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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唇齿 ...


  •   不知不觉到了用饭的时辰,郝云峰提议带她去尝尝书院的饭菜,闵回春奔波了一上午,现下也饿了,揉了揉肚子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到了饭厅。

      “午时一到通常就会下课,不同年龄段的学子分开就餐,往往是按照来的先后顺序自行拼凑,一张桌子坐四个人,午饭两荤两素,主食管饱。”

      郝云峰一边跟她介绍,一边侧过身子帮她挡开莽撞的少年郎。

      闵回春看见每个人端的碗碟都是空空如也,也不见盛剩菜剩饭的木桶,心中奇怪。

      “怎么一点剩菜剩饭都没有?”

      郝云峰见她一针见血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心中开怀,让开身子指了指自屋顶垂下来长卷。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是香山居士的《观刈麦》,草书狂放,有怀素之神韵,虽不能逐字逐句的认出,只凭几个略收敛的字还是可以猜出来。

      这诗作闵回春背的滚瓜烂熟,也知晓其中的无奈和酸楚,但也仅限于此,少有共鸣,今日见了这画轴才深深的被震撼。

      卷轴太大,四面留白,衬得狂草不再张扬,好似卑微的蝼蚁在无涯的天地之间苦苦挣扎,声嘶力竭苟延残存。

      郝云峰见她呆愣的可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我第一次见这卷轴也如你这般。三年前,山长带它回来就定下了不可剩一粒米面的规矩,这卷轴没有署名和印鉴,据说是山长的一位高徒的手笔。”

      难得郝云峰欢脱的语调染上一份淡淡的敬和叹,似是隔着林中雾霭,飘渺起来,不过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又笑得灿烂。

      “回春,下面人多嘈杂,咱们不要抢了他们的位置,楼上的更味美。”

      闵回春也觉得她在这大厅里吃不太方便,感叹郝云峰思虑周全,跟着他拾级而上。

      走到中间,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她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却发现栏杆那处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她摇摇头怪自己疑神疑鬼。

      *

      一份冬瓜排骨汤、一碗清炒小油菜、一碟酸萝卜、两个玉米饼。

      闵回春知道自己的饭量,将自己的玉米饼子一分为二,把一半递给了郝云峰,他顺手接过去咬了一口,夹了一筷子油菜大口咀嚼。

      他吃相跟性子一样有些随意,不像那些酸腐的书生那样故作秀气斯文,如女儿家一般。

      闵回春啃完一块肋排,将骨头丢在桌角,然后用筷子戳着骨头也不去看他。

      “横起哥,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闵回春将泗水县城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包括当前郝家面临的困境,还有苏记数次登门想与闵中正攀交的事。

      书院清净,满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学子的亲眷望子成龙,纵有难过的地方也不会让他们知晓,平白分心耽误了学业。

      是以,郝云峰今日才知道考不正当关系上位的苏记起阳斋,如今实力竟然如此强悍做起事来愈发明目张胆了。

      外面的人在水火里挣扎求索,他们却在舒适区里谈笑风生,筷子重重的磕到桌上,被家人保护的尴尬、无能无力的羞愧,都化作了一句。

      “百无一用是书生。”

      闵回春拽了拽他的衣袖,抿了抿唇,“谁说书生无用,哥哥天分绝佳又肯用功,有朝一日,不说拜相封侯,总会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万万不可为了去捡芝麻,反而丢了西瓜。”

      郝云峰是举人,功名在身,见县官可以不跪,被人称做老爷,什么都不做也有官家给经济补贴。

      摆在他的面前有五条路:继续参加会试,路费由朝廷负担;任教职,做学官;参加大选,候补知县之类的小官;子承父业,守着平安堂;另谋出路,自食其力。

      他选的是第一条,不好说明智与否,终归都是他发自本心的选择。

      *

      “横起哥,我有一个主意。”

      看到郝云峰恢复如初,闵回春才四下瞥了两眼,压低了声音。

      她这做贼的模样终于把郝云峰惹笑了,他调侃道,“什么主意,做贼吗?”

      闵回春眼睛一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我掐指一算……”

      见他又不着调起来,闵回春索性挥开了他的手,越发压低了嗓音。

      “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今夏吗,她说自己是从顾三爷家里逃出来的,可我总觉得她故意诱导我们,实则另有来处,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她背后之人应当是那姓苏的或者是县衙那位,而这两个人的关系好比唇与齿。”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她的小指不自觉的蜷曲起来蹭着桌面,这是她想事情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与武卯酉狼狈为奸、顾三爷身份不明却有官员攀交……随便哪个都不是善茬。

      “若真如此,顾三爷哪里肯吃下这哑巴亏,咱们只要将祸水东引,便可坐山观虎斗。”

      她想到柳暗花明处,眼波流转、唇角扬起、呼吸间都是狡黠和果敢,整张脸都生动鲜活起来。

      看着神采飞扬十分信赖他的小姑娘,郝云峰心软的一塌糊涂。

      “回春说,如何做?”

      “自然要探一探顾三爷的宅子。”

      若真如自己所想,便留些蛛丝马迹,挑起争端。

      若不是的话,全身而退再做筹谋。

      饭菜的份量不多,闵回春只吃了一小半,其他的都进了郝云峰的五脏庙,一个计划也在吃饭的过程中成型。

      二楼栏杆。

      山长汪远之鹤发童颜,见一向喜行不于色的学生频频往外张望,忍不住八卦了起来,探了探脑袋伸长了脖子往栏杆下看。

      没等看到就被顾准阻了视线,只能悻悻的跟着他往里间走,所以也就没看到抬头看过来的闵回春,还有意气风发的少年解元郝云峰。

      眼下又看到他们两个人相携离开,汪远之指着他们的背影哎了半天,总算想了起来,“那不是孟纯甫的学生嘛,旁边的好像是他的小未婚妻吧,正可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

      这孟纯甫不咋地吧,学生却处处都好,儿子也乖巧听话……”

      巴拉巴拉。

      老山长摇头晃脑,又是羡慕又是惆怅。

      顾准恍如未闻,对他施了一礼,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老师,则篇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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