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温柔》乌望

2、不是

　　后勤的管理员是个热心肠的大婶。

　　大婶拿着软尺在徐南好身上比划比划，最后在纸箱里拿出四套校服递给她：“拿的s码，小姑娘太瘦啦，本来应该再拿小一码的，但是身高肯定不够你的尺寸了，要是不合身，只能勉强着穿咯。”
　　“好的，没关系，不合身我自己改改。”徐南好把衣服抱在怀里。

　　夏季换洗两套，春秋两套。
　　初秋的气温还没降下去，齐郁穿的白衬衣就是夏季的校服，配着一条黑色两侧带白杠的校服裤子。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气氛十足十的冰冷。

　　回到教室，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了。
　　齐郁在门口打了声报告，老师就让他们进来了。

　　徐南好走到倒数第三排坐下，那里有一个空位，不少同学在她走过的时候还回头打量了她一眼。
　　“你好呀，我叫田茗茗。”
　　徐南好把校服塞进抽屉时，旁边的女生友好开口。

　　徐南好侧过头：“你好。”
　　田茗茗剪着樱桃小丸子的发型，笑起来人畜无害。
　　徐南好看了看黑板，问：“现在是英语课吗？”
　　“对呀，”田茗茗正低头做笔记，瞟了徐南好的桌面一眼，疑惑道：“咦，你没领书啊。”

　　“书？在哪儿领？”徐南好有点懵。
　　田茗茗小声说：“在仓库呀，估计刚开学事情太多，江老师忘了你这一茬，不然你先看我的吧。”她说着，把书挪到两人的桌子中间。
　　“谢谢。”徐南好说完，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立刻把思维全神贯注的聚集在书上。

　　虽说九月一号才正式开学，但准高三的学生实际上从七月底就在学校补课，第一轮复习已经过了小半进度，徐南好不敢有丝毫松懈。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下课铃响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记性不太好，忘了。”田茗茗终于能放开嗓音说话了。
　　徐南好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徐南好。”
　　“哦哦，”田茗茗充满了好奇：“你为什么会高三了还考虑转学啊？”

　　“不是转学。”徐南好说。
　　“啊？”
　　“我之前休学了两年。”

　　“休学了两年？你家里人同意吗？”田茗茗是个小八卦精。
　　徐南好顿了顿，淡淡道：“嗯，同意。”
　　田茗茗的语气充满了羡慕：“这也太酷了吧。”

　　酷？徐南好苦笑。
　　别人所以为的酷，是她失去了所有得到的结果。

　　“咚。”的一声巨响，徐南好的桌子上砸下一堆重物。
　　田茗茗原本靠在她这边听八卦，也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刚想教训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抬头见是齐郁，立马展开笑容：“班长好。”

　　徐南好呆呆看着砸在桌子上的一摞书，是高一高二崭新的课本。
　　抿抿唇，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齐郁什么也没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转身就走了。

　　田茗茗望着他的背影，同徐南好解释：“你别看我们班长冷冰冰的，看起来好像不近人情，但是他挺好的，特别维护我们班的人。”
　　“是吗？”徐南好为了配合田茗茗，随口应了一声。

　　田茗茗一下来了劲，指着前排一个胖胖的男生说：“高一开学没几个星期，下晚自习我们班李兴在路上被校外的混混宰钱，让齐郁碰到了。据李兴自己说，那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是单亲家庭，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他跟爷爷奶奶住在一块，被宰了也不敢跟家里说。齐郁让那几个混混把钱还给李兴，那几人不愿意，还讽刺他多管闲事，后来齐郁就和那群人打起来了，一对五，不带怕的，那天晚上学校好多人都看见了。”

　　徐南好一点也不震惊，从小到大他都是院子里最厉害的那个，争强好胜又仗义，打起架来不怕疼似的。
　　他护着的人，谁也欺负不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一定是适者生存。

　　“那天过后，齐郁被记了过处分，周一升旗当着全校的面在台上念检讨，你猜他说的什么？”田茗茗继续说。
　　“什么？”徐南好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他说，他错就错在李兴第一次被宰的时候没有被他碰上，不然就不会还有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他错就错在那晚下手不够狠，让几个混混还有力气跑，李兴的钱也没追回来。你不知道，校长的脸都气青了。当时月考成绩刚下来，齐郁全年级第一，校长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徐南好扯了扯嘴角——这确实是他一贯的作风。

　　上课铃又响了，田茗茗还意犹未尽，却也只得悻悻收起八卦之心。

　　上午的课结束后，田茗茗的小姐妹来叫她吃饭。
　　田茗茗热心地叫上徐南好：“徐南好，你是出去吃饭，还是在食堂吃？”
　　徐南好没犹豫：“食堂吧。”
　　食堂吃，省钱。

　　“我们也去食堂，一起吗？”田茗茗说。
　　徐南好合上书本，想了想，说：“好。”
　　虽然是新转学来的，但她并不想不合群。
　　......

　　因为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所以下了课严壹并没有去吃饭，而是和同班的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
　　三分球，起跳，扣篮。
　　突然——
　　“徐南好，你快点哟～”

　　严壹一个晃神，篮球砸到框沿，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他扭头，远远看见几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的身影，确实和徐南好有那么几分相似，只是更瘦一些。

　　额上的汗坠进眼里，他随手抹了一把，再看过去，还是那几个女孩，哪还有徐南好的影子。
　　“壹哥别看美女了，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佳啊。”一旁的男生搭着他的肩戏谑。

　　严壹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把男生的手推开。
　　“滚你的。”
　　他说着，朝球场外走去，从台阶上捞起矿泉水猛灌几口，这才拿起一旁的手机，发现几分钟前齐郁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捡起校服抖了抖，冲场内的同伴喊道：“你们玩”，就离开球场。

　　废弃的艺术楼天台。
　　严壹到的时候，齐郁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倚着一张掉了漆的课桌，长腿支着地，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课桌上漫不经心地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齐郁头也没抬，便问来人：“带烟了吗？”
　　严壹从裤兜里摸出压瘪的烟盒扔过去，啧了声：“你悠着点，抽多了影响生长发育。”
　　齐郁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随手在破课桌空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眼皮掀了掀：“教训我呢，瞅瞅你自己，长得跟个小鸡崽似的。”

　　“你你你。”
　　严壹“你”了半天，也没憋出后面的话。

　　身高是严壹的硬伤。
　　快过十八岁了，还没长到175，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长高了。
　　他从齐郁手里夺过烟盒子和打火机，郁闷地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严壹猛地吸了一口，过了肺，又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我刚刚好像看见徐南好了。”
　　“是她。”齐郁说。
　　炙烈的火星燃到了指尖，他并没有抽，只是将烟灰掸落。

　　严壹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是她，不然我得怀疑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回来了？”
　　“嗯。”齐郁扯了抹讽刺的笑：“还转学在我们班。”
　　“她这两年怎么过的？”严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齐郁终于将烟递进口中，含糊不清地说：“没问。”

　　都快被她那副装和他不认识的样子气死了，哪还顾得上问这个。

　　“这丫头，心真狠。”严壹叹了口气：“不过也不能怪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天都塌了。”

　　齐郁沉默地抽着烟，没再说话。

　　......

　　徐南好和田茗茗她们走到篮球场的时候才想起来江老师还没有把校园卡给她，她只能用手机付钱。
　　而今天一上午她都忙着补笔记，根本没时间看手机，手机还在书包里放着没有拿出来过。

　　她返回教室拿了手机，和田茗茗她们去食堂吃了午饭。
　　午休是从十一点五十到下午两点二十，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住读生吃完午饭就回宿舍了，走读生可以选择回家、在校外或学校食堂吃饭，吃完饭回教室自习午休都可以。
　　田茗茗她们要去操场上消消食，问徐南好去不去，徐南好说要回班上抄笔记。
　　田茗茗打趣她：“你真有做学霸的潜力。”

　　徐南好笑了笑，也没解释。
　　她猜想，田茗茗和她的小姐妹们散步时也许会聊到她，会对她的经历产生诸多想象，可对现在的她而言，如果将过多的精力浪费在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上，就会消耗掉很多宝贵的时间，所以她刻意不去做过多的脑补。

　　回到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徐南好看见黑板旁贴着课表和作息表，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拍两张照片方便自己随时查看。
　　正拍着，眼角余光瞥见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

　　她侧过头，眼神和来人撞上，心里微不可查地触动了一下，赶紧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回到手机屏幕上，查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讲台离第一排课桌很近，根本走不过人，只能从黑板和讲台中间经过。

　　徐南好背对着，只感觉齐郁擦着她走了过去，甚至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肩。
　　他走过时带动了一阵轻轻的风，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传入徐南好的鼻腔，干净的、像冷松一般清冽的淡香。
　　徐南好握紧了手机，等了几秒钟，才转身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聚精会神了一上午，对许久没有被束缚着学习的徐南好来说是头脑高强度的运转。
　　补完高一语文第三单元，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将薄外套的袖子拉好，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听力却变得异常灵敏。
　　微风吹过树叶、窗外嘶哑的蝉鸣，偶尔进入班级的同学拉开凳子、书页翻动还有她清浅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都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渐渐的，头脑昏沉，她陷入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