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烟火(gl)》冉*

3、晚十点的雨（二）

　　第二天大早。“苑子又把手机开着放在枕头下。”早晨的短信息没有震醒雅苑，却把冉秋震醒了，她不情愿的睁开眼，抱怨一句郁闷的伸长手从枕头下抓过诺基亚５３００，皱眉，“我快到了。……是萝卜的啊。”

　　“苑子起来，你的萝卜同学要来。”她没什么兴趣的摇醒雅苑，把手机丢给她翻下床自己去洗漱，“不久就到你快点。”说句实话，她一点也不喜欢苑子这所谓的男朋友，又不帅，又不会说话，又不浪漫，又不有趣，人和萝卜有得比，除了人老实可靠外不知哪里好了，看了就憋着一股气。才到家就来拐人，但是苑子喜欢嘛，她无论如何也是要祝福的。

　　冉秋她在生气？雅苑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径直出门去了，约会的心情突然全都不知在哪里，她收回视线，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着，回了一个“嗯。”

　　冉秋打理好了她的三千茅草，扎上她标志性的泰迪熊，正在洗漱台挤牙膏刷得满口的牙膏沫子，眼神掠过台上的梳妆镜，反光里一个人正走过小区的前门，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告诉她是萝卜来了。戴上眼镜仔细看，果然。

　　这么快？

　　“麦子小V你们快点走，让别人发现了不是好玩的不是我不留你。”冉秋急急的顾不上漱口一口牙膏沫子就冲下楼去，小V和麦子很没有自知之明的还在睡，被她乒咚哐铛的一阵敲门声惊醒，几乎是在开门的同时被冉秋从门里拖出来的。

　　“这个是我们的联系方式以后要帮忙尽管来，随时欢迎。”冉秋完全没有给回答机会的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掏出一张纸塞到小V的上衣口袋里，把两个人推了出去。做完这一切，她“砰”的关上门，把莫名其妙从床上被赶起来的人无情的关到了外面。

　　呼。冉秋在门后面松口气，奔去洗漱台漱口，虽然很抱歉但是也没办法啦。她不是没有看见小V的两个熊猫眼，不难想象他晚上是怎么被麦子好好“修理”了一番的，不过走走路还是不成问题吧？绝对不能让逆管家知道她们留外人睡家里，更关键的总是不能让萝卜以为她和苑子带了男生回家——哎呀呀那像什么话。

　　做完这一切，她悠悠闲闲的拉开墙角的冰箱，从里面拎出瓶伊利放到自己的挎包里，又往里看了一眼，端了一盘苹果出来。萝卜原名不叫萝卜叫做覃渐迷，但是没办法，叫做皇帝也不能改变他是只萝卜的事实。于是一来二去渐渐人人都叫他萝卜，真名反而没有人叫了。

　　一分钟后，门被有规律的轻轻叩响了。“嗨！”冉秋打开门露出个灿烂的笑，往里让，“进来坐吧，姐姐在楼上。桌上有苹果，你随便吃。”她转身上楼去了。

　　覃渐迷皱皱眉，那张笑脸在他眼里总透着那么种奇怪。虽然说她和他客气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冉秋总是和他客气得远逾千里，他从来没见过冉秋在他面前叫过苑子，也从来不在他面前叫萝卜只叫他覃同学，每次都让他不禁别扭。虽然冉秋每次见到他都是很开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也许冉秋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或者是很讨厌才对。

　　不过几十秒，雅苑从楼上下来。她今天换了短裙，本应该是很活泼的装束，却不知为何反比平时安静。

　　冉秋从她背后窜出来，仍然那么笑，把书包甩上肩：“姐姐就拜托你照顾啦。苑子要记得锁门哦。”然后她眯眼一笑，施施然自去上课。

　　“今天想去哪里？”覃渐迷单手支桌，看着她笑了笑，问。“还没想到……”雅苑一直看着冉秋的格子衫出了铁门，迟疑几秒，回神微微的扯出一个笑容，“随便？那，去逛街吧？”覃渐迷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两眼，明明是你先提出约会的……他扭头看了那扇摇晃了两下现在业已关上的铁门，欲言又止，最后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覃渐迷不时回头看看，停下来等她。雅苑今天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气氛和平日的不大一样，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的慢下来，然后抬头时发现他在等，就又歉然一笑走几步赶上来，但是不久又越走越慢落到后面去。这种情形已经发生好几回了。但是对于哄女孩子一点心得也没有的他，除了束手无策的等着，他也不能做什么。

　　他是有问过雅苑是否有心事，但是雅苑笑笑说没有，他也就不知道如何再问下去。因为他觉得，雅苑不愿意告诉他的，问也是没有用的。他也试过转移话题，可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话题，雅苑只是他说一句便答一句，虽然不沉闷，但如何也不像有心情谈话的样子，他只好放弃。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的走着。雅苑温顺的在后面跟着，她突然微微抬起头看着——

　　覃渐迷比她高出一些，肩膀比较宽，为人比较稳重老实，也不太喜欢说话，在想什么通常都习惯用行动来代替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他比较像她会喜欢的那一类人，像父亲一样，能承担能宠她的，可以依靠的人。应该说，找个这样的人照顾自己，还是合适的吧。

　　她敛起目光有点落寞的扬起一个无声的笑，可是他总是不会表达自己的关心和爱，让她感觉不到，自己是被爱的……就像刚才，如果他能再问一句，也许她就会告诉他了，可是这一次，他还是没有问。为着想确定自己的心情，她约了他出来，结果却只是发现他们原来如此的不适合……这是讽刺么？想要依靠他的时候，却只是更加的发现他不可以依靠而已。

　　但是如果没有偏差的话，他们还是可以这样牵着手毫无困难的过一生吧，毕竟，她和他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

　　如此想着，雅苑的心情稍稍一舒，呵了一口气，是啊，即使有迷茫，用心好好的去爱眼前这个人的话，如此也就可以说服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吧。

　　她展开一个笑容，走前几步轻轻牵住他的手：“我们逛街吧。”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又转变成大雨。沿着步行街的店面一路找寻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引起她兴趣的东西。雅苑显得有些失望。“没事。”覃渐迷捏了一下她的手，“我们往偏僻一点的店子找。有喜欢的，我买给你。”终于，在快要出步行街的一个叫做“天外蓝山”的不起眼的店面里，雅苑挑挑拣拣间，眼睛一亮，从货物堆里抱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粉色的老鼠抱枕。一脸无辜的表情单纯得她想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只抱枕只非冉秋莫属了。秋秋素来喜欢老鼠，那个一有机会就扎着两个辫子的丫头，抱着这只抱枕是什么样子呢，每次有什么听不懂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脸无辜的表情。她忘记了回来带给她礼物，这只老鼠作为她的生日礼物再好不过，也算是，稍微弥补一下她愧疚的心情吧。

　　“老板，这个多少钱？”雅苑一边检查着抱枕的标签，抱着它走去付款台。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女孩，据说这家店的名字就是从她的名字而来，她拿过来略微检查一番，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熟练的跳动着，微笑的把抱枕递还给雅苑：“四十五。”

　　雅苑刚要付钱，覃渐迷拦住她：“不是说了我来付吗。”言毕便付了钱自己取了电脑小票，背对着雅苑道，“我想吃饭了。”雅苑一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自己出去吃饭？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冉秋发短信让她不用等，笑笑，“好啊，去哪吃？”

　　“我去姨妈家吃。”覃渐迷浑然不觉，拉开门等着她出去，“你呢？”

　　……他们，果然还是不适合。雅苑瞬间怔住，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乎她，也不管她觉得他有几分在乎她，他们……不适合。

　　苦涩的一笑，雅苑坚持把钱塞到他手里：“回家……我当然回家吃。这钱你拿着吧，不能替的。”覃渐迷不肯接，“没事的，送女朋友礼物天经地义的，再说了今天你又不开心，就当买你开心了。”

　　“冉秋……你怎么了？”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发现覃渐迷的脸色不对了，心头一惊，“怎么了？”

　　沉默半晌，覃渐迷接了过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声音也变得很奇怪：“你够了没？”他甩上了门和雅苑一起站到了外面。“什么够了没？”雅苑惊讶的看着他，以为是在气恼她不肯接受的事，解释，“……因为是她的生日，所以一定要是我送，你替不了的。不是我不肯接受……”

　　“我说你够了没有？”覃渐迷就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一天到晚就是冉秋你有完没完？在学校是这样回家了还是这样……连出来约会都是在给她挑礼物，她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迷得你昏头转向的，不想和我出来你和她去约会呀！找我干什么？”雅苑惊讶的神色越发明显：“我什么时候天天念她了我怎么自己不知道？”她觉得这质问简直荒谬，“我是你女朋友，你女朋友的妹妹难道不是你的妹妹？和你自己的妹妹吃醋很有意思？”

　　“天外蓝山”的老板吃惊地注视着外面，刚才还是好好的一对，出了门竟然吵成这样。

　　“自己的妹妹？你见过自己的妹妹叫哥哥覃同学的吗？！”覃渐迷的声音扬高，表情很愤怒，啪的把手中的电脑小票捏成一团摔在地上，“给你电话你说在和妹妹聊，给你短信你说在给妹妹回让我先等着，买给你的东西你从来没有用过丢在箱子里让它坏掉，我看到的都是你妹妹的标记，你们感情好你们去相亲相爱，你妹妹的爱好和生日我都能背，那我呢？我临时推掉了旅游计划来陪你，不是来和你讨论你妹妹的！”

　　雅苑气息起伏，眼里也有愤怒的神色：“那你为我做过什么？我妹妹关心我我在千里之外都能感觉到，你说在乎，我全部感觉不到，那算什么爱？不表达出来的爱就不是爱，你送我东西---你问过我要不要吗？你推掉旅游——你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吗？我想什么要什么……你问过吗你知道吗？既然你都不在乎我的想法，这也算——爱我吗？”往日思考过很久的话像积蓄了很久的洪水，找到了一个溃口点，就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覃渐迷一时语塞，拔腿就走：“好，我不了解你，你找了解你的人去！别人恋爱都是和一个人，我却像同时和两个人！你还委屈了？我累了，分手吧！”

　　这句话伤人太狠了，他出了口就后悔，刚想道歉，雅苑却已经语调轻轻的接了一句：“那，就分吧。”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没有去擦，就那样任它划过脸颊，在地上砸碎了。

　　“……你！”覃渐迷看了她两眼，咬牙一跺脚，冲进了雨里。

　　眼泪，要怎样才能停止呢……雅苑站在那里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离开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说穿了，原来也……就是这样啊。暗恋三年，相恋半年，分开不过一分钟。是爱吗？两个人都从心里怀疑着对方否定着对方，这怎么算是爱呢……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原来错了，多么好笑啊。曾经想象得那么美丽的东西，脆弱的就像眼泪，一砸，就碎了……

　　既然那么久都错了，就这样结束吧。如果他也希望的话。雅苑静静的抱着老鼠抱枕走进雨里。

　　但不知为何，心底反有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竟不觉遗憾也不想挽回，那是一种仿佛小学生逃学似的，绝望而叛逆——自虐一样的快感。

　　“呀，下雨了。”坐在教室里的冉秋微微一怔看向窗外，总觉得这雨下得有些不明不白。“下面我们来总结这本书的要点……”台上老师清清嗓子还在继续讲，但她一句也没有再听进去。

　　***
　　晚上十点零五。

　　等人已经等疯了的冉秋决定出去找人。雅苑从早上出去，就没有再进来。打她的电话，关机了。打萝卜的电话，他关机，打他家电话，说没有回来，打他同学的，说也没有看见。再问同城的容容，也说没有见到。从早到晚，一个电话也没有，已经整整十五个小时了。

　　“烟烟，饮儿，阿音，夏夏，”她带着哭腔求助，“苑子不见了……”

　　雅苑一个人在长风公园的湖边走着。她漫无目的的抱着那只抱枕穿越了整个商业区，走到这里来，自己也有些茫然，也许她并不是想到这里来，却又想不起应该到哪里去。她只隐约地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做错了什么？却又模糊了，所以来走走清醒一下。

　　上海的雨总是落得突然，仿佛什么被决绝的抛弃了一样。

　　雨打在脸上一点一点的凉意。雨？伸手摸了一下，她楞了几秒才发现衣服都在往下滴水，原来下得这么大啊。环视了一圈，这才醒悟四周行人稀少都避雨去了，更有人用观赏疯子的眼神怜悯的望着她，带着孩子从她身边匆匆离开。

　　像头脑里的齿轮一个一个艰难的磨合卡好，她总算觉得可以正常的思考一些什么了。是了……她和萝卜一起出去，他们逛了街，吵架了，说了分手，而她抱着抱枕一个人淋着雨走到这里来了。她……抱着抱枕做什么？

　　冉秋的生日……

　　对了，冉秋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手机上无奈的显示着低电量自动关机，她没有来找她，她会在哪里？

　　有人从身边奔跑而过，和她撞了个满怀把她撞倒在地，那人却不回头更不道歉，跑远了。雅苑突然觉得无力，抱紧自己在栏杆下坐了下来。什么啊……什么好成绩，什么好大学……什么爱啊不爱啊，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说分手，就分手，谁能是谁的谁，谁能在伤心的时候陪谁？

　　她把头埋到臂弯里，任雨水冲洗，慢慢的将自己抱成一团。

　　“小雅？小雅？”有脚步声慌乱的跑近，夹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有人摇了她两下，向远处大喊，“秋秋——秋秋——小雅在这里——”

　　这声音，是烟烟？雅苑怔忪的抬头，一阵昏眩，她们不是说了今天KTV通宵，怎么在这里……

　　扑通。有人踩着水跑了过来，“苑……”她说了这一个字再也撑不住了，双手支地跪到了地上，也像是水里捞出来的，雨水顺着她披散的长发一直流到地上的泥水里。

　　原来她一直有一个人陪的，可惜那个人，却是绝对不能陪她的。“秋，”雅苑居然还能笑，“我给你买了礼物，可惜跑出来淋湿啦……”

　　冉秋哇的一声伏在她肩头放声大哭。

　　风雨交加的夜晚，总是让人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沉而浩大。像那么多的眼泪倾泻而下，寒冷，悲哀，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