接给发行人员。单子上有图书的基本信息，以及广告词和卖点。作为新书的首次登场，新书推荐单很浓缩出新书的大体内容和整体精神，能极大地能提高办事效率，这样一是为了让发行人员用最少的时间了解图书内容，同时也方便联系网站书店等盈利性机构。
　　贝林琪现在才知道，原来编辑除了校订稿件，要做的事复杂着呢！而之后，贝林琪也慢慢明白，编辑工作做磨人的是联系作者，最消耗时间的，不是审读校订，而是这些表格和文案。
　　密密麻麻的表格中，贝林琪突然看到了《审读意见报告单》，居然有三种表格，“三审三校”，意思就是审读要经过初审、二审、终审三个流程，其后，校订也要分三次，原来一本书的面世，要先经过如此的千锤百炼！
　　“《莜然所在》也有三审意见吧？是不是找到三审意见，就能查出任燕的死因了？”贝林琪脑子飞快转动着，突然想到这可能就是线索来源。
　　此时，微信对话框里，穆尘闪过两个字：过来。
　　只有命令式口吻的，冷冷的两个字。
　　“准没好事！不会是稿子又要重新看吧！”贝林琪的心突然一凉，极不情愿地推开穆尘办公室的门。
　　“重写！”穆尘又蹦出两个字。
　　他的语系只有单词吗？
　　贝林琪看着穆尘推过来的《贾说：光影之烬》审读报告，有点发懵：“为什么？”
　　“错别字，文法错误，格式不规范，重写。”穆尘面不改色。
　　“可是，你不……”
　　“没有可是，重写。”
　　贝林琪哑口无言，头脑发蒙，无奈地拿着自己写的报告，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此时，贝林琪只有一个狠狠的想法：“今天上班怎么没把老爹珍藏多年的瑞士军刀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