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不敢归》提笔序

1、第一章

　　时河在机场遇上江川已是三年之后的事了，机场人流涌动，四面八方的声音交杂在空气中。可一切对时河来说都被模糊了，她隔着人群看着江川，他还是和三年一样，眉目温和，深蓝色的眼睛像极他的母亲，深邃又明亮，仿佛大海在他眼底。
　　三年后的江川一点都没有变，还是时河喜欢的那副样子。时河远远看着他和身边的人交流，举止彬彬有礼，从容大方。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在来来去去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江川察觉到什么似的朝她望去，时河心下一惊，赶忙随着人流离开了。
　　江川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时河本是去机场接一个重要的客户的，冷不丁遇上江川，慌不择路下不知绕到了哪里，口袋的手机忽地想起，上司打来电话责问为什么客户没看见她，时河再三道歉，连忙保证立刻去接客户，那边仍不依不饶地说了好一阵子才挂了电话。
　　接到客户安置好之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好不容易搭上车回到家已是两点，她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眼神涣散，看的灯光也是散开的。
　　她身体已经疲累的不行，可仍然没有睡意，心知是因为江川的缘故。又回想了一下今天遇到江川时的样子，现下细想着，江川好像也不是一点也没变，变得更沉稳，更好看了。
　　时河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那双眼睛，那是时河彼时最为珍贵的蓝宝石。那时的时河还是时家的大小姐，张扬肆意。在两家人面前说道：“江川的眼睛在时河这里，是无价的蓝宝石，外人求之不得，可我却能当做心头宝。”
　　两家人被逗得不行，江川也被她逗得眉眼弯弯。那一幕被时河记了一辈子。
　　蓝色的眼睛在她脑子里萦绕不去，她被灯晃得闭上了眼，忽地脑子里又闪出三年前变故发生时，自己说的话：“我时河活这一辈子，张扬惯了，向来爱恨由心，我知道我为人子女，应该去恨，可我不想，我昧不了自己的心。”
　　一直压在她心上的东西，家族一朝挫败，分崩离析的凄凉；无法为继的爱情；家族的重担和工作的不如意，忽地又往下了几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委屈开始膨胀，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被褥上，她也只能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来。一时间，屋里都是压抑着的哭声。
　　哭声慢慢弱下来后她躺在床上，一声一声抽噎着，窗外初秋的凉风扫过枝头，簌簌声伴着隔壁人家的笑闹声传到她耳里。最后眼里从脸颊滑过，已是没有哭声了。哭了一场后，她也只能站起来去把脸洗了。
　　书桌上倒扣着一张相片，是高考完那年，她拿到了斯坦福的通知书，江川彼时已在那读了一年，她得知消息的当晚就飞往了美国。照片是她拉着江川在大学门前，麻烦江川的同学照的。
　　她挽着江川的手臂，头歪着靠着他的手臂。江川眸子垂着，嘴角无奈地笑着，一如往常一般纵容她。
　　时河把照片拿起来看了很久，看那时候的自己，才猛地发现，自己变了这么多。早没了当初那般的热烈和肆意，一场变故让她剔骨，生生把从前骨子里的放肆和狂妄剜去了。一时间，她胸口难过的喘不上气来。
　　时河出生的时侯，正是夏天最热的时侯。时家夫妻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孩子也是宠的不行。时家的气氛是那时西郊映河别墅区最好的。
　　时家的生意是当时做的最大的，邻里亲戚，表面情谊也好真心朋友也罢，对时河都是极致宠爱。俨然是位公主。
　　时河会走路后，便蹒跚着到处捣乱了，这边揪下一朵花，那边给邻居的男孩丢一块泥巴，时家教养极好，虽然宠着但没宠坏，时河又会讨人开心，还不会说话时就笑着，眨巴着大眼睛，嘴里嘿嘿地。她生得好看，小时更是可爱。一笑把人的心都笑化了。
　　也是这时候，江家的夫人带着小儿子从法国回来了。听闻邻居新生的小女儿已会走路了，带着礼物和小儿子前去拜访。
　　江川比时河大上三岁，比时河高上了一个头，头发随了父亲，乌黑乌黑的，眸子随了母亲，是浅浅的蓝色，五官也随了母亲，生得很是俊俏。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河被父亲抱在怀里，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这个她见过的这附近最好看的男孩。江川牵着母亲的手，抿着自己的小嘴，看着这个软软糯糯眨巴大眼睛，像是母亲给他做的汤圆一样捏一捏会弹。
　　从那天起，时河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去江家。坐在一个江夫人给她准备的小沙发上，听着江川拉小提琴。
　　寒来暑往，江川琴声的变化，时河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时光一瞬，带来很多东西，又带走更多的。悲欢离合，人生点滴，不过如是。
　　时河成了别墅区的霸王，和小少爷大小姐们称兄道弟。那是她最为热烈放肆的年月，有聪明的头脑，精致的容貌。和身边朋友感情深厚，父母放养着，从不强迫什么。
　　那时候的时河，除了江川，谁都管不住。一句“时河！江川来了！”，能让她停下所有的动作去找江川。
　　江川永远都在时河的身旁，放任着她的张扬，眼中带着宠溺和纵容。在时河难得几次无法招架的时侯为她摆平。
　　时河是疯猴子，江川是如来佛。
　　这是别墅区少爷小姐圈子里的共识。那时S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和家族都在映河，时河的少年时光，是光芒万丈一帆风顺的。
　　时河总和江川在一起，一起去学校一起出去旅行，从未分开。两家的关系因此变得更好，时常在一起聚聚，两家父母时常打趣两个孩子。时河总是在这个时候红着脸使劲点头。
　　学校有女孩子喜欢江川，碍于时河的霸道，总是不敢表白，有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大着胆子递了一封情书过去，被江川的同班同学告诉了时河。
　　课间时间时河找了过去，杵在了人家班门前点了名，那女孩子被吓到不敢出来，时河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等到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被堵在门口愣是进不去。最后有人找了江川，江川赶到的时侯就看见像跟柱子一样站在门前的时河。
　　江川走过去低下头看着时河，轻声同她说道：“我们先回去上课好不好？”
　　时河把盯着那女生看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眼中漫上一点红色，她撇了撇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嗓音中带了些委屈：“我没有欺负她，我也没有闹事。”
　　江川心里像被揪了一下，前天他和时河因为一件琐事吵了一架，彼时他正为高考志愿烦心，脑子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时河你该懂事点了，不要总是没由头地闹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时河的脾气他是清楚的，甚至于是被他养起来的。他伸出手想拉住她道歉，时河眼眶一下就红了，甩开他伸出的手跑回家了。两人一直到今天才说上话。
　　别的班已经有人探头查看这边的情况了，江川拉了拉她的手，慢慢哄着：“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我给你道歉，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时河抽抽鼻子，又看了眼那个女生，转头一本正经的对江川说：“你不要喜欢她，她连亲口跟你表白都不敢，一点都不勇敢。”
　　江川仿佛越过岁月看见那个小小的时河，有些失笑道：“好，我们时河最勇敢了。”
　　“嗯。”她点点头，去拉江川的手，转头对老师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老师也不敢和她计较什么，摆了摆手打算进去上课了。时河拉着江川的手准备走。忽地身后传来那女生的声音：“时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江川他要去美国的事你知道吗！”
　　时河脚下步子一顿，猛地回头看那个女生，眼里都是不可思议。江川眉头猛地一蹙，眸子里的情绪沉了下来，转头看向那个女生。他甚少有这么生气的时侯，此刻看起来有些骇人。
　　时河看了看那个女生又转头看江川，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她就知道那个女生说的是真的。她和江川相识这么多年，江川的心里怎么想的，她一眼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