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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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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屐踩踏着初春草地的哀鸣,在一片死寂中是那么明显。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过头去,发现问出这句话的,正是我此前要找的那位药师。
带着般若面具的卖药人,透过面具的声音是那么沉闷,听不出那声线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感情。
“我的妹妹……”我停顿了一下“还有叔婶和其他的……”
“我都知道了。我查看过了,确实没有一个人还有呼吸。我只是在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和你的妹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妹妹她……她说她被变成了怪物,不让我靠近她,然后随着朝阳的升起……她……”
“嗯,这样啊……那真是糟糕,我明明花了两份的钱,却只能带一个走,实在是太亏了。”面具下面传来平缓的声音,就好像这样的小事根本不能牵动他的心绪。
我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出自一位救死扶伤的药师之口。
“……太残酷了,您怎能做到如此镇静呢。”
“大概是因为像这样的事,我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吧。人的心痛到不能在痛到时候就会变得麻木,我不过是一个不愿再承担痛苦的人而已。”
般若鬼面在我面前蹲下:
“你家的人,遇上了鬼。”
“鬼?”
“以人为食怪物,极其惧怕阳光。你的妹妹正是被【那家伙】变成了鬼。”
“我是鬼杀队的一员,所谓鬼杀队就是发誓要将鬼减灭的一群人。”
“你的妹妹没有咬伤你吗?”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对我打量。
“没有,我妹妹她,一直不让我接近她。”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说到最后,连我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奇迹!简直是奇迹!”
他异常激动地攀上了我的肩膀,声音陡然上扬了几个调 ,“我这样多年来!从未见过如此高尚的灵魂,可惜了啊,好孩子……”
“你知道吗?孩子,这一路走来我没见到有人能摆脱鬼的诅咒,就好像多么丰厚的情感在饥饿面前都不值一提一样。你的妹妹是我这几十年来见到的头一例例外。”
他拥抱住了我,我可以闻到一股药草的清香,他颤抖着,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感同身受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个怀抱出乎意料的温情,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是个麻木的人。
“我本来是来收你们姐妹二人为徒的,你妹妹对药材很感兴趣,每每我来镇上的都缠着我不放,时日一长,我知道了她是那样一个温柔而体贴的孩子。我问她要不要做我徒弟,跟我到别的地方去。她说不可能和同胞的姐姐分开,我就想着把你一起带走,对不起,我来迟了……”
我也伸出手回应这个戴般若面具的怪人,我决定接纳他,我像平时安抚妹妹那样缓慢地拍他的后背,此时此刻的我们都是同样的可怜人。我失去了我的妹妹,他失去了他的徒弟。
“……别哭了,夸奖一下你的妹妹吧,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你妹妹那样仁爱,不惧死亡,你的妹妹她,拥有我也无法企及的高尚的灵魂。作为姐姐,夸奖一下她吧,并且为自己被爱着的这件事情充满感激吧。”
我的泪水越加汹涌。
如果妹妹能等到日出之后的这一幕就好了,那她最崇拜的药师先生就会收她为徒。
如果妹妹和我一起走就好了,她就能听到药师对她如此高度的评价。
“嗯,你做的很好了,姐姐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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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般若面具药师,现在是我的师傅,他正在收拾残局,我当时觉得这就是人间地狱吧,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比这还恐怖的局面比比皆是,只要那家伙还活着,这样的诅咒便永远也不会消散。
“站那么远做什么,近一点,这也是要学的。”师傅回头过来看站在门槛边的我,尽管我一直不是很懂那种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扎洞的面具,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我的胃在翻腾,尽管并没有什么可以吐出来的东西,却还是止不住地犯难受。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毕竟是朝夕共处的人,毕竟是人,看到人的尸体的感觉和看到动物尸骸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比如说我可以很轻松的杀鱼,但我就没办法用同样的心态杀人。
我走进师傅,一边想着对于鬼来说,人是不是就是跟鱼一样呢。
“不要多想。”师傅轻声说道。他一直都能明白我在想什么,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表现的太过于明显,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我看着师傅整理完毕,毕竟鬼杀人是为了吃,尸体必定是不完整的,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不过师傅的手法很娴熟。
我看到一只乌鸦立在不远处,我本来打算把那只乌鸦赶走,毕竟那家伙是会吃尸体的,我跟它搏斗几回合仍是难分高下,我抓了它两根毛,它也啄了我两下。
“好了好了,你们两别闹了。”师傅笑了,他笑起来很没形象,“那个是我的信鸦,送信用的,不是来吃尸体的。”
啊啊,早说嘛,我干嘛要和乌鸦搏斗啊。那只乌鸦很是不屑地撇了我一眼,飞扑到师傅的手臂上停下。
“去通知一下【隐】的成员处理一下,我的工作到位了。”
那只乌鸦点点头,抖抖羽毛就飞走了,飞走的过程中还不忘报复性地啄我一嘴。
“疼……”
“哈哈,它挺记仇的,别太介意,”师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去给你妹妹立个衣冠冢吧。”
是啊,他们可以留下尸体,我的妹妹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抱着妹妹的部分衣物和师傅在房屋的不远处堆了一堆土当做她就埋在这里,我私心留了一片布下来,我其实不想把妹妹留在这里,我想去哪里都和她一起去。无论天涯海角,都在一起。
“我不太擅长木工,虽然有认识的人比较擅长这个,不过不好拜托别人,否则就可以给她立个墓碑了。”
“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她也是很高兴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前都没有过问过,要是当师傅的不晓得徒弟的名字,那就可笑了。”师傅低下头来问我。
“真菰……我叫真菰。”我抬头看他,感觉好像般若面具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好,真菰你听好了。”师傅清清嗓子,将手搭在我的头上,就好像父亲的手曾做过的一样:
“第一课,在前进之前,先要缅怀。”
在前进之前,先要缅怀。我心里刻下这句话,用我惨痛的回忆刻下这句话。
清风徐徐,旅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