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童贞》南卑丞

6、焦躁

　　秦邮冲了个澡便赶往会议室。
　　一群人不过是稍稍小憩一下，说是小憩，也就是秦队让他们十分钟冲个澡，一个个困顿地睁不开眼。蒋聿和张海宁更甚——
　　秦邮十分钟都没给他们。
　　秦邮看着两人整理好的线索，一言不发。
　　众人在这低气压中几乎无法呼吸，黎成匆匆忙忙赶过来救了他们一命。
　　“秦队，”黎成本来是可以随便让个人送过来的，但他有点不放心这些个怂货，他喘了口气，在一干人感激的目光中，颤颤开口，“那双鞋子不是刘钰的。”
　　不是？秦邮拿起板擦把二人辛辛苦苦整理好的线索擦的一干二净。
　　黎成把那张化验单子给了秦邮，本来是由蒋聿送的。
　　“张子安？”秦邮愈发看不懂了。
　　“对。”

　　张子安好不容易在刘钰面前扳回了一城，回家的路上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的脚步声盖住了他身后的脚步。
　　男孩是迟钝的。
　　他家要从一片树林经过。
　　男孩胆子大，从来不相信自家奶奶说的什么鬼故事。

　　“崽啊，奶奶跟你讲，你放学回来过得那片树林，里面有鬼。呜啊呜啊的，你要小心点。”
　　他觉得没什么:“嗨，能有什么啊。我每天放学早着呢！”
　　“五点半也不早了啊...”
　　男孩挥挥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臭刘钰，呸呸呸！”
　　男孩拿着根从商店买来的鸡腿，大口啃着不忘骂刘钰。
　　这几天有点小雨，路过树林不可避免地粘上些许泥土。
　　鞋子脏了。
　　身后的脚步蓦地一顿，男孩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谁谁谁...谁啊！”他不敢回头。

　　“崽啊，鬼都喜欢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一回头，就会被他咬死！”

　　他记住了这句话。

　　他僵在原地，咽着口水，眼珠往下看——
　　是一双骨节粗大的手，指甲极长，竟然有点抖。
　　他毁气氛地想着:到底谁害怕啊...
　　可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手生生堵住他的嘴，用力之大，其心险恶。另一只手死死扯住他的头发往后拉。
　　他奋力挣扎着，却只能从喉咙口挤出呜呜的声音。
　　在空旷的地方回荡。
　　没有人能来救他。
　　太遥远。

　　“彧，你有什么事？”男人从温柔乡中被一通电话提起，语气不耐。“货。”嘶哑的声音就像外头的车流紧急制动，嗤啦的一声，足足能持续长达半小时。
　　可谓魔音绕梁。
　　酒吧的灯光五颜六色，打在男人脸上倒显得更加晃眼。他有些兴奋地打开一瓶酒，给自己灌了一口，隐蔽地找了个角落吩咐人去拿货。
　　他的眼睛狭长，稍稍眯起来就有种奸邪的错觉。
　　拿过一支烟点上。
　　“呼。”
　　白雾缭绕，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假。

　　秦邮将照片摊开在桌子上一一分析。
　　“秦队，根据我们化验，这血确实是唐陌的。”张法医被黎成派来提供线索，“恕我多言，他的哥哥很奇怪。”秦邮狠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一片清明:“审。”

　　“你弟弟什么时候走失了？”
　　“17日上午。”
　　“小子，你为什么要毁坏当时的现场？”秦邮拉开椅子坐下，好奇地问着面前带着手铐，不争不闹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唐言憋了半天才说一句想救弟弟的心太急切了。秦邮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认为他隐藏了什么。“你最好说实话。”
　　唐言把玩着手铐，冷冰冰的材质连带着指尖都染上冷漠:“......”

　　唐言手瑟缩在口袋里，僵硬地转动着手指，勾住了一条红绳:“带着，你的生日礼物。”唐陌立马蹦起来，傻乎乎地冲着自家哥哥笑。唐言蓦地心软了点，不自在地揉了揉弟弟的头。
　　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傻弟弟。

　　秦邮拎起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你是说，你送了你弟弟一条小手链？”他看唐言不反驳便接着问:“那天是你弟弟生日？”

　　唐陌很少见自己的哥哥笑，在记忆中的哥哥从来都是很讨厌他的。小孩白嫩嫩的背上都有几道伤痕，许是时间久了，疤痕已经泛白。
　　记吃不记打的小孩。
　　仅仅是一条小手链，一个不算温柔的抚摸，就能让单纯的孩子卸下心防，软乎乎地喊一声谢谢哥哥。

　　唐言感觉眼睛有点疼，手铐作响，这声音足以让他崩溃。
　　灯光白的刺眼。
　　他伸手捂住眼睛，抽了抽鼻子。
　　“我...我亲手...送他给了...坏人。”
　　秦邮挑眉，他清楚的知道唐言在犹豫。
　　“你送给了谁？”
　　唐言就像鹬蚌相争的蚌，紧紧闭死了蚌壳，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线索好像就在这，断了。

　　秦邮无法，出了审讯室。
　　他抬手解开几个扣子，抖了抖衣襟。
　　太焦躁了。
　　“秦队秦队！”冒冒失失地跑来一个女刑警，“孩子们好像都是在当天生日失踪的。”
　　蝉濒死发出最后的歌声。
　　“生日？”

　　根据查找出来的结果与审讯结果对比，女刑警小周报告的不错。
　　乍一下看过去，八个孩子的死因不同，死法不同，大家都盯着细微的线索去找，却忽视了一个很容易发现同时也容易遗忘的线索——
　　死亡日期。

　　秦邮恨不得将眼睛黏在电脑屏幕上，他一帧一帧地搜寻法升衍失踪的监控录像。
　　经过商量，刑侦队的众人还是决定从最初的源头查起——关于法升衍的失踪。

　　“现在还有三具尸体没有找到，”秦邮冷声吩咐，“大家都小心点。”张海宁扯了扯衣服，踌躇上前，就是他的这下犹豫，他的话头便让王淳截了去:“秦队，只找到了两具...”“还有个唐陌，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活着，又或是...”张海宁立马接上，余光中是一沓沓孩子死亡情形的照片。

　　“阿锦...你，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顾雨盼夫妇二人早就被动回了家，秦邮认为他们在这纯粹没事找事。此时，顾雨盼正拉着法锦司盘问。
　　女人的唇早已失了血色，干巴巴地抖着，她没反应过来，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嘴唇却抖得愈发激烈，夏日干燥的风钻进来，挤破头似的冲入女人的喉咙口，明明是热的不行的风，窜到了肚子里，无端显得阴冷。
　　法锦司的目光落在女人身后虚无的一个点上。
　　“老吴说的。”
　　“老吴？！不可能吧！他恨死我们家了...”女人歇斯底里地否定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剧烈颤抖，竟是噤了声，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是啊，老吴恨死他们了。

　　可是，既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么失去，会不会让一个人没了最后的支柱，只能任人欺侮，直至践踏进土里。
　　吴浩勾起一抹冷笑，讽刺地将手中的纸翻来覆去。
　　“你既然与我达成了交易，那就不要后悔。”窗子下悠悠飘过嘲讽地声音，清脆悦耳。
　　吴浩也回了句:“自然不会后悔，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吴浩便是法锦司口中的老吴。
　　当年他们这个小县城招聘教师的时候，法锦司是多余的老师。校长舍不得吴浩的工作缜密，又垂涎着法锦司的才华满腹，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就让两位老师竞争。
　　上半天的课，谁的课小孩喜欢，谁就来顶这个位置。
　　吴浩认为当年小孩不喜欢自己，是因为法锦司那个混蛋在他的饭食中下了泻药，害得他跑肚。而法锦司轻轻松松地顶了这个位置。况且校长有意偏向这个风度翩翩，优雅矜持的男老师，而不是像吴浩这种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男老师。小孩还不懂什么，却也喜欢白净的男老师，而吴浩，从头到尾都像个笑话，一个肮脏的笑话。
　　况且，人之本能，先入为主。

　　吴浩无意识地攥紧了纸张，就算他再不在意，也忘怀不了那年孩子们乱七八糟却统一的喊声——
　　“法老师——”
　　再者说，法锦司扭头看着绞着腿捂着肚子的自己，露出一抹得意又不是讽刺的微笑。只可惜自己当时毫无力气，否则定要将他打的个哭爹喊娘地求饶。吴浩快意地想着。
　　他点起拉住，极为耐心地要将纸团烧尽。
　　阳光偏折，堪堪能从破旧的窗户中折射到吴浩面前的镜子上，加快了纸条的燃烧。

　　会议室的门嘭地被撞开。
　　女人展现了与其娇弱身躯所不符的怪力:“警官！吴浩！是吴浩那个畜生害了我家衍衍啊——！”
　　黎成刚想和秦邮探讨迷药的问题，却被顾雨盼截胡。
　　女人本来就脆弱的脸上挂着几颗泪珠，悬在鼻尖和下巴，欲坠不坠，惹人怜爱。顾雨盼跑的急，呛了一下，一堆清水鼻涕不自觉地流出，她豪放地一抹，也不顾里面人的表情，自顾自地讲着。
　　“我老公说吴浩嫉他，恨他，绝对是他做的！绝对！”
　　秦邮目露可怜地看着眼前有点疯癫的女人。
　　法锦司白着脸靠在门框直喘气，不一会儿便瘫了下去。顾雨盼一瞬清醒，扶着法锦司两人一起哆嗦。
　　秦邮直觉不对:“您有哮喘？”法锦司摇摇手:“不严重，麻烦警官了。刚刚是贱内的不对，冲撞了您们，我们走了。”
　　挑眉，秦邮勾过张海宁梆硬的脖子:“小张，这两货有问题。”张海宁点头赞同。“那既然她说吴浩有问题，那就查，交给你了小张。”张海宁临危受秦命，觉得有把刀子悬自个儿脑袋上，一时间觉得十分郑重。
　　一干人扑在了案件中。
　　黎成该讲的基本讲完，打个招呼便走了。
　　秦邮依旧拧巴着眉，他搞不懂，明明自己一向对于这种案子手到擒来，此刻却昏昏沉沉，甚至理不清线索。
　　难不成，自己不再是那个幸运的人了？
　　思维刚岔出去便被他狠狠摇了回来。
　　算了，案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