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凌空照天下》南葶苈子

5、拜谒婉儿

　　武曌给谢朝颜升了品阶后，又有人给谢朝颜重新分配了住处。

　　谢朝颜知道上官婉儿深受武曌器重，她一直想跟上官婉儿搞好关系。但碍于以前身份低下，她也知机会渺茫。

　　不过，经历这次的事，想来她有足够底气去拜访上官婉儿了。

　　谢朝颜打听到上官婉儿的住所，那是一处优雅的别苑，临着九洲池。虽然赶不上公主和妃嫔的规制，但可见武曌的重视程度。

　　谢朝颜唤住从别苑走出的一名宫娥：“请告知上官大人，谢朝颜求见。”

　　上官婉儿正在对镜梳妆，铜镜中的美人，黛眉修长，目含秋波，朱唇皓齿，下巴尖尖。月白色裹胸里衣上绣着淡雅的荷花图，湖蓝色对襟上襦收在腰间。

　　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些瘦削，武曌总是劝她多吃一些。其实，如果上官婉儿命令厨房里做些荤食，哪怕会违反禁屠令，武曌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出于某些心照不宣的缘由，上官婉儿还是有自己的打算。就像她平日里的习惯，上官婉儿想到这里突然轻笑出声，昏暗的烛光晕染过她熏红的侧颜，隐匿的思绪在静谧的空气中荡漾开来。她并不会刻意去效仿武曌的言行，却更倾向于巧合的默契。

　　一旁精致的妆盒中，堆堆叠叠摆放着武曌赏赐给上官婉儿的许多饰物。

　　不过，上官婉儿不想妆饰地太过繁杂，她只跟随着武曌每日的服饰搭配着自己的衣装，让众人还以为她们只是巧合穿着了同样色系。

　　上官婉儿指点侍女为刚梳好的倾髻别上一枚通透的玉簪。

　　听见外间有人传话，上官婉儿回头对侍女道：“快请她进来。”

　　谢朝颜一步步走入室内，四下仔细打量，房间当中立着一扇精致镂空雕花的大屏风，另一侧壁橱中摆满了藏书，黄铜香炉上飘起渺渺轻烟。

　　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甚至还有阎立本的画，不禁使谢朝颜看得入迷。

　　来到上官婉儿身前，谢朝颜浅浅一揖。

　　上官婉儿转身回礼，烛火映衬下，她眸底星光闪烁，显得盈盈动人：“谢大人可有什么事情吗？”

　　谢朝颜客气道：“不敢当，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想找您聊聊天。”

　　“坐吧。”上官婉儿指了指对面的小凳。这个时期桌椅才刚传入，精致的刻纹便已具备中原特有的风格。

　　周遭环境中飘着一股淡淡幽香，说不清是哪种香，这里恬淡优雅的气氛让谢朝颜感觉放松下来。

　　谢朝颜再次打量厅内布置：“陛下对你很不一般呢，她很看重你。”

　　上官婉儿面上泛起红韵，缓缓垂下眼帘：“陛下与我，只是彼此之间诚心相待而已。”

　　谢朝颜若有所思：“看来，上官大人在这宫中过得挺好。”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是啊，我现在一切都是陛下所给予，陛下便是我全部的倚仗。”

　　谢朝颜心中诧异，若史书记载属实，上官婉儿家族坐罪确与武曌脱不了联系。

　　只是谢朝颜不知，上官婉儿与武曌相处时，内心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难处。

　　正在此时，二人忽听见外面有人传话。

　　上官婉儿示意准许后，几名宫人拎着数十匝书册走入内厅。

　　领头的宫女一礼后，道：“这是近期没入掖庭的奴婢名册，请上官大人检阅。神皇特意嘱咐，夜读伤眼，上官大人不必忙着阅览，可等明日再看。”

　　“知道了。”上官婉儿遣退了几名来使。

　　旁边堆积成山的卷册似夹在两人之间的栅栏，让谢朝颜微觉尴尬。

　　她低头暗自思忖，现又不得不面对这些她不想承认的事实。

　　上官婉儿随手拿起其中一卷迅速翻看两页：“最近没入奴籍的宫人可真多。她们今后的生活与过去相比，肯定差了许多。但是皇宫内更多奴婢，她们出身更贫寒，甚至是被她们的亲人因无力抚养而变卖。”

　　谢朝颜正低头沉思，双手攥紧自己裙裾，她的样子反而看起来焦虑不安，只听上官婉儿继续说道。

　　“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人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那些出身贫寒的宫女，她们此后在宫内安逸的环境成长，却免去了远比生长在民间更多的饥饿、苦痛。皇宫内的生活着实拉近了不同出身的人之间的差距，这也是件公平的事呢。”

　　上官婉儿突然握住谢朝颜的手，宽慰道：“朝颜，若我们这样想，会感觉更舒服一些不是吗？”

　　谢朝颜还为上官婉儿担忧，却发觉上官婉儿的话实则是在劝她，她心中疑虑顿时也烟消云散。

　　“婉儿姐，谢谢你，我自然知道这些。”作为现代人，谢朝颜本就理解相似的观念，刚刚她不过是替古人担忧罢了。

　　“朝颜，我早已听说你的行事为人，也敬佩你敢于担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今后也不必再与我客气。”

　　上官婉儿说着，从妆盒中拿起一支玉簪，未等谢朝颜拒绝，扬手已插到谢朝颜云髻之上。

　　她连忙拉着谢朝颜凑近铜镜前：“妹妹你看，这玉的色泽与你今日衣裙甚是搭配，算是姐姐送给朝颜妹妹的见面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谢朝颜客气一句，但也只好收下。

　　上官婉儿指了指旁边妆盒，妆盒里的首饰，哪一件都是真金白银，又镶嵌珠宝，古代宫廷级别的首饰，自然是价值非凡。

　　“每年各地进贡之物繁多，可陛下不喜奢华，这只是随便赏赐了些。妹妹若喜欢，尽管再挑几样。”

　　“还是不了。”前几日谢朝颜搬到新住所时，武曌也已赏赐过她一盒首饰，她尚且用不完。

　　其实这些古人的首饰，谢朝颜新鲜了一阵子便也觉得无意义了，毕竟把这些簪钗装饰在头发上太过繁重，走路都要担心会掉下来。

　　“陛下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喜爱之物吗？她有没有特别爱吃，爱玩的，或者某种偏好？”谢朝颜借机问了一句。

　　虽然有人觉得，但凡古代统治者都高不可攀。作为才女的上官婉儿则更让人产生兴趣。但在22世纪时，谢朝颜关注武曌远远更多。

　　今天谢朝颜来见上官婉儿的目的，确实是想通过上官婉儿，进一步接近武曌。

　　上官婉儿定定摇了摇头：“陛下尚节俭，没什么癖好，吃的也都是素食。”

　　上官婉儿又道：“陛下勤俭奉公，至善亲民。若将天下交托于她，这是对天下人最好的归宿。”

　　谢朝颜点点头，上官婉儿应该早已知道武曌想要称帝，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武曌的政治抱负。

　　但谢朝颜不相信武曌是一个完全无趣的人。据说武曌喜欢建筑工程，还喜欢漂亮男人，又喜欢让漂亮男人去搞建筑工程。

　　“不过，陛下应该有喜欢的颜色，但不一定是。”上官婉儿总爱关注武曌的衣着习惯，渐渐察觉出武曌挑选服饰的颜色确实有所偏向。

　　“是什么？”谢朝颜眼底光芒闪动，又来了精神。

　　“并不是白色。”上官婉儿略微沉吟，“应该是紫色，她最经常穿紫色，尤其在心情好的时候。”

　　“紫色染料是不是特别贵？”谢朝颜又问。

　　在古罗马紫色象征皇权，是因紫色染料取自海洋贝类，价格堪比黄金。但早在中国秦汉时期，紫色染料硅酸铜钡已被大量使用。

　　上官婉儿答道：“没有特别贵，况且她穿着多是浅紫，这兴许只是她的小习惯，认准了便不会更改。”

　　“这样啊。”谢朝颜点头。武曌也确实无趣，竟连一点挥霍的意识都不曾有。

　　“是啊。陛下有时处事过于呆板，认定的事终身不肯更改。比如她对天皇大帝就是如此的情深义重，大帝驾崩时，哀册文也是由她亲自书写。”

　　上官婉儿话语诚挚，似乎也感同身受武曌的真挚的情感。但她转而又道：“可毕竟大帝已去世几年，陛下找其他男人也无可厚非。”

　　“陛下居然屡次警告薛怀义和沈南璆不要拿自己当回事，她说她完全不爱他们。哎，陛下可是连逢场作戏都不会呢。”上官婉儿掩袖偷笑两声。

　　谢朝颜知道武曌正在主动改朝换代，却不知她心中会有怎样复杂的矛盾？但这个问题谢朝颜不想揣测。

　　她只淡淡应道：“陛下对大帝情深义重。现如今做陛下的男人，想必尊严大受打击。”

　　谢朝颜微微调笑，在古代本没有性别平等可言，女皇以政治权力挟制男性无可厚非。

　　“可恰恰不是呢。陛下待人和睦，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她虽强调不爱他们，却也待他们像亲孙儿一般疼惜。”

　　上官婉儿依旧笑容和善，好像正在谈论的武曌是一位亲近的邻家长辈。

　　谢朝颜应了一声，才发觉跟上官婉儿一直在聊武曌，竟忽略了正在对话之人，又连忙问：“婉儿姐，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上官婉儿轻摇了摇头，发髻上珠翠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昏暗烛光映照下，她的面容轮廓显得更加柔和。

　　“我还好，除了看书，就是陪着陛下。朝颜妹妹，你若能经常来陪我聊天，我肯定非常开心。”

　　“好，我愿意。”谢朝颜当即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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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我肯定会按照爱女文的标准去写。女主视角可以保证是无cp，女主一直是女装，本就是因为不喜欢女扮男设定，但是我发现强调女性气质会有些服美役，所有我也尽量在改。其实这篇文更多是想写武曌，我研究了十几年，具体史料分析请参见随笔《历史上真实的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