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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地震发生后,兴荣市医院迅速派出数十支救援小队前往市内各个中小学,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带着设备赶来,就地进行治疗。
      季惊年松了一口气。
      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且学生之间的骚乱程度远不是某两三人就能控制住的,虽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受伤者,但是人心浮躁、惶惶不安,饶是安排了人手看顾,总有些人觉得自己的命更金贵,插队争吵数见不鲜。

      医疗小队赶来后,季惊年便来到一旁休息。

      江宁哲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递水递吃的,活像季惊年手下小弟,毫无年级霸主自觉。
      “季哥,”他自然亲昵的搂了上去,“老刘说大概率是住得近的同学跟家里联系叫人来接,接不了的,以及住校生,就在操场搭帐篷,帐篷老师们会负责买来。操场上学习是学不成了,看星星总还行。话说季叔叔他们应该会来接你吧?”

      “还没联系上。”
      忙碌过去,强压的忧思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搅得季惊年心神不宁,他垂眼看着手里被捏变形的水瓶,嘴唇抿得死紧。

      “别担心。”江宁哲拍了拍他的肩,“我看过了,叔叔阿姨他们都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你还会看面相?”
      “刚学会。我还会看手相,不信的话我现场给你走一个。”

      左手被两只手严丝合缝的握住,季惊年甚至来不及说拒绝的话,就被掰开手,雪白的手心透着淡淡的血色,苍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一如他此时的脸庞,恼怒中带着羞赧:“江宁哲!你……”
      “别动。”江宁哲在季惊年手心这里比比那里划划,痒得季惊年忍不住缩手,偏生江宁哲手如焊铁,丝毫不松。

      他装模作样的看完,末了,抬起头,眉心出隆起一个小山包,“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季惊年一怔。
      “生命线很长,事业线也不错,说明你有很长很好的一生,但是你看这里,姻缘线正中间居然被一条疤齐齐折断。这位小兄弟,你恐怕——”江宁哲顺了顺并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找不到老婆了。”
      季惊年:“……滚。”

      他没有告诉江宁哲的是,斩断姻缘线的那条疤,是小时候失足落水,在缺氧与肺呛水之中拼命挥手,企图抓住救命的浮木。
      湍急的水流常年携裹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一齐东流。
      然而水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浮木。
      害得他落水的人“良心发现”,扔了一枝小树杈下来,季惊年手指尖触到后就死死地拽在手里不放,就在这个时候,树枝上的一丝细长木屑,穿刺过柔嫩的手掌。

      后来大人赶来,把季惊年救回岸边,手心流的血被河水冲走,只剩下泡得发白起皮的伤口。
      打那之后,这伤口就凝结成一条细细的疤,横亘在所谓的姻缘线上。
      也斩断了他对手足之情的向往。

      三月天,料峭春寒,白昼短暂,而漫长的黑夜刚降临,断开的通信就重新连上了。季惊年手机里全是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季先生和沈女士的名字交替出现。季惊年紧绷的精神一松,哈出一道白气,很快消融在夜色中。
      他走到花坛边的台阶上,给沈文秋回了个电话。

      “妈,我没事……爸跟你一起?”
      “我们在操场上,大家都没事,为了安全,准备在操场上搭帐篷。”
      “不用来接我,今晚我跟同学们一起,老师忙不过来,我得留下。”

      那头的沈文秋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挂前还说要来跟他一起,理由是从小到大没住过帐篷。
      母亲的这点可爱关切落在耳中,一直暖到了心里。

      季惊年放下手机,便听见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
      “……你回来干嘛?用不着,挂了。”

      花坛下方是一排排石阶,石阶下就是跑道,路灯设置在石阶两侧,灯光似有若无的,照着底下人的影子。
      倏地,那人一记回旋踢,踹得路灯杆发出抗议的嗡动。
      他动作利落流畅,身体力量勃发到极致,好像踢的不是砖墙,而是某个面目可憎的仇人。

      季惊年向下走的脚步一顿。

      是江宁哲。

      季惊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想在这个时候看见自己。
      每个人心中都有小秘密,就像季惊年一开始不愿意让江宁哲掺和进他和表哥之间的事一样,季惊年以己度人的想,大概江宁哲在这个时候也不愿面对其他任何人。

      可是江宁哲耳聪目明,已经发现了他。
      抬眸,挑眉,抿唇一笑。
      浑身戾气悉数尽收,又回到了季惊年熟悉的那个江宁哲。

      “班长,跟阿姨通电话呢?”江宁哲迈腿跨上三步台阶,稳稳当当蹿到季惊年身边,“我说什么吧,叔叔阿姨长命百岁,不会有危险的。”
      季惊年颔首:“承你吉言。”

      江宁哲咧了咧嘴,一脸被酸到的表情,下一秒,他突然伸手勾住季惊年的脖子,把人连拖带拽的带了下去:“咱俩谁跟谁?你跟我说这些,太见外了。刚刚老刘说食堂饭做好了,在阿姨来接你之前,跟兄弟吃最后的晚餐吧。”
      “那你是耶稣还是出卖耶稣的犹大?”
      江宁哲摇头:“我是只想吃饭的哲大。”
      季惊年久久凝视,末了,喷出一个字:“嗤。”

      在去食堂的路上,江宁哲就在季惊年耳边叨叨叨:“话说阿姨他们啥时候来接你,你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带套衣服呗,还有……”
      “我不回去。”
      “也对你回去了还来干嘛……等等,”江宁哲一愣,“你说你不回去?”
      “嗯,统计清楚了,留下的学生有三百一十二人,咱们班十六人,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刘老师,他顾不过来。”季惊年用同样的理由应付他。

      半晌,江宁哲忽然笑出声,季惊年被那声音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笑什么?”
      江宁哲收敛笑容,说:“那我要跟你住。”
      “什么?”
      “我怕别人受不住我这暴脾气。”

      在食堂吃过饭,——悲催的是在这种时候,食堂打饭依旧要打卡——季惊年便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下拿出辅导资料和理综卷子,镇定自若的做着今天份的习题。
      在他身边,程潇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江宁哲买了酸奶回来:“不愧是班上的第一第二。”说着撕开吸管,插上,递到季惊年手边,然后才对付自己的。

      经过这次事件,高二三班的凝聚力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好几个度,留下来的学生自发自觉的围拢到季惊年身边,连带着对江宁哲的害怕与妒忌等种种情绪都淡去不少。
      有人见此,打趣道:“哲哥,只给班长买酸奶?”
      江宁哲睨了他一眼:“想要啊?”
      “昂。”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江宁哲吸了口酸奶,口气淡定,“现在都敢和你哲哥开玩笑了,看来经历过一次地震,胆子肥了不少嘛。”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哲哥还要酸奶吗?我给您买去。”
      江宁哲:“只有我?”
      “还有班长!”见江宁哲还是紧盯着自己不放,那人欲哭无泪,“我请所有现在在这儿的同班喝总行了吧!”
      “要是有友爱同学奖,我一定颁给你。”

      江宁哲才不管那人如何,自顾自咬着吸管挤开原本坐在季惊年身边的吴不思,左右无事,便趴在桌上数季惊年的睫毛。
      又长又浓,好像可以在上面荡秋千。

      江宁哲忽如闪电地伸出手,惹来季惊年惊呼:“江宁哲!你摘我眼镜做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跟我去睡觉啊。”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季惊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人的目光如有实质,细细密密的缠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除了个别脸宽体胖比较好区分外,在季惊年眼中,剩下那些都长得差不多,他眯着眼,目光落到江宁哲身上。
      取了眼镜,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没了遮挡,顿时鲜明起来。
      季惊年的五官生得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眸光清澈,眼尾微微上翘,浓密的眼睫好似画了一道蜿蜒的眼线,以至于当他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时,眼神格外凌厉。

      江宁哲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狡辩道:“这里光线太暗,对你眼睛不好,再说,现在气温这么低,你一件低领毛衣得多冷,我这叫关心同学。”
      “……你有病吗?”季惊年差点让他气笑了,努力装出的严肃荡然无存,“眼镜还我。”
      “不给。”
      江宁哲藏起双手,“你猜在哪只手,猜中了就给你。”

      “我猜个屁。”
      “哦,但是不在我屁这儿。”
      “你真是……”
      “我真是太帅了,本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用季哥特意提醒我。”

      季惊年:“……”
      气到不想说话。

      三月初的夜晚露水深重,凉薄的风贴着脖子飘,激起冷战。
      经过江宁哲一提醒,还真有点儿冷。
      往常这个点,大家都在温暖的教室里上自习,这是季惊年头一次,这么早收起作业本。

      被江宁哲勾勾抱抱的拖到操场,只见操场上已经支起了好几个帐篷包,原本仿佛怎么跑也没有尽头的操场,此刻竟然显得如此窄小。

      在搭帐篷前,两人去找了刘停,询问自己和谁一顶帐篷。
      其结果是,江宁哲没有被分配到和他季哥一顶帐篷,他和吴不思一顶,季惊年则与程潇一顶。

      半小时后,高二三班的同学纷纷回到操场,认领帐篷与搭档。
      八顶帐篷,凑成了个圈。

      众人都是第一次搭,样式统一的帐篷在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下,演变成他们谁也不认识的奇形怪状,只有季惊年和程潇的似模似样。
      远处的灯光打来,程潇显得有些局促,他捏着衣角,声音绷得很紧:“那个,班长,我晚上睡觉要是动作不规矩,你就……你就打醒我。”
      “你放心,我不会打醒你的。”季惊年温和的说。
      又不是江宁哲那个憨批,季惊年对程潇非常放心。

      “既然你这么担心讨班长嫌,不如我来当个好人,跟你换吧?”

      说曹操曹操到。

      季惊年唇角温和的弧度一点点抚平,他警告意味十足的对程潇说:“你不要相信他。”
      然而江宁哲不等程潇反对,一手拽过程潇的外套,将人拉得一个趔趄,迅速地用外套把程潇反包成一条春卷扔给了吴不思:“吴不思,接着你的室友!”
      吴不思刚从帐篷里探出个头,又被砸了回去。

      事情发展超过季惊年的预期设想,等想起要拉帐篷把江宁哲挡在外面时,江宁哲已经手脚麻利的爬了进来。
      躺的姿势很标准,双手合十的放在小腹上,双脚自然分开,没有多占一片地。
      他动作太快,甚至外套都脱了。

      季惊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睡吧。
      于是他也躺下了。

      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体感不是一般的奇特。
      睡着睡着季惊年就忍不住往旁边挪。
      江宁哲也跟着他挪。

      两人像在玩“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就动”的游戏,季惊年慢慢腾挪到帐篷边缘,江宁哲也滚到了他旁边。
      挪无可挪,季惊年只好侧身背对江宁哲。

      “班长,”一条手臂越过季惊年的身体,将他困在帐篷壁与江宁哲怀抱的方寸之间,江宁哲的呼吸声清晰可辨,“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挪啥?”
      季惊年说:“挤在一起,热。”

      他说谎了。
      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买到假货,帐篷里并不暖和,夜风似乎无处不在,撩得心脏发紧。

      江宁哲收回手臂:“那要不出去吹吹风?”
      帐篷里弥漫着季惊年说不清的氛围,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江宁哲的提议。

      然后他就后悔了。
      江宁哲跟了他一整天,到了夜里依然履行着他跟屁虫的职责,不紧不慢,又死死跟随。

      德宁高中背靠江水,学校为了防止落水事件,于是在江岸边修建了护栏,没想到这里反倒成了学生们的约会场地,江对岸是巍峨青山,江边生着一人高的芦苇,风景独好。
      沿着江边走上一圈,江面的风迎面吹拂,掠起发丝与衣角,风的气息里充斥着学生们酷爱的自由味道。

      而此时,江对岸的青山隐匿在夜雾中,山下有微弱的灯火,是住在对岸的人家,地震来临,也不知道该躲到何处去。
      水流声哗啦啦的响,江宁哲随手捡了石头打水漂,上游结冰的水才融化,水流量激增,石子投下去,像是直接沉进了无底深渊,再没了声响。

      季惊年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对水流声有心底阴影。
      因此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他的目光掠过那片灯火,投向夜空。

      “季哥你看,”江宁哲不知何时蹭到他身边,随手一指,“有星星。”
      季惊年眯了眯眼:“都是光学污染,哪里有星星。”
      江宁哲却只看着他的眼睛:“有,我看见了。”

      江对岸的灯火入眼,万千灯火,可不就是星星?

      季惊年看了一阵,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走了,回去睡觉。”
      “好嘞!那我要抱着季哥睡!”
      “……您做梦呢。”
      “愿,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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