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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厨艺 ...


  •   闵回春没再说话。

      后院传来闵中正的声音,“囡囡,饭好了,先吃了再谈吧。”

      “爹,我们这就来。”

      她们过去的时候,闵中正和青竹已经落座,桌上摆着四副碗筷,碗里七分满的米饭一看就是闵中正的手笔,他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再追求阴平阳秘的至臻之境,因米属阴,太阳病以阳数七而阴数六而自愈,所以他盛米饭从来只添七分满。

      旁边有三样小炒,凉拌猪肚丝沾着切得细碎的蒜丁,醋溜土豆丝黄澄澄的泛着油光,还有一碟是闵回春最喜欢的麻婆豆腐,青色的花椒粒红彤彤的朝天椒相互依偎,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正中间是一蛊奶白色的青鱼汤,加了霍香冰片,鱼的鲜香透着若有若无的清凉,在这个季节用这道菜再合适不过。

      今日的晚饭比平时丰盛了许多。

      闵回春拿白瓷小碗给闵中正盛了半碗汤,“好久没吃到爹做的菜了,光闻着味,我的口水就要留下来了。”

      果然,听了这话,闵中正眉眼都染上笑。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对此向来嗤之以鼻,药食本同源,烹饪一事如同开方配伍,一道菜的食材佐料就好比一张方子里的君臣佐使。

      当年,他忙活半天做好一桌色香味美的饭菜,妻女大快朵颐着连句话都顾不上跟他说,他却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欢喜的事了。

      后来,妻子去世,他也没了这些心思。

      想到发妻,闵中正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低头喝汤。

      闵回春趁他不注意舀了一大勺麻婆豆腐放到碗里,用筷子拨了米饭盖住,掩耳盗铃的说了句,“今儿这麻婆豆腐咸的很,莫非市场上的盐价跌了。”

      青竹将她一系列的动作看在眼里,瞪大了眼睛想要揭发她,被闵回春一瞪,撇了撇低下头默默扒了两口米饭。

      “是比不上你做的炭烧豆腐。”

      果然,闵中正最受不得别人说他的厨艺,就像他的医术不容置喙一样,风淡云轻的开口却直击闵回春的要害。

      青竹见闵回春吃瘪,忍不住笑了一下。

      见今夏面露不解,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和尴尬,索性开口跟她说起了闵回春这十八年跟厨房打交道的辛酸血泪史。

      闵回春扬手恐吓他,不过终究没落下去,由着他揭自己的短。

      七岁那年,闵回春自告奋勇去厨房帮忙,闵中正让她帮忙添柴,一个没留意,火窜出来烧焦了她额前的头发,火炭把她的新裙子灼了个大窟窿。

      之后五年她再没进过厨房。

      十二岁那年,她开始学丸散膏丹,要炼膏,基本功要从烧菜开始练,她兴致勃勃的很,上手就要做麻婆豆腐。

      闵回春偏嗜酸辣重口,尤其喜欢闵中正做的麻婆豆腐,可豆腐中有石膏,性大寒,辣椒花椒又是极其辛热的佐料,她脾肾阳虚,闵中正自然不会遂了她的意。

      她就自己鼓捣,于是就有了焦黑的炭豆腐,这菜人自然不能吃,更不能害了街上流窜的猫狗。

      因为加了油,放到灶下竟然比木柴更易燃,平时生火用磷石,总点不着,她索性做了些炭豆腐引火用。

      总之,她未能遗传到闵中正做菜的半分天赋。

      如今还算长进了不少,已经到了能保证自己饿不死的水准。

      青竹说的绘声绘色,对闵回春的糗事如数家珍,她警告的瞅他,饭桌上的气氛和乐融融,今夏很快同他俩熟稔起来。

      *

      今夏无处落脚,闵回春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留她在回春堂暂住,等她找到亲戚之后再搬走。

      女儿心地纯善,亦有主见,闵中正乐见其成。

      她跟青竹将后院的一见偏方收拾了出来,换上新的被褥,点了艾草熏了各个角落,准备妥当了才让今夏过去。

      “你住这间,你先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我去前面拣了药材,再过来寻你。”

      “闵大夫,谢谢你。”

      今夏屈膝一跪,闵回春连忙将自己的衣衫和未穿过的中衣放在床头,过来扶她。

      “今夏,不用跟见外,你我一般年岁,我叫你今夏,你喊我回春就好。”

      交代完今夏,闵回春满腹心思的去了前堂,闵中正正借着油灯在整理今日的病案,闵回春拉开她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上去。

      “爹,你觉得这姑娘如何?”

      “古怪。”

      闵中正头也不抬。

      望闻问切,他行医数十载,这点看人的功力还是有的,这姑娘病得古怪,人也古怪,里外都古怪的很,他见女儿有自己的打算,于是配合着她不言不语,还尽心烧了一桌子菜尽地主之谊。

      “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闵回春弯了弯眼睛。

      突然想起有一回郝云峰忤逆了他爹的意思,郝立广断了他的银子用度,他被逼的没法子梗着脖子找他爹理论。

      郝云峰大道理信手拈来,讲得头头是道,郝立广被讲的哑口无言,她原以为最后肯定会顺了儿子的意,谁知在郝云峰磨的嘴皮子快要破了的时候,他轻飘飘说了一句:

      别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当时郝云峰的表情可谓是精彩。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笑够了,她有舔着脸去问闵中正,“那爹可知道她生的什么病?”

      闵中堂搁下手里的笔,有些头疼,如果发妻还在的话,囡囡也不会被他教养成如今这般样子,也不是说不好,总觉得不似女儿家。

      闵中正正了脸色,无奈道,“囡囡,在为医者的眼里虽没有性别之分,可你好歹要注意一些,毕竟是这样的脏病。”

      闵回春自动忽略他话里的意思,接着说病,“花柳病、杨梅疹……她说这病是顾三爷传给她的呢,照坊间所说顾三爷古怪的性子,也说不准……爹,若真是顾三爷的人,我径自留下她岂不是惹了是非。”

      “我看未必,顾三爷来咱这泗水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坊间多闲话,却无人亲眼看见,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何况道听途说的。”

      闵中正捋一把今年新蓄的美髯,叮嘱女儿,“只怕她另有所图,暂且防着她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闵回春点点头,应了下来,让闵中正也小心,毕竟最近泗水县一滩浑水,谁知道泥水里是鲜香肥美的青鱼,还是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

      她起身去称药材,边称边同闵中正讲,“我还是第一次见花柳病呢,世人盲目,说花柳病无药可治,染上只能等死,我非要给她治好了打他们的脸。”

      闵中正自是知道花柳病并非绝症,只是家中女子为了牵绊流连红楼的夫君才夸大了它的厉害、结果男儿混不在意,反倒成了让女子为他们守身如玉的掣肘,缺医少药不说,且羞于启齿,更无人愿意做那个独醒之人,便就这么着无药可医了。

      自古以来,服务于三纲五常理法纲纪的东西,都有着如野草一般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他这女儿,看着乖巧好说话,骨子里却跟他如出一辙。

      他饶有兴致问:“囡囡,你打算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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