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二十一》沙滩白鹭

11、恨吗？恨过

　　“夏夏，我有男朋友了！――杨阳”
　　这是杨阳今年第三次跟我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我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取向，而是不能很快消化他更换的速度。
　　说实话，我很担心，很害怕。
　　调整了睡觉姿势，我回到：“嚯，你这速度。明天有时间吗？聊聊。”
　　“有，好的。明天你学校见，晚安。”
　　“嗯，晚安。”
　　放下手机，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心里感叹：唉，21岁第一天啊，生日快乐，夏流萤。
　　回想起了杨阳这些年的经历，觉得心疼又无可奈何，有的感情要他自己慢慢去遇见，而我也无法施以援手。
　　女生似乎都有奇怪的雷达感知系统，不论是美食，还是周围感情的变化，总能够犀利地感知。
　　高三的时候，我和杨阳开始熟络起来，就是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他似乎和别人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很微弱，我自己也无从得知。
　　有一天晚上，我和几个女生气喘吁吁地爬向五楼，在三楼拐角处遇到了杨阳，他忽然开心地笑了，“哈喽！”
　　有的人一出现就是阳光，他的眉眼带笑，样子仿佛动画人物一般可爱，打招呼的时候用力地抬起手来在空中挥舞，声音不大不小，婉转动人，却又活力四射，霎时，仿佛春风拂来，心头的阴霾尽被拂开，又好像阳光突破层层阻碍，照进人心。
　　我忽然想到心中某种疑惑，放慢了脚步，等大家都消失在了视线中，我忽然转过头去，杨阳似乎被吓到了，一下没站稳就退到了墙角，我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他似乎没想过有人这么直接，眼球震动了一下，缓缓开口：“不是。”
　　“哦。感觉错了。”
　　我问的直白，他答得认真，我不曾有过半分怀疑，也或许当时真的没有遇到过。
　　后来的某天，杨阳彻底对我敞开心扉，他说当时我突然问他，真的把他吓到了。
　　我怪他没有及时告诉我，他说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有人问得这么直白。
　　高中毕业，班长狄葭要求我们唱《友谊天长地久》，一曲歌毕，三年青春，付之无悔，有人热泪盈眶，有人淡然若失。
　　狄葭悄悄拉我出去，我两眼放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察觉到她脸上挂着红晕，她别过我的眼神，娇羞地说：“我和杨曦好了!”
　　“什么？”我猜到了这件事，但我没有猜到这个人。
　　这个人对我来说算是半个仇人。
　　杨曦，高2016届一班的男班长，身高最高的男生，轮廓分明，肌肉清晰，线条比例极好，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运动能力强，带领班级参加篮球赛，并且连续两年运动会400米，800米冠军得主。
　　但是，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长得道貌岸然的坏家伙，因为他话多，而且刺耳，甚至有的时候我怀疑他无法正常交流。主要是我被他每天怼，而且逢话必怼，这三年来，我都习惯了不主动找他说话，因为每次都会觉得心塞。
　　“他其实没那么坏，我们最近每天都在沟通班级的事情，昨晚，他突然问我，我们这条新的路一起跑，好不好？”狄葭感受到了我的抵触，好听的声音缓缓说到，嘴角渐渐勾起好看的弧度。
　　“唉，男女班长是挺配的，但是我还是无法从被怼的仇恨中走出来。嚯嚯，现在他落在你手里了，看他表现吧，如果不好，我帮你手刃了他。”我说得愤愤不平，手里还比划着拿刀的动作。
　　狄葭莞尔一笑，“我就是怕你不接受他。毕竟你是我的好姐妹。”
　　她忽然收了笑容，皱着眉头，降了几个音调，对我神密地说：“杨曦跟我招了感情史，他说高三有一天晚上，杨阳忽然拉住他的手，说‘我喜欢你。’”
　　“what？”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狄葭，杨阳没和我说过啊，他不是说不喜欢男生吗？震惊？也没有，毕竟早就感受到了不同。但是始终心里会有些东西无法言语。
　　“嗯，是这样没错。后来杨曦给吓坏了，但是他不忍心伤害，而且杨曦本来就是一个希望有人陪伴的人，就没有拒绝。但是几个星期后，杨曦跟杨阳说是兄弟情，就互相尴尬了很久。但是我看他们现在很好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好了。”狄葭看着我把她知道的说出来，看着她眼里深深地担忧，我知道她的担忧从何而来。
　　从震惊中缓过来之后，我拍了拍狄葭的肩膀，“既然他跟你坦白了，就证明他确实没有那种感情。杨阳的话，虽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是我觉得他估计会挺难过。”
　　“我就是怕杨阳难过，我们几个明明就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想不到会这样。”狄葭看着我幽怨地叹气。
　　“不难过估计也不可能，但是他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如实告诉吧，他会理解。”我相信杨阳不会过激，他也许会难过，但是还是会祝福。
　　过了一会儿，狄葭和我，跟杨阳说了这件事，狄葭尽量躲避杨阳的眼神，而我清楚地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变幻无穷，听到时候的震惊，稍纵即逝的痛苦，随后强忍的悲伤，直到面无表情，低下头去，瞬间又抬起头来，缓缓咧开他最可爱的嘴角，“嘻嘻，没事，祝福你们。”然后转身而去。我能够看见他转身后瞬间坍塌的肩膀，霎时无力的身子，我似乎能够透过他厚厚的肩膀，体会他如水的悲伤。
　　几个月后，我和杨阳压着马路聊天，聊到这件我问：“你恨吗？”他愣了愣：“恨过。他跟我说兄弟情的时候。但是后来，我是真的祝福。”
　　他不管我的神色，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跟他告白，他不拒绝。那之后的几个星期，我真的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开心，我们一起去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运动。很多时候，我一回头，他就会在我后面等我。那种感觉，就像是雨天里忽然闯入的彩红，觉得很绚烂很满足。”他飞扬的神色，诉说着他的感情。他抑扬顿挫，节节高攀的音调里，我能够感知，那个时候，杨阳的突破天际的快乐，一想到后来的事情，又忍不住为他心疼。
　　他高兴了一会儿，转而用一种忧伤的语调，“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说，那是兄弟情。”
　　顿了顿，“我没有办法接受，也没有办法相信。当时明明是不拒绝的，我们明明那么开心，‘兄弟情’三个字，就将这一切全部抹杀。我真的很痛苦，那个时候，我进教室都是低头的，我不敢抬头，不敢参加任何活动，不敢说话，我害怕和他对上。我真的很喜欢他，不，是爱。”他的语气里渐渐带了哭腔。
　　是怎么样一种感情，让他在过去这么久之后，还能再次哭，一个堂堂男儿，竟然在感情过去了近一年多，还能哭出来，那是多么的心痛……
　　沉默良久，我平静地说：“他，终究不是良人。他，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知不知道。你应该走出来，遇到新的人，找到新的人生。”反正都需要有人点醒，我宁愿做那个恶人，我不希望他继续沦陷。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变得很好，变得不那么痛苦，所以我直接跟你说。”
　　他垂下地头点了点，“嗯，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还好我还有你们。”
　　感情的事，没有人天生愚钝，也没有人天生明智，没有对错，也没有黑白，或许开始，杨曦的不忍，杨阳的兴奋，在时间的淬练下，杨曦明白了什么是喜欢，杨阳明白了什么是放下。
　　于是，杨曦选择用喜欢找到一个初恋，用少年热血牵手狄葭。
　　于是，杨阳选择用喜欢去放下爱人，用新的认识面对新的人生。所以他大学以来，认识了很多人，也处了很多同类人，自己体会了很多痛，也让别人体会了很多痛。比如，半年不到，他已经换了第三个男朋友了。
　　想到这些，心里不由烦闷，转念一想，我只希望他能够做一个幸福的人，希望他开心，只要他有自己的原则，不轻易改变自己，反正我都会支持，就像他在知道我和李墨在一起时候专门打电话说的，“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
　　其实我很想说，杨阳，前路漫漫，情路难测，尽管去闯，我一直都会在，给你最坚强的支持和最可靠的臂膀。
　　同时，想着明天一定要和杨阳好好聊聊，感觉他开始把感情当做实验了，虽说没有发生什么，但是一旦发生什么，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着想着，沉沉睡去……不知道明天见面，又是怎样一番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