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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锦云走了一月有余,望崖村这个农家小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她没有来时似乎是一个样。但只有院中的两人才知晓她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蒋大夫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的伙食质量急剧下降,从前那个厨艺精湛的周小厨郎再也回不来了。这些天,他捧着热乎的米饭就已经要感动得落泪了。

      继那日周小郎冷不丁地称呼他“乖老头”以后,他一点儿也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地吃了几日素。但他显然还是太天真了一些,周小郎的病症好像是更严重了。

      有好多次,他做的米饭都是夹生的,又或者压根就没有热气儿,开锅是米汤,米是米、汤是汤。饭是如此,菜就更不用多说了,不是少点啥,就是多点啥。

      蒋大夫为了找到原因,甚至暗戳戳地蹲在厨房门口观摩周小郎做饭。他发现,周小郎神色与往日无异,一开始也是好好的,但过上一会儿便会神思恍惚起来,手上的动作便也停了。有时是没有点着柴火,有时是倒盐的手就悬在半空中,盐晶扑簌簌地就往锅里倒……

      得知真相的蒋大夫老泪纵横。在周小郎做饭的时候,他便也只好跟进厨房里去,适时地搭一把手。但之前也说了,蒋大夫是一号堪称“厨房杀手”的人物,他的搭一把手,只是勉强能让米饭变熟、冒着热气而已。总体来说,蒋大夫的伙食还是从云端掉到了地狱。

      沈荇止总是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在门边唤他“夫君”,声音像浸了蜜,甜甜糯糯的。一不留神,她便又跑到门槛那里去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沈荇止垂了眼眸,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她已不知何时过来了,她握住了自己的手。沈荇止的耳根处染上薄红,手指不自觉地抖了抖。

      “哎!放着让老夫来!”蒋大夫看着沈荇止手中的那一罐盐,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说着,他扑上前来夺了徒弟的盐罐。

      沈荇止回过神来,眼神里刚刚凝聚起来的光,倏地黯淡下去。他又出现幻觉了。

      看着自己眼前那个有些蹒跚的身影,不知何时他的头上多添了几缕银发,沈荇止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抱歉。他于是集中器精神,做了一顿饭。

      蒋大夫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熟悉味道,他感觉自己的眼角都有些潮湿了。他用袖口擦擦眼角,埋下头接着一口口吃起菜来,一双筷子使得飞快,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但蒋大夫是多虑了。沈荇止虽然正常发挥了他的手艺,但他的胃口并不是太好,吃饭的动作斯斯文文的,只吃了些许饭便放下碗筷。

      晚间,师徒二人相向而坐。

      蒋大夫捋了捋胡子,端起了他师父的架子,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你若放不下她,便出去找她罢!年轻人总不该这样畏畏缩缩的,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沈荇止低下头,敛了眼中神色:“师父,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蒋大夫听见便也不再说话。这种事情即便是他这个做人师父的,也不好多劝,总有些决定是要自己一个人做的。

      蒋老头贴心地给沈荇止留了一个自己思考的空间。他起身,交代道:“我和王猎户约了喝酒,徒儿,你……便不必再给我留门了,我大抵要在他家借宿一宿了。”

      沈荇止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完全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蒋老头笑着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道:“今儿个在村口碰见他,兴致上来了便约了酒,还说要不醉不归呢!你也知道,我醉了,便是一坨烂泥了,哪儿还走得动道啊?”

      沈荇止想到往日蒋大夫喝醉酒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倒也让人省心,就是有一点——抱着什么就死活不挪坑。他扬了扬唇,说道:“那注意安全!”

      蒋老头潇洒地转过身,背对着沈荇止冲他摆了摆手,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沈荇止目送他离去,盯着跳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垂下眼的沈荇止自然没有看见,他本以为已经走了的蒋大夫,在深沉的夜色里,在蟋蟀的鸣叫声中,在那株三五米高的梨树下,眷恋而又温存地长久注视着坐在烛火边的他。

      *

      “叩叩叩”蒋老头叩响了王猎户家的院门。

      “谁啊?”院里传来王猎户粗犷而嘹亮的声音。

      “是我。”蒋老头应道,想想这样对方也许还是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便又补上一句,“村里的蒋大夫。”

      “来了来了。”王猎户一边套上外衫一边往外走。

      蒋老头倚在门边,冲着他笑道:“小老儿我今日得闲,找你来吃酒!没有打扰吧?”

      王猎户那能说不呢,笑着把人迎进屋,高声向王婶子喊道:“娘子。有客人到了,备些下酒菜来!”

      ……

      沈荇止拿着纸折子点着了厨房的烛台。他在储藏食材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根苦瓜,用手抚了抚上面凸起的嫩绿色的疙瘩。

      打了水缸里储存着的凉水,把它放进铜盆里面洗净以后,沈荇止一把将它掰成了两半,一手一半,放在手里攥着。

      短暂的挣扎过后,他咬了一大口苦瓜,入嘴是一股苦味,他早料到了。他逼迫着自己继续嚼下去,那苦意便从舌尖蔓延到了心里,他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他有点想把嘴中含着的这口苦瓜吐掉,但终于没有这么做,反而滚动喉头,将它咽了下去。

      这只是开始,他咬了第二口,苦兮兮的。他小口小口地慢慢吞咽下去。

      他便这样噙着泪花,用了小半个时辰,把这一根苦瓜啃干净了。

      在来之前他已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若他吃到的苦瓜是甜的,就回到原来的生活,他们天各一方、各自欢喜;若它是苦的,便去找她,去向她索要她一并带走的苦瓜中的甜意。

      他找到的这根苦瓜,苦得要命。一整根苦瓜,愣是没有一丝甜味。那这便是天意了,沈荇止仰头坐在灶台边上,看着外面如水的月光。

      回到屋里,他用水漱了漱口,他的味蕾已经麻痹了,整根舌头都木木的,尝不出别的味道来。就连吞咽口水,都好像带着一股压不下去的苦意。

      他掏出那柄放在枕边的瑞鸟花样的铜镜,因为时常被人摩挲,原本有些棱角的长柄也变得圆滑起来。沈荇止抬手抚了抚它的周身,然后半躺在床上,将那面镜子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贴了一会儿,静静地,什么也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沈荇止从床榻上起身,研好磨后,他执笔写了一封信。他将信纸合上,塞进一个暗黄色的封里,然后在外面誊了“蒋师父亲启”字样。趁夜将信塞进了蒋大夫那屋。

      他最后在这张陪伴了他数十年的床榻上睡了半宿,倒也没怎么合眼,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后来,他看到窗边已泛起了亮光,东方晨曦微露。

      他知道,再不走便晚了。于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裹,便向屋外走去。

      行至院内的梨树下,他忽又折身返回,他还落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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