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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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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沉从食堂大楼走出来,准备去图书馆看会儿书。刚才吃饭时前排男生非要拉着他坐一桌,边吃边聊得开心,这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原来叫李晓锐。
他们俩吃完饭就分手了。喻沉自然还是挺高兴的,李晓锐虽然一惊一乍的,但总归为人耿直,还自来熟,才那么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远亲近邻都基本上介绍了一遍。
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但沐浴在这样午后的暖阳中,也不免有几分惬意。
大概这就是青春的味道。
身旁是喧闹的操场,高声的喊叫交织在一起,掺杂着些汗水和橡胶皮混起来的味道。疯跑的打球的,都拼命地想留住这不用背关在屋子里的珍贵时光,午休铃声一响,学生便争先恐后地窜出来舒活舒活筋骨,喧闹极了。
尤其是这种一上午每节课前都有各科老师强调纪律再讲课的新学期。
课上老师再怎么严申纪律都难以抑制的浮躁情绪,在酣畅淋漓的体育运动中奇迹般地被释放瓦解,是种属于少年人才懂得的奇妙快感。
然而仅仅一墙之隔,操场左侧的图书馆就是另一个世界。
看书的学生们一个个都跟雕塑似的,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书架上的一丁点儿灰尘。透过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窗——这鬼设计,不知道为了充分享受日光浴还是怎样的奇怪理由修建而成的,恰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操场。
这学校总是喜欢搞搞勤装修的形式,每年都要指着所谓的“实物图”吹嘘一遍优秀的教育环境,实际上除了定期拍摄的这几处楼房和教室以外,其他地方他们也懒得动。
但这毕竟是重点学校,有那么个响当当的名号摆在这,再配上几个老师令人心动的澎湃说辞,没有家长不会信。
喻沉的母亲在学校里任教英语,是一位学生都怕的严厉班主任,这便是他为何如此熟悉学校的原因了。
因为从小也都跟着妈妈屁股后面,在她的学生们战战兢兢的眼神底下长大,没什么人敢跟他聊天,喻沉自然话也就不多。他初中开始在这上学,被社团保送直接又升了高中,算算也得好几年了,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虚张声势,倒也无力吐槽,毕竟哪的学校都有点这什么的成分。
喻沉走到老师的办公桌边,随手拿了一块代书板,严重磨损的划痕分布在上面,细细密密的,应该已经用了很久。
最炎热的暑假完完全全地结束了,九月已经开始凉爽起来。图书馆还开着空调,整个屋里还安静的很,喻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
等等。
他正走到书架旁,才顿感不对,转身便看到了一处“不和谐”的场景。
正中间的座位上半躺着个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男生。
那个男生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要不是喻沉忘记戴眼镜,大概能估测出大了几号。他的外套大大咧咧地敞开,领子里翻出针脚细密的内衬来。和喻沉总是撸起上臂袖子的这种干练劲儿不同,这种松垮衬得整个人毫不端正,对外流露出一种嚣张的感觉。
他把腿伸得老长,整个人舒展着,一本书被手掌摁着手机斜斜地压在桌面上,右侧的书页堪堪折上一角。白色的耳机线从手腕处伸长露出来,绕了好几个圈后吊儿郎当地缠在校服的内衬里,主人也懒得打理它,塞着耳机一脸享受,毫不在意旁人惊诧的眼光,和着耳机里的节奏用手指打拍子,指节敲得手机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还不够,他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抖腿。
真是太猖狂了。
本来这在图书馆就是不允许的,奈何这人即使表情非常愉悦,浑身也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直接塞得别人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是他们的新班主任不管,亦或是他出了班才弄成这样的?喻沉站在门口,罕见地愣了两秒,恍然间才想起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着借阅处的办公桌,才发现为什么这种玩意儿都没个人提醒——原来图书管理老师追剧追得正嗨呢。
好像还是最近大火的宫斗剧。
他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句,反正也管不着这么多,绕过去走就是了,年级主任来了有他好受的。
但年级主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儿,或许是这男生以前的学校没有重视纪律方面的教育吧,喻沉心中犹豫许久,想到年级主任沟壑纵横的眉头,还是决定“拯救”他一次。
叹了口气,他慢慢朝着那人的方向走过去,还刻意放缓了穿着新运动鞋的脚步。
喻沉压下想要用新鞋疯狂摩擦光滑地板的欲|望,耐着性子,越走近才发现,这人闭着眼睛休息的样子倒还挺乖顺的,卷发软乎乎地贴着额头,脸蛋与姿态的对比下生出极大的违和感来。
他有些看不太清楚,心里某个声音隐隐暗示——似乎哪个都不是他真正的样子。这更叫人忽然觉得他的五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模糊,勾引着人上去仔细描摹观察一番。
喻沉不禁心头一颤。
莫名其妙地,一种紧张而好奇的感觉攫住了喻沉的心脏。他像个悄悄偷糖吃的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凑近,外套下摆的拉锁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的靠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响激得旁边的女生一个激灵,刚才她正脸颊红扑扑地正假装学习,实则把目光越过大部头书来悄悄偷看喻沉。她受宠若惊地拖着椅子挪到对桌,把空间留给二位大佬。
喻沉的眼眸深深地盯着他倒立的五官,完全忽略了那女生激动的表情。
从女生这个角度望去,两个帅哥待在一起,真是岁月静好。她十分庆幸刚才的明智举动,可以在一个新的位置吸帅哥们来养眼了。
男生似是感受到逐渐笼罩在自己面孔上的阴影,嘴角略微上挑,露出个坏坏的小表情。从喻沉的角度来看,这微不可察的一抹微笑在鼻子投射下的阴影中根本难以注意,好像还是之前那副纯良的模样。
可惜,“岁月静好”不过几秒钟,就被打破了。
一阵如印度神曲般的歌声忽然刺入他的耳膜,击得他生疼生疼的。
这人本来还在安稳地抖腿,嘴里竟又开始哼上两句不成曲调的歌词,在宁静的图书馆听上去格外清晰,喻沉也被他这开口吓得一激灵。
他又得逞地一笑,眯着眼睛悄悄观察喻沉的反应,带着些嗤笑声,声带发力更狠了些,因为气息不足和发力不够而断断续续的歌词逐渐串成句子,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喻沉瞳孔剧缩。
他难受得快跪了,满脑子都是这货的魔音灌耳,逃命似的转身就疾步离开。
喻沉从没觉得自己的背影这样狼狈过。这分明比KTV自娱自乐的中年群体唱得还糟糕,音准快飘到天花板上了。喻沉觉得现在不破口大骂简直就是对文明最好的诠释——他故意都唱不成这个鬼样,这也太他妈难听了吧。
喻沉还没走两步摆脱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喉,就猛然被后方的一阵力量轻轻地拽了拽,这种大小的力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扯得他一踉跄,重心叫嚣着向后移去。
但是下一秒,他就被那股力道温柔地抱住了腰。下意识地顺着这力道扭头看去,喻沉不小心蹭到了那人柔软的发顶,搔得他的下巴毛毛痒痒的,也好像就在他心尖上挠。
他看到这人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眼皮是一单一双的,有种说不上来的俏皮劲儿,正故作凶狠地微眯着。
喻沉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
直到他忽然想起刚才吓得他逃跑的歌喉,才把自己从意识里拉回一些,终于尝试着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你谁啊,还偷看我睡觉?”那人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腔的位置传来,懒洋洋的。刚才还好好仰坐着的人瞬间站起来倚在桌子边上,玩味地看着喻沉。
一提这个,喻沉就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气不打一处来:“我劝你衡量一下刚才的行为,在图书馆抖腿瞎吼让别人都看着你,很有意思是吗。”
“同学,”他极不正经地咬着这两个字,用舌尖舔了舔牙齿,“刚才看我看得这么露骨,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唱歌呢——”看到喻沉紧锁的眉头,他又好心补了一句,“——他们都说我唱歌很好听呢。”
好听你大爷。
喻沉扶额:“我只是想提醒你,图书馆这样很影响别人,不管哪个老师发现都会抓你个现形。”
“可没人告诉我啊。”他无辜地眨眨眼。
……你那样子有人敢提醒你么?喻沉气极反笑,反正说到位就得了,他也没义务对这句提醒负责到底。
“行了。我走了。”他也没心情看书。
“欸欸欸,同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喻沉没好气地回道:“什么问题?”
“我唱歌到底好不好听啊?”这家伙一字一顿地问道,尾音还染着些委屈,好像做错的是喻沉一样。
“我凭什么回答你?”
“你还偷看我睡觉。”
这场面实在是过于像小学生打架,况且他也并不想把时间耗下去,干脆敷衍了事。
“好听死了。”喻沉留下四个字,把代书板直愣愣插回透明架子里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那个男生好整以暇地收拾好耳机,塞到口袋里,掸掸衣服,看着他的背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