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的角色看上我了》MadHat

6、第 6 章

　　顾颜面色寡淡地红着耳根，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颜姝好一会儿，突然刷的一低头，小步跑开。
　　颜姝轻轻敛起眉眼跟上去，转头看了看日光明亮的墓园和另一边七零八落昏倒着的人，揉着脖子歪了歪头。

　　这小姑娘还真是可爱的很啊。

　　回到家中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被清理干净，玛利亚抱着她的儿子坐在客厅的新沙发上，看见顾颜回来，温柔地一笑，但又一眼看见顾颜身后飘着的颜姝，有些紧张地把孩子往怀里藏了藏。

　　颜姝身上过于强大的气息让鬼怪们都觉得有些害怕，拥有这样的力量，要么生前修为极高，要么怨念极深走了邪路，但颜姝似乎两边都不沾，她生前并不是什么玄门弟子，只是个江湖客，对自己的死亡似乎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执念。

　　顾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还一直跟着她，不过顾颜觉得颜姝是个温柔的好人，毕竟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帮着自己，顾颜的心思很直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于是认认真真地问她：“你救了我一次，还帮了我，我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吗？”

　　颜姝在屋子里扫视一圈，闻言捏着下巴，仿佛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样，弄得顾颜都有些紧张。

　　颜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太一根筋，她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混账话逗她了。

　　于是她勾着顾颜的脖子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美人儿，和美酒，佳人在侧，红酥手泄黄藤酒。”
　　她眨眨眼睛：“懂了吗？”

　　从不喝酒的好孩子顾颜沉默了。

　　她觉得，她要是真的叫人定酒，莫皓延知道了估计要紧张兮兮地来电话轰炸，就怕她发生了什么事憋在心里一个想不开借酒浇愁，然后这些日子跟她有过合作的导演演员，尤其是之前在片场说了她几句的柯导……
　　估计都要倒上一点小霉。

　　但是恩人的要求还是要完成的，顾颜带上墨镜纱巾，蹑手蹑脚地亲自去超市。
　　给颜姝拎了两瓶二锅头。

　　水晶杯盛着二锅头，颜姝盘腿坐在月色下，烟青的袍子无风自动，带着点江湖浪荡醉梦一场的意味。
　　顾颜是真的一点酒都喝不了，被她哄着闹着喝了一口，就直接眼睛一闭睡了过去，此时正蜷缩在她身边，像只小奶猫一样，长长的卷发铺在身后，颜姝一边尝着这味道呛人辛辣的酒，一边把她睡乱了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掖在耳后，露出那张明艳魅人的面孔，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因为酒后的几分熏红变得可亲了几分。

　　颜姝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微微一动，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总不至于生前灭了二十多年的红鸾星居然在死后亮起来了吧。

　　顾颜抽抽鼻子，嘀咕了一句什么，眼角带上一点泪痕。颜姝垂头看了一会儿，轻轻挪过去跪坐下来，将顾颜的头放在她膝盖上，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好孩子，做个好梦吧。”

　　颜姝冰凉的手轻轻盖在顾颜的眼睛上，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两瓶二锅头只剩最后一口，颜姝抿抿嘴角，有些恍然。

　　她那一辈子，最好的，只进贡皇宫的御酒也喝过，最劣的，还带着沙子的浊酒也喝过，不过现在都快要想不起是什么味道的了，就好像那些曾经跟她朝夕相处的人，也快要想不起是什么模样的了。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必然，她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就见到了这个让她莫名有些牵肠挂肚的小姑娘，其中也定然是自有因果在。

　　颜姝抬头望着月亮，此时正是一个月圆夜，天气好得不像话，就好像她死前的那些日子，盛夏的夜晚，蝉鸣嚣张，她被藏在梨园中，听着梨园子弟咿咿呀呀地吊嗓子，还有孩子练不好戏被老师父打板子，哀嚎声能传出几里地。
　　哪怕是盛世将倾的时候，哪怕连皇帝都已经狼狈逃窜，有一些东西却始终没有消失，比如人享乐的欲/望，她不止一次听见那老师傅骂那些嚷着乱世无人听戏，不如披甲报国的弟子，跟他们说，哪怕真的国亡了，这戏都不会亡，别看这时候没人听戏，不过就是大家都被西洋人吓傻了，等不了多久，都不用等到仗打完，只要高位上还有人坐着，那些官员家里还有银子堆着，就又是一段繁荣兴盛。

　　她就在那样的骂声中，在那间小小的，阴森的，充满了药味的屋子里，忍受着自己日复一日的衰弱无力，看着那一角天窗后阴晴圆缺的月亮，每一晚，每一晚，每一晚都比前一晚更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不只是这个日薄西山的国家，还有千千万万已经麻木的人心。

　　颜姝自得其乐地笑了一声，想起了她刚刚从顾颜口中套出的，那些她生前不知道的东西。
　　例如陛下早就被乱党所杀，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骗她。
　　还有……吟殊，她在她去世的那一天被斩首，头颅挂在城门之上七天七夜，最后变得腐败不堪。

　　她终究没能保护她。

　　身后突然传来一点动静，颜姝回过头，看见玛利亚抱着鬼婴有些紧张地站在不远处。

　　她抬起食指抵在有些寡薄的唇畔，弯起眼睛轻轻一笑。

　　嘘，噤声。

　　顾颜一夜安眠。

　　**

　　第二天一大早，身体恢复了的肖晴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顾颜的公寓，把一叠剧本扔在桌上，撑着桌子对顾颜说：“这几本你先看着，我把你的戏份都划出来了，全剧的剧本下午我叫助理搬过来……啧那剧本真的厚得要压死人。你这次一定好演好，一定要演出名气来，只要你演好这个角色可以直接把你捧到二线，到时候你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她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是工作太累昏倒了，顾颜也并不多说什么，乖乖地举起手立了个军令状，肖晴这才满意了，又说：“哦对了，我刚听说这部剧的男主换人了，换成林飒，你知道林飒吧？”

　　顾颜点点头——林飒是肖晴曾经手上带过的演员，影帝级别的人物，正是如日中天，她也挺喜欢他演的一些角色。

　　玛利亚正好在抱着儿子到处飘哄他睡觉，听到林飒的名字，突然愣住了。

　　随后她那张清秀面孔裂了开来，黑洞洞的眼睛淌下血来，她像是一瞬间见了什么恨毒了的人，狰狞地朝肖晴扑了过去，被颜姝收敛着力道一剑柄打飞出去。

　　顾颜吓了一跳，但肖晴一点也没有察觉，还在说着林飒，玛利亚被颜姝定在墙上动弹不得，狰狞的面孔缓缓恢复，只是怔怔地望着肖晴流着血泪，鬼婴滚在一边，哇哇大哭起来。

　　玛利亚生前是个哑女，死后变成了鬼也不会说话，但她的脾气一直是顾颜屋里这些鬼怪中最好的，仿佛一个温柔的母亲，顾颜在一个雨天把她捡了回来，那时候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抱着奄奄一息的鬼婴站在路边，呆呆地望着来去的车辆，一直到顾颜轻轻将一把伞罩在她的头顶。
　　她不说自己的真名，顾颜就按着“母亲”这个印象给她取了“玛利亚”这个名字。

　　肖晴没有在别墅多呆，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阴森，她简单跟顾颜说了说最近的行程，通知她下周六去拍一个杂志封面，肖大经纪人明明现在只带一个人，但还是忙得很……虽然顾颜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肖晴离开后，颜姝才松开玛利亚，玛利亚垂着头抱起哭泣的鬼婴，歉意而忧伤地看了看顾颜，无声地往二楼飘去。

　　顾颜下意识想要拦下她问一问，颜姝伸手拉住她。

　　“她的心是好的。”颜姝说，“那是个不会害人的孩子，变成鬼留到现在，只是因为心里有执念未消，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顾颜虽然心里担心，但也承认颜姝说的是对的，随便吃了一些早饭之后，顾颜和颜姝一人一鬼一起趴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翻剧本。颜姝的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两三本翻下去就已经大致适应了横向排版和简体字，看自己的故事跟看小说似的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脸红，一边看一边笑。

　　“哈哈哈吟姝那孩子可不是这么闹腾的性子，我要是这么跟她说话，她别说跳起来打我了，老早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这儿可真是有趣，去青楼居然让姑娘‘别碰我’？那去青楼做什么？去青楼就该是左拥右抱，那些姑娘们香香软软的多好，坐怀不乱那是柳下惠伪君子要不就是不举或者龙阳，除了贺成岭那个惧内的别人谁这么蠢啊？”
　　“贺成岭居然跟姑娘喝酒？居然还调情？刀架他脖子上他也说不出这种话，也不怕嫂子下一刻提着刀冲过来砍人，再说我在那里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姑娘不看我去看贺成岭，真是不尊重史实……”

　　顾颜被她这一通闹，几乎忘了玛利亚的事，目瞪口呆地问：“你还真的去过青楼？你不是……”女人吗？

　　颜姝看出她想问什么，笑嘻嘻地勾了勾她的面颊：“女人怎么了？女人才能去呢，你是不知道那些软软的小姑娘有多喜欢姐姐我，你不喜欢吗？”

　　又一次被调戏了的顾颜：……
　　她看出来了，那些人一定非常“喜欢”你。

　　顾颜红着耳根抓了枕头往颜姝脸上砸，被她悠然地抬剑挡开，她的眼睛都没从剧本上离开半分，嘻嘻哈哈吐槽不断。

　　平心而论，那剧本写的是真的很不错，顾颜跳着只翻自己的戏份都感受到了那种无奈的凄婉。

　　然而再悲伤壮阔的故事也耐不住耳边上有个一直在挑刺的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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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玛利亚的故事开始了，前文所说的肖晴心中有亏就是这个故事的伏笔
另外，颜姝姐姐真的超级温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