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曾相依》seasonriver

10、第十章

　　海明辉盛情邀请中国同胞和其他热心人吃饭，但因天色已晚，他们都婉言谢绝并离去了。疲惫不堪的海明辉这才带着女儿回房间。不想刚打开房门，就听到妻子委屈的抽泣声。他慌里慌张拉着女儿，立即跑到床前抱住她，“曼玲，醒醒，是我明辉。”他又急又疼惜地，唤醒了仍在恶梦边缘徘徊的妻子。曼玲终于在丈夫殷切的呼唤中醒了过来，她无力地睁开了眼，在朦胧模糊之间慢慢辨认出自己的丈夫，她一把抓住他，哭道：“明辉，我好害怕，梦里全是曼清她们出事时的情景，我很努力地想清醒却根本不行。明辉，带我回家吧……我要回家。”一语未竟，又潸然泪下，“可是还没找到曼清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明天我们就去警署好吗？一定要找到孩子的下落，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她们呢？”海明辉怕她情绪再度失控，因此一二再，再二三地承诺：自己明天会去警署查询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在得到他的确切保证后，曼玲在哭泣中再度昏睡。以防生变，海明辉强打精神逼迫自己清醒，边哄着女儿入睡，边小心看护妻子。今夜，对他们一家人来说，既漫长又残忍。
　　次日，海明辉安顿好妻子，便在宾馆人员的帮助下，雇佣一名中文向导带他去警署。签署了一系列相关文件后，早先的那名华裔警察，接待了神情沮丧的他。递上一杯暖暖的热咖啡，坐回到办公桌前的警察不无遗憾地向海明辉大致介绍警方所掌握的曼清一家的情况：郑曼清的丈夫成则栋，多年来在加国事业并不起色。鉴于加国没有其直系亲属，警方经过研究决定，同意将骨灰移交给郑曼玲夫妇，由他们带回中国大陆。
　　“我妻妹还有两个孩子，现不知在何处？”注视着对方真诚的眼睛，海明辉克制住心内的悲痛，不甘心追问。
　　“这个……还在找寻之中。郑曼清夫妇的经济状况很是拮据，出事后，鉴于两个孩子无法生存，警方就把他们暂时寄养到孤儿院，没料到他们居然逃了。”那名华裔警察紧皱双眉，一脸的抱歉，“实在对不起，请您原谅，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警方会竭尽全力寻找孩子们。等找到时，我们会通过正式途径联系中国驻加使馆。但是，请您不要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加拿大彊域广阔，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要报太大希望？海明辉一下子没了主意，满满的悲伤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个大人已经不在了，现在竟然连他们的亲生骨肉都找寻不到，这让他如何向妻子和岳父母交待？迷惘忧郁纠结于心，走出警署，海明辉无奈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都市和陌生的人群，心下愈发苦楚。他略为失神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用锦布包裹着的两个骨灰盒，哑声低喃：“唉，该回去了。妹妹妹夫，我们回家吧。”
　　一直困扰这座城市人们心情的，燥热无比的天气，今天突然格外开恩下了场罕见的及时雨。有的人在庆幸这雨来得恰到好处，终于可以缓解令人厌烦的闷热；而原本就苦闷不堪的人，则在这连绵不断扰人心境的雨声中，越发显得心力憔悴。曼玲在见到被丈夫带回的骨灰后，精神愈加萎靡不振。米水不进，恍恍惚惚，对周遭的事情全然没了反应。只知呆傻地抱住骨灰盒喃喃自语；抑或是默默地以泪洗面。海明辉心知世无良方，便托人订了回国的船票，急匆匆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不知情的成俊哲和妹妹两人此刻正躲在水泥管中，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打火机和几沓英文报纸，费力地生了一小堆火来取暖。成慧妍把手靠近火堆，哆哆嗦嗦恳求道：“哥，好……好冷啊……还是回孤儿院吧，虽然会有那些外国孩子欺负我们，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忍饥挨饿。这样真的好辛苦。哥……求你了。”成俊哲默不作声，细细斟酌妹妹的提议。手中仍不停撕扯报纸，搓成一团团地放入火中。思忖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叹了口气：“好吧。等找到海若夏问过她在大陆的地址，我们就回孤儿院去。如果再有人欺负我们，我会反抗斗争，再也不会逃避了。”没想到哥哥居然那么认真，仍要去寻海若夏。成慧妍只好强压下满腔的怨念，心中反复哀叹：男人果然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人不大，照样色心不小。
　　许久徘徊在宾馆外，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成俊哲趁门童一个没注意，偷溜了进去。“什么？中国来的一家三口已经回国了？”服务台人员明确无疑的答复，让他彻底绝望了。他压根儿没想到，昨夜还同自己一起手牵手的海若夏，此时竟已在千里之外。不理会门童投来诧异愤怒的目光，成俊哲步履蹒跚，难过地步出大门。
　　漆黑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四周也不知为何静的出奇，他就站在星空下，慢慢地从身上掏出那个金锁，默然无语。反复摸索上面镌刻着的“夏”字。这个字，就如同已烙印在他心上一般，深刻难忘。少年单纯伤感的内心，忽而泛起酸涩。在温柔月光的衬托下，那双深邃好看的眸中，陡然闪烁起可疑的星光：“这辈子，许是再也见不到了。海若夏……望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