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碧珠》雨后烟景

16、第十六章

　　待赴珠玉宴那日，杜若盈看到杜若善穿着月牙绣花镶滚毛边的短夹袄，藕粉色百裥裙，髻上只斜插一支白玉簪。
　　杜若盈暗思，这身普通简单的衣裳穿在杜若善身上，却让她身上有如山间清泉般自有一番宁静灵蕴的气息。
　　反观杜若盈，她今天上身穿着银白色缠枝梅花玄色滚珠毛边袄，系着一条白素委地纱裙，梳随云髻，横斜一支红宝石梅花朵花钿。
　　其实杜若盈她容貌近妖，清艳绝丽，并不适合太过素净的装扮，今日她恰恰选择了素色衣裳，掩去了几分艳色。
　　杜若善暗想到，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容貌，看来她也不想去做岚月县主的伴读呢。
　　两位哥哥也在邀请之列，二哥发奋读书，自是不去，大哥向来形踪不定，也没个确信，因此从家门口前往珠玉宴的，只她们二人。
　　两人登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杜若善闭着眼睛养神，自那天杜若盈在两位表姐面前大言不惭，欲陷她不义，如此，便都扯去兄友弟恭的虚伪，不再浪费精力再作应付。
　　杜若盈同样也是闭着眼睛，心中却暗思着出席珠玉宴的每一步，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要展示什么才艺，得到赞赏又当如何，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公主摆宴的别府，灵泉居。
　　起了个小地名，居，但这地方可不小。
　　居前有一处小空地，专门让人安置马车，来了一辆，便有伶俐的仆人牵走一辆去安置，十分有序。
　　杜若善发现安置的都是姑娘家的马车，想必是与公子哥们分道而上这灵泉居了，怪不得长辈们的这么放心让姑娘们单独出行，看来澹雅公主在男女大防这事情上十分谨慎。
　　此时下起了小雪，杜若善披着大氅下了车，着眼望去，顿觉如同置身于冰雪梦幻的世界之中。
　　望向四周，天空飘零着雪花，漫山的雪松被雪花压技但依然苍翠挺拔，如一幅美好的画卷。
　　东月惊叹道：“姑娘，这里真美。”
　　杜若善同意地点头。
　　从一道长长的阶梯走进大门，一进门首先看到多株参天的香樟，跟着引路人一直往前走去，走出了香樟林，看到大大小小数十个流湖，从高洼到低洼，蜿蜒地一个接着一个，流水淙淙，雾气蒸腾，如仙境一般。
　　抬眼望着，一大片的红梅簇拥着一座二层的小楼在最高处。
　　看到杜若善的目光流连，惊叹连连。杜若盈暗思，她第一次来此地的时候，也是震惊得无与伦比，说道：“这里的高峰有一座温泉，泉水源源不断，所以这里的流湖一年四季都雾气氤氲。而沿着流湖一直往下走去，你便会发现一个无边际的湖泊，”杜若盈指着右侧的一处高峰说道：“在那里，湖边有一个山洞，洞中四季如春，花草的叶子都是常绿的。”
　　听到杜若盈一番介绍，杜若善惊叹原来是温泉水，怪不得雪日流水，真是奇境。
　　“还是妹妹见多识广。”杜若善说道。
　　杜若盈转过了头，不再言语。此宴须得谨慎万千，她本想提醒杜若善几句，但又觉杜若善狡猾如狐，不说也罢。
　　能拥有如此幻妙之地，便说明此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宠爱，澹雅公主正是得到了两代君王的疼爱，一位是她的父亲，圣祖皇帝，另一位便是她的兄长，正是先帝。
　　听闻当今圣上对澹雅公主这位姑母也是特别敬重。
　　杜若善本来对此宴意兴阑珊，不想来了此地，如人间仙境这般，便生出了几分兴致。
　　“两位妹妹……”
　　听到背后有人呼叫，两人回头，原来是二房的嫡次女杜若瑛。杜老太爷这一辈在十年前就分了家，二房的老太爷也在京郊置了个小院子，供着房中的子弟读书，只可惜，这些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因着杜家只有他们二房人在京都，因此儿女们在自家中没按族里的排行罢了。
　　京中的几位杜家姑娘，杜若瑛排行第二，杜若善第三，杜若盈第五。
　　两人叫了声“姐姐”，并停下脚步等着杜若瑛上前并行。
　　杜若盈问道：“今日姐姐一人赴宴吗？”
　　其实杜若盈不过明知故问，二房早就没落了，如今没人进仕途，至于杜若瑛，定是随着她的外祖家的几个姐妹来的。
　　“就我一人来了。”这杜若瑛走近了，快速地看了一眼杜若盈，随后打量起杜若善，对杜若善的穿着普通，眼睛闪过一丝满意。
　　既有这二人作伴，便不用与瞧不起她的表姐妹们走一处了，杜若瑛心中甚是欢喜。
　　杜若善与她有过几次接触，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堂姐，只见她一双弯月眉下有着一双细小眼睛，双唇薄敛，五官算是过得去，但轮廓浅薄，额头扁平，是算命常讲的那种浅福薄相，皮肤还算白净，身段高挑，若是站着不动脉脉含笑还算是个清秀佳人，但她常常一言一行间眼神闪烁，偶尔顾及而言他，因此气度减了几分。
　　这座旷室确是听雪的好地方，四面无墙，但没有一丝寒风吹得进来，鼻息间皆是清冽的空气，行走间也不觉得冷。
　　杜若善望了一眼地面，都用竹排铺就而成，但丝毫没有水汽升起，她猜想这地下是藏的也许是一个温泉，也许是布置了一个诺大的火坑。
　　抬眼便是翩飞的雪花与怒放的红梅，再看满室生香，一片诗情画意。
　　杜若盈几乎都认识在场之人，走过去打着招呼。杜若瑛紧跟着杜若盈，脸是带着热情的笑容，但那笑容太过夸张，满是谄媚奉承之意。
　　“阿善。”
　　听到有人叫唤，杜若善转过头，原来是清表姐，她也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清表姐竟憔悴了许多，双眼下有了青黑。
　　杜若善自小便对这位表姐有好感，看她这个模样，情不自禁关切地向前问道：“清表姐可是生病了？”
　　董遥清勉强扯出一个浅笑，说道：“是病了，最近才好些，祖母才让我了出来。”话罢，用帕子捂着嘴，连连咳嗽，好半响才止了声。
　　杜若善上前握住董遥清的手，只觉冰冷异常，看着董遥清脸色不好也罢了，精神头更是不足，举止懒态，暗中猜测她不但身子不适而且心事重重。
　　知道董家只有董遥清一人前往，便拉着她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杜若盈已与一个贵女同席而坐，相谈甚欢。
　　几个贵女跟杜若盈聊话期间，时不时把眼光投向杜若善。
　　“她初来咋到，便自坐一处，看着有些孤傲。”
　　说话是的六品詹事府丞的小女儿赵菲菲，讨好的向着一位身穿浅紫衣裳的女子说话。
　　这位浅紫衣裳女子是内阁首辅张高恒的嫡次孙女张诗筠。她的确很适合浅紫色，衬得肤色更为莹白，长相非常貌美。
　　张家人才辈出，已出二位首辅，她的父亲张正卿十年前便被人叫“小首辅”，如果她的父亲顺利登入内阁，张家三内阁，那真是天大的荣耀。而张诗筠的嫡姐深得圣上宠爱，前些时日才被册封了贵妃，张家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势可谓如日中天。
　　“我姐姐自小就在青州长大，性子染了南方女子的腼腆温婉。”杜若盈不卑不亢地说道，没有贬低杜若善的意思。
　　杜若瑛不怀好意地扯出一些道歉兴味的笑容，说道：“阿善也忒失礼了些。”说完看着杜若盈。
　　听到此话，赵菲菲洋洋得意，而张诗筠脸上毫无波澜。
　　杜若盈岂会不懂杜若瑛的意思。她自以为是地要自已去把杜若善叫过来，想看眼前二人如何整治杜若善罢了。
　　杜若盈心中气极，她深深明白姐妹间一损俱损的道理，在家里关上门如何闹都行，但到了外边，却是一点差错也不行的。杜若瑛这般说杜若善无礼，往大了说去就是杜家没家教。
　　真是个蠢货，她深呼一口气说道：“姐姐正看顾着董表姐呢。”
　　赵菲菲笑嘻嘻地戳着杜若盈的肩膀说道：“阿盈真疼惜自已的姐姐。”
　　对于赵菲菲这种经常讽刺的话，杜若盈早已习惯，一笑置之。
　　杜若瑛撇了一下嘴巴，她自然也是看到了病恹恹的董遥清，不甘心地说道：“善妹妹可厉害了，跟着曾师父学技艺，学得又好，总听到家中长辈赞赏。”
　　曾师父这三字，瞬间让在场听到的人脸色稍稍变色，今日参宴的众女中许多人连花零阁的一方绣帕都买不到。
　　“哦……”张诗筠狐疑地看着杜若盈。
　　当今太后喜欢收藏绣品，因此，天盛朝的贵女教养都十分重视女红。而张诗筠精于琴棋书画，在绣作上也极有造诣，已经有两幅绣作献给了太后，听闻得到太后娘娘的赞赏不已。
　　杜若盈心思百转，她应付杜若瑛这些技俩游刃有余，只是她可以把话接得漂亮，但杜若善免不了被别人惦记上了。她捂着嘴吃吃笑着：“我大伯时任青州知州，常说姐姐能跟了曾师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赵菲菲说道：“也是，青州知州的千金，在青州这个小地方定是很吃香的。”
　　张诗筠没有说话，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方才的疑惑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杜若善之事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