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的角色看上我了》MadHat

7、第 7 章

　　《穷途》这部剧的主角是梁朝末帝梁哀帝，用七十集的篇幅细细描绘了梁哀帝从出生到死亡波澜壮阔的一生，颜姝颜少卿则是一个中期才出现的配角，着墨也并不是很多。

　　颜姝和吟姝公主之间的爱情虽然只存在于野史话本上，正史里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这并不妨碍历史正剧也想要一个引人注目的噱头，近几年同性婚姻刚刚通过，影视剧还有些惴惴不安，《穷途》在这点上大概是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刻意在国仇家恨的背景下把这一对在当时不容于世的爱情写得极尽凄美。

　　顾颜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到了哀帝十七年西洋军攻入皇宫，颜姝护送皇帝和吟姝公主出逃的情节，这场出逃中最有名的就是匣关之战，这也是颜姝悲剧的开端。

　　顾颜偷偷看了一眼突然安静下来了的颜姝，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句什么安慰一下。

　　匣关之战中，颜姝为了保证哀帝和吟姝公主有足够的时间躲藏，带领着手下一群和她一样本是江湖人，后加入侍卫队的兄弟共十二人死守匣关浴血奋战，敌人是近百的追兵，其中还有数名追兵手持枪械。
　　最后，十二人中一人残废，五人死亡，其余六人全部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颜姝也就是在这场战斗中吐血力竭昏迷，而后被诊断出，已经患上了肺痨。

　　肺痨，现代名叫肺结核，是一个根本算不上绝症的病，但在那个年代，硬生生逼死了那个夺目璀璨的传奇。

　　匣关之战后，是一路逃亡，颜姝的身体渐渐虚弱，咳嗽吐血成了家常便饭，终于在莫城支撑不住倒下了，吟姝公主和贺成岭，以及十二人中年纪最小的黎石陪着颜姝留了下来养病，藏身于梨园，其余人则继续护着皇帝逃离。
　　之后就是朝夕相处，情愫渐浓，以及……生离死别。

　　颜姝第一次没有敏感地注意到顾颜的情绪并及时挑起一个话题，或是笑着说些不相干的话调笑，她啃着一块芒果干，嚼着嚼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变了。

　　那场战斗里，五个兄弟战死了，贺成岭被废了那条握剑的手臂。
　　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她总是会想，如果当初的匣关之战，能用她的命换下任何一个死去的兄弟，哪怕只是换下贺成岭的那条手臂，该有多好。

　　为什么最后偏偏是她这个只能拖累别人的废物活了下来？

　　颜姝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在这些后人眼中，她和公主殿下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她也很惊讶这些百年以后的人居然能把当时的事情调查得这么详细完整。
　　尤其是那些在莫城梨园的事情，有好几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连他们说的话都一般无两——但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分明应该只有她和吟姝黎石三个人知道。

　　手背上突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顾颜的眼睛有些紧张地闪烁着，她指着剧本上的一处台词，问道：“那个……颜姝，这句话我有些拿不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顾颜也知道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并不高明，她实在是一个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按肖晴的话说，情商低得不像个正常人，她看着神色寡淡的颜姝，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颜姝吐出一口气，露出笑脸：“这里吗？”

　　她冰凉的手指顺着顾颜的手背往下滑，点在顾颜指出来的那句话上。

　　顾颜被颜姝的触碰弄得心里有些发痒，她觉得颜姝似乎很喜欢碰她，那种带着缱绻的，用指尖轻轻滑过的触碰，好像能勾起人心里的某些东西。顾颜抿着嘴唇胡乱地点点头，下意识想把发麻的手抽回来。

　　颜姝手指一动，捏住了她的指尖。

　　“我可以教你啊。”颜姝笑靥如花，“不过你得拿些什么来交换。”
　　她一手捏着顾颜的指尖，一手勾起顾颜的下巴，那双形状有几分凌厉，目光却极其温柔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看进了顾颜的眼里。

　　“我想想……不如就这样吧。”颜姝低声说，“一个香吻，或者，你告诉我一个秘密。”

　　香吻……什么的。
　　顾颜的耳朵刷的一下红透了，那红色还有朝着脸颊蔓延的趋势，她不太明白她们两个才认识没多久，为什么颜姝就这么喜欢欺负她？
　　让她更加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居然一点想要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反而一颗心脏越来越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能直接听到。

　　好像对方身上有什么强烈的，吸引着她的东西。

　　颜姝看她犹豫，自动默认她选了第一项，英气的眉眼微微一弯，寡薄却带着清润红色的嘴唇就这么压了下来。

　　顾颜猛的回过神，想侧脸避开，然而脑子生锈方向避得不太对，原本颜姝只准备落在她脸颊上的吻一下子擦过她的唇角，这下连颜姝都愣了愣，顾颜呆呆地仰着头，一张脸肉眼可见地一层一层染上绯红。

　　顾颜瞪大眼睛看了颜姝一会儿，突然往后缩了缩，一言不发地转身一掀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颜姝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她这点小性子特别像吟姝七八岁的时候，堂堂一个公主殿下，她逗得狠了也学不会叫人来把她撵出去，就知道一裹被子眼不见心不烦地自己生闷气，非得她好好哄一通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来。

　　颜姝拿出自己当时哄孩子的耐性，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顾颜的脑袋，柔声道：“顾颜？小顾？小颜颜？出来了，再待在里面要闷坏了。你看你这代价都付了，要是不听听我是怎么念词的也太亏了不是吗？”

　　那团被子一动不动。

　　颜姝：“真生气啦？姐姐我给你陪个罪好不？顾颜小姐大人大量？不然我让你亲回来？”

　　那团被子微微抖了抖，一会儿之后，顾颜慢吞吞从里面冒出一个头，微微瘪着嘴说：“谁要亲你！还有，你才不是我姐姐。”

　　“我可比你大了一百多岁，你叫声太奶奶都够了。”

　　顾颜低下头，顶着一头乱毛轻轻哼了一声，说：“你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选第二个，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颜姝：“……”
　　这孩子怕不是有些傻。

　　颜姝笑起来，拿着剧本坐到顾颜身边，这一番插科打诨之后，之前有些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她倒也还有点良心，没再逗她，指着顾颜的手问道：“我想起来之前那个叫周珞的孩子好像对你的手特别在意，你手指上这圈伤疤是怎么回事？”

　　顾颜一愣，伸出左手看了看。
　　她的左手无名指指根有一圈浅色的伤疤，很细，如同指环，像是把手指砍断之后又接上去了一样，但是奇怪的是，她对这圈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理来说这么严重的伤，就算是很小的时候发生的，她也应该会有印象才对啊。

　　“也许是小时候摔了，我也不太记得了。”顾颜皱着眉头回答，微微一转头，就看见颜姝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说错什么了吗？

　　颜姝随即笑起来，柔软的，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划过那一圈伤疤。

　　“大梁有这样一种说法，这一根指头里有一根极细的血管，连着心脏，也连着灵魂，所以这里是月老绑红线的地方。”颜姝靠在顾颜耳边，声音压得很轻，好像呢喃一般，“也许是你有什么未了的姻缘也说不准。”

　　顾颜点点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红线不是绑在小拇指上的吗？”

　　颜姝：“……”
　　“哎呀，瞎说被发现了。”颜姝笑眯眯地收回手，哗啦啦翻开剧本，指着刚才顾颜指出来的那句台词问，“是这句不会吗？来来来，姐姐我教你啊。”

　　这话题转移得一点也不高明，然而顾颜一听到教她演戏，之前的那点小脾气连带着她的智商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眼睛微微闪光地盯着颜姝脸上的每一寸表情，炙热的目光仿佛要烧穿颜姝那八尺厚的面皮，从里边红出来一样，饶是颜姝也感觉到了几分不自在。

　　她稍微避开了目光，低头清了清嗓子。

　　好糊弄的正直孩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只是她莫名觉得自己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坑。

　　顾颜指出来的台词是在匣关之战开始之前，她带着兄弟死守匣关，向陛下和吟姝辞行的话，更让她觉得惊讶甚至惊恐的是，当时，她的确说了这几句话。
　　这个剧本中的吟姝和历史上那个她认识的吟姝有很大的不同，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这剧本里的她却和她自己非常相似，除了一些细节上的差异，很多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颜姝看着顾颜闪闪发亮的眼睛，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可真是，真是……
　　让人不忍心去拒绝什么啊。

　　颜姝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突然就收敛了脸上那一层总是朦朦胧胧，带着点调笑和温柔意味的笑容，眉眼沉静下来，她身上原本一直被掩盖着的一丝肃杀瞬间弥漫，她的目光微微流转，带了点去而不复返的决绝。

　　一秒，两秒，而后颜姝忽而扬起笑脸，眼角眉梢染上杀伐的戾气，她的声音清清正正，敞亮如同鹤唳。
　　“陛下，马上就到匣关了，那里是天险之地易守难攻，你们先走，我带着人把这几批追兵拦下来！”

　　说完这一句，她顿了顿，眉眼就这么温柔了下来，连声音也微微放轻了。
　　“陛下，公主，一路保重，臣会带着兄弟们，一个不少地追上来。”

　　顾颜看得几乎呆住了，一瞬间，她好像透过面前这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孤魂，看到了百年前那段血染匣关，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传奇。
　　颜姝分明还是在笑着，但那笑容又分明是完全不同的。

　　颜姝低下头看着顾颜的脸，眼睛里似乎隐忍了一丝悲伤，随后她又露出与往常无异的，那种轻巧温柔的笑容，顺手理了理顾颜在被子里蹭出来的一头乱毛，轻声说：“大概就是这样，你要是一次学不会，我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教你。”

　　“不过记住一点。”颜姝歪了歪头，轻声笑道，“记得要笑啊。”

　　顾颜的手指抖了抖，她在看剧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在那样一个几乎是必死的情况下，颜姝居然是笑着说出那些话的。
　　她本以为，颜姝应该带着那种众人都心知肚明的绝望，无奈地说着这句谎话。

　　他们根本不可能一个不少地回去啊。

　　顾颜看着颜姝，眼圈突然就红了，颜姝笑了笑，用指尖擦去那一滴眼泪，说道：“你要是想扮演我，这么会哭可不行。”

　　“那个时候，陛下和吟姝都在看着我呢，他们也在恐惧，也在害怕。”颜姝说，“面对他们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颜姝都只会给他们留下笑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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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颜姐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