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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竹林再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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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湘蓉一蹿进去,却并未能如愿看见弹琴人。
      想是主人极为怕冷,屋内层层幔帐挡着风,四处炭火燃出一缕缕热气,让乍一窜进来的柳湘蓉额际冒汗。
      她咬着唇,心底掩不住的悸动,指甲几乎陷入掌肉,轻手轻脚的朝幔帐内探去。
      那层层叠叠之后,隐隐看到一个白衣人的影子,他正盘膝坐在矮榻之上,身前一盏古琴,像是面朝着正徐徐而来的柳湘蓉,一动未动。

      随着最后一层幔帐退去,那个人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柳湘蓉的面前。
      白衣人面色苍白若纸,竟胜过他身上白衣,唇色也是泛着骇人的青,像是正重病缠身。可纵是如此,亦难掩他一身出尘的气质,尤其是他那一双生动玲珑的眼睛,早在柳湘蓉进得屋来,便凝望过来,说不出的温柔灵动。
      白衣人朝柳湘蓉微微颔首,牵起不见一丝血色的嘴角,缓缓微笑的说了句。“你来了?坐吧。”仿佛是一直在等着她。

      柳湘蓉有些错愕,心脏砰砰乱跳,仿佛有什么马上就要从喉间迸发而出似的,让她心乱如麻。
      柳湘蓉咬着牙,不让自己颤抖的太过剧烈,缓步走到他身边,脱了鞋,盘膝坐在他身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定定的看着他。
      那人却低低的笑了,将古琴从茶几上取下,放在身侧,又自身后取出茶盏放在几上,拎着茶壶倒出两杯热茶,递于柳湘蓉一杯。
      柳湘蓉作揖接过,却担忧的问。“你的手?”
      仅仅是个端茶倒水的动作,那人的右手却像是不堪重负,颤抖不已,只得用左手攒握着,掩在袍袖之下。他那苍白而俊美的脸上滑过一丝笑,竟似不在意。
      “前几个月受了伤,到现在还未大好,让你见笑了。”
      柳湘蓉忽的心底升腾起一丝愧疚,她脑中混沌,想不起来是什么,可那份心疼就像有一把刀刻在她胸口,好想帮他分担一些,哪怕能帮他缓解一下,于是她不假思索的说。
      “我能帮你揉揉吗?”
      白衣人一怔,转而微笑开来,将右手从袍袖中拿出,递在柳湘蓉身前。

      柳湘蓉手指轻颤,轻抚上他细瘦无力的右手的那一刻,心脏就好像停了,脑中一阵眩晕,身子便摇晃起来,幸好被他左手揽着才没有倒。
      她回头看他,苍白依旧,却是十足关切,她忽然心中温暖,眼眶渐渐攒泪,他……是他吗……

      他说,“头上内伤像是还没大好,你要不要在我这里躺一下?”
      柳湘蓉毫不迟疑的点头,不住凝望着他的俊脸。
      他们一定不是陌生人,甚至胜似亲人,他……就是他吧……

      柳湘蓉坐在他身旁没有动,只呆呆的看着他将覆盖在腿上的裘皮取下。
      他盘曲的双腿像是完全不能动,他用左手支在身前,慢慢挪动了下身子,无力的右手,颤动虚点在身侧帮忙,略调整了下位置。再慢慢将裘皮铺在宽大的矮榻之上,裘皮宽大,一下子铺不平整。他悠悠叹了口气,左手用力一甩,竟使了暗器功夫,才将整张裘皮甩平在矮榻之上,却因为胸口疼痛,低低喘咳出声。
      柳湘蓉见他辛苦,连忙递过茶盏,轻拍的胸口顺气,见他在喘咳间隙,低低的看她笑,那眼神三分疼爱七分温存,居然分外熟悉,仿佛在过去她忘记的岁月里一直是被他这样低低的看着的。他……一定就是他……

      他说,“我没事,老毛病了。这屋子里太暖,你觉不觉的热?”
      柳湘蓉摇头,又问。“先生怕冷吗?”
      他淡笑。“日前不小心在雪地里待得久了,冻着了。”

      雪地、雪山、皑皑白雪、骇人的雪崩……柳湘蓉脑中闪过许多白茫茫的画面。
      她听到有人对她说,“娘子,别睡,相公带你出山。”
      然后她虚弱的微笑,“我不睡,我陪你,我若睡了,就没人陪你了,我不睡……”
      她似乎还能依稀听见,那不甚温暖的胸膛里,稳重踏实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柳湘蓉抬起头,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是他……是他……
      而他也回望着她,温柔的笑。“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替你看着。”
      仿佛他的话有魔力一般,柳湘蓉不由自主的点头,乖顺的在他铺好的裘皮上侧躺下,视线却离不开他那双温柔深澈的眼眸,心下的悸动已经波澜一片。

      忽然,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袍子。
      “我能靠在你身上吗?“
      他没有迟疑,微笑着点头,左手支着身子,又朝她身边挪了挪,细弱的双腿,依然做盘膝状。
      而柳湘蓉则也坐起来,靠在他不算壮实的肩膀上。说是靠着他,其实柳湘蓉却伸手微微揽着他细瘦的腰背,那脊背上嶙峋的骨头,咯得她心底一抖,竟又瘦了……
      她眼眶发红,低低的问。“你的腿还疼吗?”
      被她这一问,他显然有些意外,没有立刻回答,略一沉吟,本欲摇头,终究还是轻轻颔首。
      “我帮你揉揉吧,就好像从前一样。”
      从前是怎样,她其实并未完全记起,可是她的身体记得,每一个动作都烙印在她的身体里,她不用去想,手已经抚上了他孱弱的双腿。却被他大手抓住,柳湘蓉侧过脸,第一次看见他眼睛的慌乱。曾经她该是替他日夜按摩过,虽然她不记得了,但是他为何……

      肖寒铭眼中藏着一丝痛,嘴角牵起苦笑,总还是要面对的……
      思虑一番之后,肖寒铭深深的看了柳湘蓉一眼,终是放开了她的手。

      柳湘蓉小手一经解放,立刻掀开他袍子的下摆,可却在下一秒,脑中轰的一下,变成了空白。
      他的腿……他的腿……竟然没了!
      她原本以为他是在盘膝而坐,谁曾想,他原本细弱萎败的双腿,竟然自膝盖以下不翼而飞了。
      她颤抖着双手,将层层深裤卷起,露出他一截戛然而止的膝盖。膝盖上寰横着一道巨大的新疤,将原本细长的小腿淹没在疤痕的尽头。
      柳湘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角潸然泪下,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来。

      肖寒铭只得无奈摇头,左手撑着身子,又朝柳湘蓉挪了挪。冰凉的右手虚软的替她擦了擦滚烫的泪水,见她泪水稍缓,牵起一丝嘴角低声问。
      “嫌弃我了?”
      柳湘蓉一愣,心里忽的就拧着疼,不知怎么的就来了气,一掌就拍了过来。
      肖寒铭原本冻伤未愈,又不及提防,双腿刚断,还不甚适应,只一只左手支着身子,被柳湘蓉这轻轻一拍,立时就倒了。
      这可吓坏了柳湘蓉,泪水立时止住,扑过去就把肖寒铭的身子捞起来,扶在胸前。
      却见肖寒铭靠在她胸前虚弱的笑。
      “你那柳家班都已经让出去了,还动不动使班主架势。你相公我身子弱,被你这一拍,恐怕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你……”柳湘蓉大眼圆瞪,一时语塞,听他自称自己相公,忽的天旋地转,心底里那份不安和揣度终于变成了喜悦,原来就是他。

      肖寒铭浅笑,左手努力支起身子,坐直了些。
      “你眼睛本就很大,再这么瞪下去,我恐怕要被你吓死了。我死了不要紧,你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却没了爹,你忍心吗?”
      柳湘蓉被他说的脸上忽的一热,禁不住捂住小腹,不由自主的问。
      “孩子是你的?”
      肖寒铭一听,立刻又咳嗽起来,竟是止也止不住。柳湘蓉眼眶又红,急得手忙脚乱,连忙拍他胸口顺气。却见他边咳边低低看她。
      “从前容蓉调皮,还不至于不认我这个相公。本想你性子稳重,没想到也会这么气我。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短命几年。”

      柳湘蓉把肖寒铭扶在怀里,继续替他顺气,鼻子又酸,却有些气恼。
      “既然你是我相公,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的我睡了三个月,你都不来找我?“
      肖寒铭低笑。“我怎的没去看你?每天都去,你只是睡着。”
      柳湘蓉心头一暖,又问。“那时我昏睡不起,可我如今醒了,你怎么还不来看我?”
      肖寒铭摇头,笑得更加无奈。“我也是去看过的,只是每次去,你都睡下了。”
      “你……”柳湘蓉又来了气,上手就在他腰际一拧,听他吃痛,才道。“你故意避着不见我?你还说是我相公?”
      肖寒铭颤着右手,想揉一揉吃痛的腰,却被柳湘蓉不客气的拍下,反用自己一只小手温柔的揉着。

      肖寒铭心里暖,挑眉继续笑道。“我不是避着你,我是避着你肚子的孩子?“
      “为什么?”柳湘蓉不解。
      肖寒铭颤着右手,抚上柳湘蓉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面色柔和,父爱满满。
      “孩儿该满四个月了吧,还是有些早,你怕不怕为父如今这幅可怕的身体?”

      柳湘蓉这下才明白,原来肖寒铭重伤断腿,自觉残缺不全,怕被她看了惊吓过后早产,才避而不见。可她岂又是那般无用的闺中女子。他是把她想的太弱,还是太小看了自己的魅力,亦或是他自己至今还未能接受断腿之痛?

      柳湘蓉心里既疼且恼,咬着唇,就嗔怪出声。
      “你怕吓到孩儿,难道都不想我吗?若我一直不找来,难道你要等到孩儿出世,才来认养吗?”
      肖寒铭支着身子低笑,这柳湘蓉的脾性倔强,总是关切的紧,嘴上却还不饶人。
      “你不是还没恢复记忆,突然看见我这么个没腿的残废,被我吓跑了怎么办?你轻功绝世,我又没有腿,追你不上的。”
      肖寒铭本是玩笑话,可柳湘蓉那颗倔强柔软的心却抽得更疼,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一双断腿,彻底的放声哭泣起来,边哭还边不忘责备。
      “不许说自己是没腿的残废,不许说我会离开你,不许你说丧气话。你现在都病成这样,还不来找我,你的腿……,你……疼死你,疼死你,疼死你!”

      肖寒铭看着怀中哭得不讲理的柳湘蓉,甚是无奈,左手支在身后,甚是不稳,只得用不太灵活的右手颤巍巍的抚在她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
      “好好好,疼死我,疼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柳湘蓉一听,蹭的一下坐起来,差点把本就坐不稳当的肖寒铭带倒,拉着肖寒铭的胳膊,甩着眼泪,拼命摇头。
      “不许,再疼也不许死,你得陪我,你得一辈子陪着我和孩儿。”
      肖寒铭再次低低的笑,“好,都答应你。”右手虚软的碰了下柳湘蓉的鼻尖。“真是狠心的娘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随便哭,当心吓到肚子里的宝宝。”

      柳湘蓉被他逗笑,反手扶住肖寒铭,顺过几个靠垫,让他靠坐在茶几上,自己则挪到他身前,揉了揉他孱弱的两条断腿,眼圈又红了,却倔强的吸着鼻子没让泪水留下来。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从前,这两条腿便是废的,一动也不能动,可偏偏却敏感的紧,冷热都会钻心的疼。如今各少了半条,却能让我少疼一半,身子也轻了许多,怎么看都算是幸事一桩,也只不过就是难看了些罢了。”
      听肖寒铭说的轻松,柳湘蓉咬着嘴角,对他又是狠狠一瞪,却把肖寒铭瞪的低笑出声。
      “娘子嫌弃了?”
      又是一瞪。
      “这可怎生是好?我如今右手也几乎是废了,轮椅都爬不上去,娘子还嫌弃我腿丑,我还不如……”
      说着,还真佯装朝侧挪了挪身子。
      柳湘蓉明明知道他是在逗他,却还是忍不住心疼,一把扑过去紧紧搂住肖寒铭的身子,不让他再说下去。滚烫的泪水再次滑落,滴落在肖寒铭冰凉的脸颊上。

      “相公,我想你。尽管我把你忘记了,可我知道,我心底里有个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在我一进到这个屋子,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相公,我一直一直都好想你。”

      肖寒铭微微颔首,轻轻拭去柳湘蓉两颊上的清泪,左手按着身后的茶几,将自己挪坐了上去,低头看着柳湘蓉那一双迷离的双眸,她的眼中依然还是只有他,这倔强的弱女子。因哭泣而更加性感的双唇,娇艳欲滴,肖寒铭感到身体里沉睡已久的热情复苏,一俯身便温柔的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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