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维谷 ...
-
初五，九曲傲天驾崩。
初六，玉龙宫中一片寂静。吹龙城中亦然。
初七，城中一座宅邸被强盗洗劫一空，无论人畜全部丧命。包括被层层守卫的十三皇子九曲暄。
初八，九王爷以谋反弑君之罪捉拿大王爷九曲凌，九曲凌逃脱，凌王妃被压入天牢，一双儿女下落不明。
初九，九曲语收到一只锦盒，里面的东西让唐毅将军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靡音面前。
“你怎么会来？”靡音看了一眼外面，居然没有人来通报？
梅易初合起扇子，说：“我为什么不能来？”
靡音说：“你不是在乌国大婚……”
梅易初打断他的话，说：“你也知道我大婚？居然连份礼物都没送来？”
靡音有点郁闷了。本来是早就知道梅易初最近要和舞流云成亲的，可是偏这一连串的事一个接一个的发生，让他应接不暇，结果把这事给忘了。直到梅易初站到他面前，才有点愧疚了。
“这事是我疏忽了。”靡音决定老老实实认错。梅易初可不是个容易打发的人，欠他的肯定早晚要还。态度好点，可能欠得少点。
梅易初一点也不客气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可是跑死了五匹马才能在今天赶到这里。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
靡音心里更纠结了。那么大一个梅宫，甚至被称为天下最富有的宫殿（当然是除了千岁宫以外），怎么就非得惦记五匹马值多少钱那？“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莫不是因为九曲傲天？”靡音看着梅易初，越想越觉得这种时候梅宫不来分一杯羹才真是莫名其妙了。
梅易初放下杯子：“真是没良心啊，我明明是担心你在这里出什么状况才来的。”
靡音默了。果然是多说多错。
但是梅易初来这里，的确有几分是为了靡音，也有那么几分是为了梅宫的事罢了。
“舞流云那？”
梅易初忽然咧嘴一笑：“听说舞流云是你叔叔那？”
靡音大惊。梅易初忽然变自己婶婶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吧？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
舞流云应该也会在和国，可却没有露面。梅易初打趣了靡音一番，直把靡音修炼几年的脸又一次折腾红才肯罢休。
“一听说九曲傲天死了，我就连忙赶了过来。本来按照计算还会再晚几天的，你这里出了什么事？”
靡音只得老老实实的接受关心，把事情都说了一番。
梅易初这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不能等着这里的消息，可终究无法放心才会跑这里一趟。
听了靡音的话，梅易初倒是没有着急发表意见，反而沉思了起来。不一会，他扬起扇子，说：“九曲语还真是可悲，被你们两个耍个没完。”
靡音撇嘴，说：“她自己太过信任自己的手下而已。”
梅易初说：“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正好在宫里看这出好戏。”
靡音说：“那你就留在清泉宫吧。”
梅易初用扇子遮住嘴巴，一直窃笑：“你自己那？”
靡音说：“无觞是不会留我到半夜的。今晚我会回来。”
梅易初收起笑容，捏着扇骨说：“如果他当真难逃一劫？”
靡音说：“你知道我一向不做提前预想。”
梅易初点了点桌面：“那你现在就来想一想。”
如果万一，那就真是……靡音的眼失了焦距，让梅易初紧张了起来。如果这人又如当年在梅宫那般情况，还真是生不如死那。
靡音又回了神，才说：“或许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过日子。”
梅易初一笑，也不在说话。
唐毅那边，看着锦盒里的东西，也半晌不语。
九曲语说：“九曲熙现在是一鼓作气，非要置我于死地。唐将军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吧。”
唐毅说：“我要我女儿安然无恙，不知六公主是否能应承？”
九曲语说：“我自然会安排人手将她救回。”
唐毅一拱手：“那就全仰仗公主了。”说完，怀揣锦盒离开殿内。
九曲语放松了片刻，觉得额头上有了微薄的汗意。手中的锦帕被她捏得很死，几乎断裂开来。“来人，去查唐放歌被藏在哪了。如果再找不到，连同十三弟的死，我要你们一个一个都去刑堂走一遭！”
得了令的属下大气都不敢喘，连忙跑了出去。迎面就遇到了刚刚被叫来的九曲曜。
“好姐姐，这是谁又惹你生气了那？”
“你这混蛋，又跑去哪里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乱跑？”九曲语虽然依旧语气不善，可却还是透露出几分亲昵。到底是一起长大一起训练的弟弟，甚至比其他兄弟都更亲近。
九曲曜嘿嘿的笑了两声：“这种时候我一个闲散王爷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自己的宅邸才好，不然难保不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
九曲语一哼：“九曲熙杀了九曲暄，又送唐放歌的小指骨来，摆明是来威胁我。亏他之前还兄友弟恭的演了那么久。要是十三弟知道杀了他的是一直爱护他的九哥，还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九曲曜说：“倒是唐毅的反应，他可信吗？”
九曲语略带讽刺的说：“九曲凌不是早就被他藏在军营了吗？反正只要九曲熙一倒，九曲凌自然会出来的。”
九曲曜说：“大哥还真是委屈啊，一会被人当凶手，一会被人当棋子。”
九曲语说：“不然，难道你想当棋子吗？”
九曲曜晃了晃脑袋：“当然不想。”
九曲语说：“等发现唐放歌的踪迹之后，你还是亲自带她回来。唐毅虽然不可信，但暂时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毕竟唐毅只是将军，又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到最后，还不是得辅佐其中一个皇子登基？
九曲曜点点头。
初九，夜。玉龙宫依然一片寂静。吹龙却里里外外被搜查了几遍。
“没有？这不可能！”九曲语眼下一层疲惫，可还是坚持着等待消息，没想到却是个坏消息。
“会不会他已经把唐放歌转移到其他地方了那？”九曲曜打着哈欠说道。
九曲语说：“九曲熙，我倒是小看了他。去查！他最近几次离开吹龙，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把之前的这些都汇总送上来。”
“六姐，我可以去睡了吗？”
九曲语皱着眉头，说：“好吧。等天亮再说。”
九曲曜望了望窗外的鱼肚白，心里一片凄凉。什么天亮？这不是已经快天亮了吗？你是铁打的身体，我可不是啊……当棋子感觉真糟……心想着，还是抓紧时间的补眠。
在九王府的九曲熙这天也没法睡了。
“唐放歌不见了？”他心里的惊讶不亚于九曲曜的悲凉，都是一瞬间布满全身。“你们是干什么的？居然让她跑了？”
一整晚的搜查当然让九曲熙明白，这是九曲语的动作，但他很有信心，因为他隐藏唐放歌的地方很是隐蔽，不会出差错的。闹闹腾腾一晚上，唐放歌都很安静，眼看官兵撤走了，没想到人也没了。这是怎么回事？没人说得清。难道九曲语另外派了人？她的手下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毫无声息的劫走一个大活人？还是在层层包围之下？
九曲熙惊讶过后一阵心惊。有这样的能耐，那取他首级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吧……看来必须铤而走险了。九曲熙连忙修书，给还在玉龙宫的九曲昭。
唐放歌就藏在九曲语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是十皇子九曲昭还住着的落思宫。她找了那么久，却没想到人离她那么近。
初十，又平静了。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
靡音抽了个空去看了看在天牢的凌王妃。她虽然略显狼狈，却沉稳不惊。
“皇嫂，许久不见。”
“你？你怎么会来？”
靡音放下手中的食盒，说：“在王府的时候还承蒙皇嫂照顾，如今绝音只是来回礼。”
“哼。我当时还真以为你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物，没想到莫言侯志存高远。”
靡音一笑，就连暗室也不禁生辉。“皇嫂说笑了。”
“如今还来看我这个阶下囚又有何用？我家王爷不是都被你害了去？”
“皇嫂误会了。我和大哥是有盟约的。”
“你想知道的事我一概不知，莫言侯请回吧。”
靡音沉默片刻，说：“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
出了地牢，靡音对跟在一旁的夏树说：“看来大哥的儿女的确被她藏起来啦。应该还没落到九曲熙手里。暂时不用担心。”
夏树看了看天，说：“侯爷，该回了。”
靡音说：“你先回，我再转转。”
这种时候还会在玉龙宫乱跑的，也只有这个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莫言侯了。九曲语和唐毅都跟没这么个人似的，假装看不到他，那群太医为了防止殃及池鱼，所以整日留在清泉宫围着他进补，为了迷惑九曲熙，就连他放在清泉宫监视的雨竹也没有灭口，反而时不时让她送消息出去。但总看那群老头子也很烦，所以靡音还是会出来转转。
昨天晚上，一面给九曲语的人马找麻烦撒烟雾弹，一面着人把唐放歌找到并救了出来，还顺便损了两边大批人马，这场仗还真是很有看点。就连梅易初这种八百年没有做些杀人放火罪恶勾当的人都手痒痒了，靡音也小小的有那么点得意。
本来九曲语和九曲熙还没什么仇恨，经过昨晚瞬间上升到国仇家恨了。相信今晚一过，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一局棋。只是如今还是白天，不适合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所以靡音现在是文人，是散人，是仙人。走在海棠苑中，看着假山碧水，还真是风景如画。
梅易初倒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凉亭中，好像这是他家后院，而不是和国的皇宫。
“怎么不去再睡一会？”梅易初懒洋洋的抬起眼问道。
靡音说：“睡不着。”
梅易初说：“昨晚那架势，的确挺激动人心的。不过你还不至于睡不着吧？”
靡音说：“你也知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事。”
梅易初说：“我倒是挺喜欢，可惜这辈子没机会了。”
靡音看了他一眼：“我才不信你当上梅宫主人的道路是一帆风顺。”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都十多年前的事了。”
不打断梅易初忽然的畅快笑声，两人坐在一起好像单纯的来看风景的小孩。
“等离开这里，回梅宫可好？”梅易初斜眼看靡音，等待他的答案。
靡音说：“不好。梅宫太冷。”
梅易初啧啧两声：“我就说那地方太冷，舞流云还偏说景色好。我看了二十多年都不觉得好。倒不知他怎么就能看出个花来。”
靡音心想，还真能看出个花来，还是梅花。
“他是爱屋及乌吧？”靡音抿起嘴笑起来。
“你也知道我们那是政治联姻。再说，他和无觞长得也太像了，我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靡音一愣，还真是有道理。“那以后那？各过各的？”
梅易初说：“舞家会逐渐并入梅宫的范围，等到我死了之后，由他的子嗣继承梅宫。”
“哦？你的孩子那？”
梅易初说：“没有。我不会有孩子的。”
靡音看梅易初的眼陡然锐利起来，于是很聪明的不去问他为什么没有孩子。
“那舞流云就有孩子了？”
梅易初想了想：“嗯，现在貌似也没有。不过那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跟我没关系。”
你们两个也太不负责了吧？靡音心里默默的说。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在想梅宫的家产要想败光了，需要多久？”
梅易初笑了，说：“我不是特意让你来帮我败家吗？可惜这么多年了，你都替我省着，白浪费我一番心意。”
靡音从怀里摸出梅宫的鸣苘，说：“我最近倒是真想用用那。”
梅易初说：“你还特意见到我才通知吗？只要你想做的事，梅宫自然倾尽全力。当然，也包括我。”说完，眨了眨眼。
靡音说：“本来我还有所顾忌，但一想到以后你我真正是一家人了，我就不担忧了，你说对吧，婶婶。”
梅易初一副痛心疾首：“你觉得我和舞流云在一起，会是我在下？”
靡音眨眨眼：“反正没有办法验证，所以你就勉为其难吧。婶婶。”
初十，雨夜。九曲语的儿子被人掳走。落思宫被人夜袭，竹君重伤，九曲昭衣袍染血。
十一，月明。九曲语的暗士夜袭九曲熙，折损大半。九曲熙受轻伤，手下亦伤亡严重。
十二，从华玉殿往外，白绸漫天。这种日子九曲熙和九曲昭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要挣扎着来，不然事后那顶不忠不孝的大帽子会压得他们一辈子不翻身。
九曲语一身素白的跪在灵前，脸色也是惨白，看起来真是在父皇面前尽忠尽孝的好女儿。距离不远的就是已经久未露面的七王爷九曲朗，消瘦得几乎无法辨认。被迁怒，然后重病，赶离朝堂，心爱的人也离开，接下来父亡，兄走，弟妹不合，这林林总总磨掉了他的生气。所以就算这种时候，也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九曲熙左臂还有伤痛，只能勉强拱手，然后同样跪在九曲傲天棺木前面。
靡音自然不能免了这遭，只能早早的着了素白孝服，也赶到华玉殿。他“大病初愈”，神情倦怠也是难免，再配合那张被梅易初用脂粉“肆虐”过的脸，真是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靡音不知道该对谁说节哀顺变，这灵前跪着的，都是巴不得九曲傲天快点死了的人。哪怕这些人是他的儿女。靡音很麻木，于是开始胡思乱想。
梅易初的提议绝对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在这里事情结束后就把自己带走。
可靡音不想跟他离开的心也是真的。
靡音对感情很迟钝，迟钝到了无觞离开他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可如今他明白了，似乎又将面临又一个分离。这几天外面忙碌，靡音也就跟着让自己忙碌，哪怕这些任务根本不需要他出现，他也都去旁观了。因为无觞不再让他进绯骐宫。
面对紧闭的宫门，靡音的心就格外沉重。他站在门前，月色总是让大门看起来黑漆漆的，他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快天亮了。
无觞却狠心的不来开门。
而靡音也不敢推开那扇门。
它很沉重。
靡音觉得或许无觞就在门的对面望着他，他们就隔着门这样对望着，一直到天亮。
回到清泉宫就有和光递上来的姜汤，让靡音祛除一夜的寒气。
可心依然是凉的。
前生，靡音没有机会参与什么人的葬礼。和他有关的人到他死去的时候都依然好好的活着，而死掉的人虽然多，却不需要他参与。
今生，这才是唯一一次。看到有人被装在棺木中，面色青白，四肢冰凉，肢体僵硬，等待着盖上盖子，仿佛装进了一个盒子，再不见天日；然后被送去埋了，四周放上大量的金银珠宝，等他来世享用。以前靡音会说，根本没有来世。可如今，靡音会忍不住想，他的来世会去哪里？会和自己一样，一睁眼就到另一个世界了吗？
如果经历这一切的，是无觞？他也会去另一个世界吗？继续活着？
那自己那？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
作者有话说第81章 维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