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十日谈》秋水saya

1、一日 白月1

　　“启鸣城内，烟雨菲菲。你们听到有些地方已经响起了蝉鸣。据说这皇都，启鸣城，正是得名于蝉。君祖当年破关之日，听到入夏的第一声蝉叫，似迎凯旋的大军解放皇都。”
　　“君祖大喜，蝉乃祥兆，是大都白月城，更为‘启鸣’。”
　　“老师，再跟我们讲讲这里附近的一些奇闻异事好不好？”坐在前排的扎着冲天炮的孩子举手问。
　　今天苏祁青挑了皇史开头的《启鸣立》篇，跟书斋的学童和前来旁听的散人讲述字句，夹着一些听来的野史趣闻，勉强熬完了一个雨下个不停、屋内沉闷闷的下午。向来有求必应的苏祁青自然搜肠刮肚，他各种渠道打听到的一些坊间传闻抛砖引玉，故事自然是精彩纷呈。踱步在学案间，从淮陵斋的窗户望出去，他能看到远处的明月宫的琉璃顶，还有赤松别苑的常青的松树梢头。靠近皇都平民居住区流岳町有间书斋，叫“淮陵斋”。

　　这淮陵斋，是修葺得不错的四合庭院，空置许久，但是不见野草及腰，也不见破瓦蛛网。直到两年前，突然搬来了一对年轻兄妹，说是因为原主人膝下无人，便将这房子给了他们住。而稍微年长的兄长应是科举之人，说打算办书斋，自己潜心阅卷考功名，偶尔教一下附近的孩子们诵读古文和诗词，偶尔和附近的文人雅士互道一下志向，舒一下情怀。但他身体孱弱，安静的妹妹总会在一旁伴着。孩子们扔石头砸破他家房顶也不恼，来问问题他也耐心回答，他是看着像久病未愈、新患又起的穷书生，可是偏偏继承着一间朝向、风水都很不错的宅子，伴着一个温柔文静的妹妹。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渊博体弱但是平易近人的青年，都唤他“苏老师”。苏老师喜欢和附近年纪相仿的朋友们品品字画，赏赏诗词，也喜欢教请不起家教上不起学堂的孩子字句读音，讲讲野史偏流。

　　春夏之交，钟鸣入夜，又到了白昏分界的时候。
　　淮陵斋鱼跃出一群孩子，有几个撑开伞，嬉戏着，追逐着，打闹着，跑到了主街。
　　“哥，进去休息吧。书斋我来收拾就好，你的风寒别复发了。”听声音是妹妹苏云琉，她放下门帘，拉了拉站在门口的正在向放学散去的小朋友们挥手的青年的衣袖。
　　“苏老师再见！”
　　“我们明天还会迟到的！”
　　“笨蛋，你这样气老师，他的病会好得更慢的。老师再见！”
　　“您一定要变健康哦！”
　　小朋友边对苏老师挥手再见，边跑远了。
　　孩子们口中的“苏老师”，苏祁青正倚在门边，轻声笑了笑。
　　“小朋友们再见！”然后他好像一句话接不上来，连声咳了几下。
　　“哥！”云琉略带怒意地叫他，似乎担心他劳累过度。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麻烦云琉你了。刚刚看到孩子们跑那么急，还有几个没带伞的。把屋里的伞拿出来吧，感觉可能有人会用到。毕竟快到雨季了。芒雨一多，总会有人路上忘带伞的。”

　　云琉把竹帘放下，从房里取出两把油纸伞插入伞桶，靠在书斋的入口的石板凳旁。他踱步走近廊间，将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收了，无声疾步经过放伞的云琉的时候，张口低语：“云琉，现在把书斋暂时打烊，进来吩咐你几句。”
　　云琉点点头，把正门拉起来拷上锁。锁门的时候，云琉想起来这两把油纸伞是祁青带她从晓桦山堂下山前，特地亲手做的。一人一伞，伞骨关节处用了用剩的影丝加固。影丝是晓桦山堂影客杀手们的必备装备，柔韧有余，制作工艺十分特殊，据说是以前的工匠收到蛛丝启发制成。苏祁青在制作小玩意上的确有仔细研究，油纸伞除了伞面又加了补了，伞骨历久尤新。想到这个，她突然想悄悄放伞回屋内。苏祁青难得的成品被哪家过路借伞的小孩借走了，可能就不会有新的一把了。
　　“云琉！”苏祁青低咳着喊她，她立刻奔去找他。
　　“来了。”
　　苏祁青望着渐小的雨，心想着今天不是观星的好日子，今天可能是外出的好日子。他走到里屋，披上了廊间挂着的青黑色宽衣，径直走进了房间。
　　她来到他的书房，他笑了。
　　“伞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有人用是好事，如果丢了我会再做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祁青已经料到了她关门拖沓的缘由。然后他话锋一转。
　　“我来说说我们最后两次‘外出’的安排。”

　　外出，对于刺客而言，是刺杀任务的行话。
　　苏祁青的作风不显山不露水。一般人觉得他毫无计划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胸有成竹，只欠东风。如此明挑地说话，说明可能他感到什么在逼近。云琉出山堂便跟了他走南闯北多年，察言观色，基本从他的微表情就能分辨出接下来要讲的内容的轻重缓急。云琉点了灯，和茶一起送到苏祁青面前。
　　“何家新家主来启鸣了，消息我是昨天收到的，看样子是一个做事高调、名声低调的人。探报的人跟踪多天，连他的样子都没看到。”
　　“好神秘，那他叫什么？”
　　“比较近身的随从称呼他为‘君少爷’，不知道是哪一个少爷。因为何鸿添花心，但是生前没有任何一个子嗣在身边。我听过名号的有一个，何君烈。但是这个人年幼时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何君烈的死，何鸿添再也没有把子嗣安在身边，他有几个子嗣谁都数不清楚。这位新家主现在应该快到启鸣城，感觉我在引蛇出洞。”
　　云琉突然想到了他们两个刚开淮陵斋的时候，有个常来的朋友，很多人都叫他“君少”，已经外出游历了半年光景，没有联系，不见回音。不过忽然听到新家主握权，云琉好像看到了这个不认识的人布的一张大网，网中他想坐镇捞到晓桦山堂的四大影客之一——“姬炀”——苏祁青。
　　“是因为前几次外出解决了风炎门几位中高层？”
　　“如果他们还没有动作，说明是这位新家主想利用我们的手除掉异己，不见血的借刀杀人。”
　　“新家主很年轻？”
　　“给我的感觉，是的。”
　　苏祁青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茶叶飘在水面上。
　　“感觉他要钓我们。今日我出城买菜，告示说启鸣城的白关放行时间减少，夜里宵禁，表面上是要给风炎门死掉的几位安排悼念仪式，还有准备过几日龙舟节的观礼。”
　　“根本不用这么长时间安排，看来他们知道我们还没走。”
　　“祁青，要怎么安排书斋的事？”
　　“我想想啊。第一，明天开始帮我跟周边的家长和孩子说我过几日要外出治病，离都一段时间。哪天比较好呢？啊，五天后吧。
　　第二，今晚开着书屋，如果有任何人来找我，说我急病发烧卧床了不能接待。
　　第三，书斋里的东西原地不动吧，毕竟，很多东西都没留下痕迹，只要他们抓不住把柄，发现我们的身份，这里以后说不定会再用得上。
　　第四，你在从今天数起第十天离开启鸣城，记得收拾金银细软和我之前买的一些药草，骑马来十一里铺。见到这里附近认识的人都要装作很着急来找我。你走小路，然后弃马。
　　第五，风炎门开始有动作了，出门多加小心。其实如果他们不做什么我还很奇怪，毕竟已经留在这这么久，也应该被人发现了。”
　　“所以说这里要暂时弃了么？”云琉又给他递上一杯茶问。
　　“是的。”回答毫不含糊，他呷了一口茶。祁青心想，茶清香不同往日的品种，润泽清甜，云琉出城大概不是为了买菜，而是买茶了。
　　“你要用膳再出门吗？”
　　“不了，我回来再……干嘛向我伸手？”祁青放下茶杯，看到她伸出手的时候，下意识摸索着找自己的贴身钱袋。这种事情做多了有时候真的有不自主的习惯，习惯养成真可怕，苏祁青想。
　　云琉冷漠而乖巧的眼神中透露一丝担心，“按照你病猫苏老师的设定，生病了想吃的是樱桃饆饠，我得等下出门帮你买。”
　　祁青把整个钱袋都放她掌心。“你爱吃什么买什么，樱桃饆饠帮我买一份。这些钱应该够了。好了，赶紧出门买完回家。今晚帮我备一壶你这新买的叶子茶。我也要准备了。”苏祁青说着挽起了头发。
　　“嗯。”应答了以后，云琉有点满足地摸着兜里的碎银，注意力都在银子的声响里，出了他的房门，掩上门。“那我趁着没雨到白月街一趟，你早去早回。”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束了一下衣袖，甩了甩祁青做的油纸伞上面的水，扬开伞页。
　　“我早去早回，祁青。”
　　云琉看了一眼停雨的天空，她随意哼起了歌，配的是是小时候学来的小调，然后穿过了屋檐滴雨的小巷，裙角被青石板路沾湿。
　　“云起黑沉千峰送，无星夜漏画屏中。烟水流瑟与谁重？欲画来去叶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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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萌新写手，不常上来看，喜欢写点诗词，工作忙，不定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