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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丢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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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锦司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距离法升衍丢失已经三个小时。他只记得自己匆匆挂断了电话,播了自己老婆的电话朝她吼道:“女儿失踪三小时了!”
在那个通信还不算太发达,人贩子猖狂的年代,一个孩子已经失去了联系超过三小时,多半意味着回不来了。
法锦司将头埋进手里,沉默了一阵后嚎啕大哭。
顾雨盼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失了神般地靠在墙上,双手止不住地抖着。
怯懦的女人颤抖的双唇中吐出一句话,艰涩又辛酸:“报...报警吧...”也许她在说给自己听。
他们就这一个女儿。
女儿模样长得周正,却不是那种惊艳到忘不了的地步。她在人群里第一眼极为突出,再扫一眼人群,你就会找不到那个小姑娘。
“孩子叫...法升衍。”
“今年5岁。”
“穿的小裙子,白底黑花,短头发。”
......
夫妻二人近乎麻木地回答着警察的话。
警察叹了口气。
拐卖儿童案件已经有很多起了。
人贩子越来越嚣张,大街上明目张胆拐走人家孩子,也越来越少的有人愿意去拉住那些孩子。他们的侧目冷视却是让一个孩子失去了童真与幸福,让一个家庭毁于在此,也让孩子们开始了噩梦。
无尽的深渊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对不起二位,还没到24小时,不得立案。”
警察冷酷中带着无奈的语气彻底击垮了两个中年人。
“我求求您,我就这一个女儿啊!救救她吧!”
“求求您了,警察同志!帮帮我们吧!”
警察们也没有办法,规矩是死的,还是改不了的那种死。况且这些天没了好几个孩子,家属闹的他们一个头十个大。
顾雨盼抹着眼泪,有些吃力地扶着墙起来,她的腿已经麻了,但她还是想拉着溃不成军的丈夫起来,坚定地开口:“我们自己去找。”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自己找?他们连孩子的去向都不清楚,上哪儿找?又能上哪找?现在的监控能查到的只有一辆面包车,那个车牌还是假的。
在这个凝重的沉默中,平常犹犹豫豫的女人丝毫不退缩,终于有警察忍不住开口:“阿姨,没有用,您不知道您家小孩被拐去哪里了。您和您丈夫再等等,等24小时一过,我们就帮您找,好吗?”
法锦司突然站起开口道:“我们去找孩子吧。”在他们怔楞的目光下,他又开口:“不是不相信你们警察同志,而是...而是我们等不了了啊!”
男人说完,蹲了下去。
顾雨盼只看到自己平常顶天立地的丈夫缓缓伸手抱住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
男人的眼眶早已被憋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像那破旧的风箱,声音粗哑难听。
一瞬间很安静,只有夫妻两人的抽泣声。
法升衍在等自己的爸爸来接自己,爸爸和自己说好了,拉过勾勾了。
法锦司是个中学的语文老师,平平无奇,做什么都是慢慢吞吞的,脾气也不温不火。
只有自己的女儿,他才会宠溺地对她。
“衍衍乖,爸爸晚上来接你啊。”
“拉勾勾。”
“不过会晚点哦。”
“恩恩!”
......
顾雨盼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了法锦司脑中的片段:“同志们,我好像听说,关于儿童失踪这个事情好像不用等24小时吧?”
法锦司抬头,骨头咔的一声轻响,显示着男人的愤怒:
通红的眼睛不带感情地凝着警察。
死死的。
黝黑的眸子放佛要盯穿他们。
顾雨盼还在锲而不舍地问着。
为首的警察与法锦司的眸子对上,一瞬间心脏停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渺远地地方,真真切切,空空洞洞:
“对不起。您听错了。”
很轻很轻的声音,却像一个大、长型的,超载的大货车从顾雨盼全身碾过。
一寸寸骨头都被碾断,连着经脉,欲断不断,疼痛难忍。就好像不留活路一般,警察又说:
“我们只能尽力。”
多疼啊。
丧女之痛。
轻飘飘的一句。
好难受...
顾雨盼两眼发黑,血液怒吼着涌上大脑,迷迷糊糊中只看到丈夫赶忙接住自己,没有头破血流。
可孩子呢?
法升衍当时安静地坐在幼儿园门前的石头上,看着一双双皮鞋,或是高跟,又或是运动鞋从自己眼前急匆匆地走过。
“一双皮鞋。”
“三双高跟。”
“十双运动鞋。”
又走过一双运动鞋。
“十...十二双运动鞋!”
数数是幼儿园小孩最怕的东西。
被老师叫上去,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二十...最后是从一数到一百。
小孩脑子小,记不太多,往往数到十就开始发懵。
法升衍无聊地坐在石头上。
幼儿园管的不严,虽然是个小县城,是个公立的幼儿园,可是却还是不能很好地照顾还没有家长来接的孩子。
以至于法升衍孤孤单单的。
“小妹妹,你在做什么呀?”
法升衍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点着鞋子都快睡着。一道突兀的男声喊醒了她。
“等爸爸来。”
“叔叔认识你爸爸哦。你爸爸是不是法老师?我是他的同事。叔叔给你吃糖?”
小孩半梦半醒脑袋迷糊,一听到“爸爸”两个字,虽然清醒了不少,可也还是有点犯傻。
“不吃糖。爸爸说会笨笨。”
表达还不够清楚的小孩,无知地拎起了自己的小包包,一颤一颤地点着步伐,牵住男人的手,跟着他走了。
走去哪里了啊?
不知道。
因为他认识爸爸,知道爸爸的名字,他不会骗自己的。
人流中的男人牵着小女孩。
没有人发现不对。
很正常的画面。
“叔叔,糖糖!”
“叔叔口袋里没有哦。宝宝愿不愿意和叔叔去拿?”
恶魔伸出橄榄枝,挑起了一抹笑容。
温和无害。
“去吗?”
“去!”
恶魔抓住了小孩的手,脆弱的孩提多么可爱又可怜。
傻乎乎地上了男人的面包车。
“吃吧。”
拆开包装。
很贵很少的波板糖。
爸爸从来不给自己吃。法升衍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嘀咕着自己的爸爸。
危机意识太小了。
恶魔笑着摇摇头,看着法升衍嗦着棒棒糖,迅
下了车,倚靠在车门上打起电话。
“货到了老板。”
“不错。别玩儿坏了,争取礼拜五带来,我看看。”
今天星期三了。
恶魔一时间犯了愁:“老板,能不能缓一缓?”
“嗤。”
“Sure!如果你不怕上头的人。”电话一端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凝望着繁华的街道,飙了句狗屁不通的英文,“那边等着呢”
恶魔咬牙点头。
“蠢货!你忘了上次的UIU?”
恶魔一哆嗦。
UIU是其中的一个,因为立功显赫,常常忘了自己是什么破地位,被开除了。
并且也死了。
恶魔当时被派去清理尸体。
恶臭的腐肉堆积在一块地上,周围很干净,连血液都没有。
有点点起风了。
恶魔想起来,和自己前去的另一个同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怎么没有骨头呢?
对啊,没有骨头。
呼噜噜的声音很细小,而他们接受过训练,对捕捉细小的声音很敏感。
“你听!”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一个阴暗的角落走去。
巨大的树荫遮住了一切恶意的东西。
狗的眼珠在发光。
亮晶晶的。
“啊啊啊啊!”
同伴吼了出来。
UIU的骨头被野狗啃噬着。
骨头外面原本包裹着的血红色的膜,也被饿很了的狗撕下来。软骨也被啃食,咔嚓咔嚓的声响。骨头上没被剃干净的肉也被撕扯下来。
......
“你想好没?”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让恶魔从那个可怖的画面中将自己抽取出来,“不要想着干嘛!上头的人你惹不起!UIU的下场不然就会是你的下场!”
恶魔不愧是恶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明白了。你放心。不会有差错。”
法升衍晃着小短腿,撅着屁股从车上爬下来,哒哒哒地跑过去拉拉恶魔的裤腿:“叔叔?找爸爸!”
恶魔长得很白净,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西装,头发半长不短的耷拉在脑袋上,看起来蔫不拉几的,没有精神气。法升衍单纯的认为这个叔叔就像爸爸一样,每天都穿成这样,妈妈也说他不修边幅,但法升衍知道,爸爸很厉害!
她相信着恶魔,恶魔也相信着她。
“好啊。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宝宝困不困啊?要不要去车上睡一会?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爸爸了哦!”
男人的语调低沉,磁性的声音让法升衍有点点犯迷糊,傻不楞地点点头,任由男人将她抱了上去。
恶魔:“颓哥,快点送去。老板那边等着要,礼拜五送到。”
被称作颓哥的司机:“这么紧?你怎么办?继续吗?”
恶魔点点头。
颓哥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我先把她送到二管那去,让他送过去,成不?我争取今晚赶回来,你等着我接应。”
恶魔一想也答应了颓哥的话。
面包车上下来一个老人,目光浑浊迷离,脚步颤颤地往大街上走来。
面包车位置偏远,倒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顾雨盼睁开眼,看着医院的白色,推了推自己的丈夫:“找孩子,我不住了。”法锦司悠悠转醒,叹了口气,捏着眉心:“你听警察的吧。我们自己找也找不到衍衍。警察效率高,衍衍肯定会被找回来的。”
耳根子软的顾雨盼点点头,握着丈夫的手。
她极其信赖丈夫,而法锦司也被劝的没了冲动。
育成这个小县城一下丢失了五个孩子。
五个家庭焦急地等待着。
就像渴的即将和阎王爷报到的人在等待着最后一场大雨。
将他们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