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后宫是奇葩，朕也是》嬴星彩

39、少女情怀总是失

　　建兴二十四年的秋风里，徐国公家添了一位曾孙女。在京郊太华山白云观养病的我父皇，为这小姑娘赐名“徐度”，并让我代他前往徐国公府祝贺。小阿度还太幼小了，我都不敢抱她，徐青平倒是抱得很自然：“你也学学怎么抱孩子，等我大妹妹生了你也要抱的。”我笑道：“那你女儿给我抱抱？”徐青平侧过身子，故意炫耀：“不给！我女儿！”

　　我那时并没有注意到，宾客里有个姑娘落寞的眼神。

　　没过几天，我刚从焦头烂额的朝政里脱身，就听说长公主府派人来宫里请太医，说阿礼病得很重，把我吓了一跳：“阿礼？我记得从小到大她就没有生病过啊？”阿礼的身体非常健壮，是那种冬天扎冰湖里捞鱼都没事的程度。是的她会水，而且水性颇佳，所以我才放心让她跳池塘诬陷萧绽。那天在徐府我看她还红光满面的，这没风没雪，她怎么就病了？

　　“我去看看她吧。”徐青临还未显怀，但王珪说她身体好，胎像稳固，别跑别跳别摔着就行，平常走动不碍事，去看看阿礼也没什么。

　　回来后我问她：“阿礼怎么了？”徐青临却没有直接回答：“哥哥，我有点怀疑，阿礼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嗯？何以见得？”

　　青临犹豫道：“我也不太确定。我看她精神还好，就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有时候我跟她说话，她也会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问了姑姑，还有阿礼身边的侍女，都说阿礼最近心事重重，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傻笑，有时候又眼眶红红好像哭过。但她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还跟姑姑吵架。”

　　“所以呢？”这些和阿礼少女怀春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猜阿礼有喜欢的人了啊！哎呀哥哥你不懂啦。”青临好像有点生气，准确地说，应该叫“娇嗔”。我笑着摸摸她的脸颊：“你们小姑娘的想法，我当然不懂，所以要你告诉我啊。阿礼长大了，这是好事啊，姑姑前几天还在发愁阿礼的终身大事，还说等明年会试，挑一个才貌双全的进士做女婿，这下不用等了。能知道阿礼喜欢的是谁吗？”

　　青临摇摇头：“不知道，她不说，我总不能直接问吧。要不等阿礼病好了，我们请她进宫来，我和王珪她们想办法套她的话。”

　　后面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礼痊愈后，青临邀她进宫，东拉西扯一大篇，趁她不备，突然冒出一句：“阿礼，你是有喜欢的人了么？”阿礼猝不及防，脱口而出：“是啊。”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捂住了嘴，满面羞红，气急败坏：“好你个徐青临，你诈我！”作势要打，突然想起来青临怀着身子，连忙缩手，气呼呼地扭过头，不肯睬她。

　　青临笑着扳过她的脸：“羞什么，儿女情长理所应当，说明我们家阿礼是个大姑娘了。是哪家的少年郎这么幸运，能得到我们家阿礼的青睐，告诉我，好不好？”

　　阿礼脸上的红晕倏然褪去，转作一片惨白：“还是算了，我跟他没缘分的。”

　　“这话从何说起？”青临也奇怪，以阿礼的家世品貌，无论嫁给谁都是妥妥的“下嫁”，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明白，娶阿礼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么还会“没缘分”呢，就算没缘分，创造也要创造出缘分来。除非——

　　“那个人，是已经成亲了吗？”

　　阿礼大惊：“你怎么知道！”

　　徐青临漠然道：“猜的。”博陵崔氏和长公主之女崔绍礼，是万万不可能做妾的，但对方或许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休妻或者和离，阿礼才会说“没缘分”。同时满足已经成亲、无法和离、阿礼认识这三个条件的人不多，很不多。

　　“是太子哥哥吗？”徐青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可能！”阿礼想都没想，随即又似明白了什么，赶紧找补：“青临姐姐，我不是说太子表哥不好的意思，只是真的，不是他。”

　　“哦，那是谁呢？”

　　阿礼犹豫了一下，终究放弃抵抗了，低声说道：“……是，是徐大哥。”

　　“哪个？”青临当时的反应，和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我一模一样，都是一脸懵逼。阿礼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对，就是你哥哥，徐青平徐大哥。”

　　在阿礼的视角里，故事是这样的：在她落水时，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奋不顾身地跳进池塘里，把她救起来了。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子与自己的父亲是忘年之交，父亲一直很欣赏他，他本人也年轻有为，官拜工部左侍郎，更是精通机械、工程、水利、建筑等多项技能，改良耧车、筒车等农具，大大提高了耕种和灌溉的效率……

　　“可是，阿礼，你不是会水吗？而且我大哥跳下来，可能是想救我，看到太子哥哥已经在捞我了，才转去救你的。”青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阿礼倒是满不在乎：“他又不知道我会水，肯来救我，说明他心善。青临姐姐，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我去田里，看到耧架想到他，看到筒车想到他，看到每一件器物，都会想到他。可是那天我去吃你侄女的满月酒，我都看见了。他有妻有女，生活美满，我要是横插一杠子，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你嫂嫂是什么样的人，但听说皇后娘娘很喜欢她，徐大哥也愿意娶她，想来是个好人，我总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徐大哥，就去拆散他们夫妻父女。可是，我还是很难过，还是很舍不得啊。甚至我会想，若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我跟徐大哥，差了八岁多，他当年娶妻时，我还不到十岁；若我早出生几年，若他要议亲时我是现在这个年纪，我先认识他，我是不是就能嫁给他了。”

　　“不能的，阿礼。”徐青临垂下头，轻声说道：“如果你早出生几年，你大概率会被定给太子哥哥。父皇不会容许你嫁入徐家，我祖父也不会容许大哥娶你。崔、徐两家，只能坚定不移地支持陛下，是不能联姻的。”

　　徐青临，她什么都明白。父皇在马上打天下，但不可能在马上治天下，他需要忠诚无贰心的臣子，这些臣子必须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并在他龙驭宾天后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的继承人；同时，这些臣子也不能过分扩充他们自己家族的势力，以免再起一些不必要的心思，动摇大越的朝局。当母后为了自己娘家的利益，想把自家侄女塞进东宫的时候，父皇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陈半朝”的情况，就决意打压陈氏了，而徐家就是用来制衡陈氏的。徐青临当时只有十二岁，甚至她正式嫁入东宫也才十四岁，而当时女子通常是十五岁及笄开始议亲，正式成亲一般要十六七岁，越是富贵的人家拖得越迟，二十多岁才出嫁也屡见不鲜。相比之下，徐青临嫁得太早了。但是没办法，另一个原本更合适的人选，崔三小姐崔绍礼，比她还要小两岁，父皇也没有耐心再多等几年了。

　　“阿礼，你明白了吗，不管我大哥是否娶妻了，你都没办法嫁给他的。崔、徐两家不能联姻，不能结成利益同盟，我们能支持的只有陛下，只有太子哥哥。父皇与我祖父、与崔姑父确实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情谊非同一般，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半点不能僭越。我猜最初的计划，很可能是我大哥娶某位公主，你嫁给太子哥哥，通过婚姻形成最坚定的同盟；但是一则你当时年纪太小了，二则娶了公主我大哥一身才华再难施展，实在可惜，所以最后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为了让陛下安心，我祖父在给大哥议亲时，特意专门从小门小户里找，才选中了我嫂嫂。阿礼，放弃吧，长痛不如短痛。”

　　阿礼怔在那里，半晌无语，似乎在努力理解其中的勾心斗角。等她终于理清楚，想明白，万种辛酸涌上心头，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哭得直打嗝，却依旧喃喃说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少女的情丝绮梦，就这样无疾而终。情丝所系的那个男子，甚至毫不知情。只是今年的秋风，似乎格外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