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君归》Vivian辛

33、Chapter033 水沁访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不过才一些时日，天气便开始暖和起来，时值垂柳飘扬，春水涟漪，这便使得水沁显出格外的生机。

　　刚搬进来的时候，这所被遗弃的住宅本是荒芜一片，杂草丛生，从来不曾有人打扫，阿檀问了才知道，这所宅院，不过是翟国先王的宠姬，原来的太伊夫人居住过的院子。

　　随着几年前水沁走水，这里的人皆丧于火海，这所不吉利的宅子便这般空置了下来，阿倌还偷偷告诉阿檀，其实这所院子空置下来是因为没有人敢搬进来居住，听翟国宫里的老人说，太伊夫人之死并非意外，所以谁也不敢也不愿搬进来。

　　阿倌是自入翟宫后便被遣到桐巷打理的洒扫杂役，因为桐巷地处偏僻，早已叫人将他们遗忘了，他和几名同入翟国的杂役便一直呆在桐巷里。

　　在听到姬玥要搬去水沁的时候，他便将这些全盘告诉阿檀了。

　　阿檀顿时对这所院子嫌弃起来，她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院子可选，为什么姬玥偏偏选了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

　　姬玥当然知道阿檀的不满，只是笑笑：“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惧怕鬼神，待我打扫出来，遍修绿植，你便知道这里的好处了。”

　　如今阿檀看到此番焕然一新的院落，这才觉得姬玥并没有诓她。

　　不过是日前，姬玥便亲自带着他们去了郊外，挖了好些野竹垂柳，种在庭院中的一水小池旁，领着匠人将院内的亭台楼阁，石桥茶室全部重砌一遍，又命人挖开院落上首一眼泉，泉水径流而下，穿过园中假石喷洒而出。

　　水沁内被烧得焦黑的地方都被拆卸丢弃，重新铺上天青色的石板，园中泉水汇集而成的溪流清澈见底，辗转流过雕栏石桥，在铺陈着雨花石的潭底积聚起来，一派纤尘不染的风姿气度。

　　经过一番修整改建，修葺一新的水沁更加清新雅致起来，园中多移植了绿意葱茏的树木花草，初时的凄凉惨淡的景象，不过数月之后，就已经是姹紫嫣红、含芳吐艳了。

　　这日晨起，阿檀正携了秘卷从前院穿过，见姬玥不在，便问阿萝道：“主公呢？”
　　阿萝笑道：“公主一早起来练了课后，便拎着竹榧去后院了。”
　　阿檀了然，这才抬步朝后院去，果然便找到了姬玥。

　　这是月前姬玥带领他们翻新的一块土地，姬玥闲暇时便在这块土地上种上了蔬果，并在临近的另一块土地上撒下了花种。

　　那些蔬果在暖日里长势极好，姬玥身穿一袭青衫蹲在蔬果之间，一双纤手手执剪刀缓缓采撷，阿檀看着她的侧脸，和暖的阳光此时照在她的脸上，竟有一股出尘的意味。

　　阿檀有些呆怔，自从跟随眼前主公，从未见她如此闲适之态，回想起初见她时的日子，那掩饰不住的戾气让她心生恐惧，难以与之亲近，与现在的平易近人简直判若两人，虽然阿檀知道，她不过是将那戾气藏于心底。

　　“可是卫国来了书信？”姬玥一壁采着蔬果一壁淡声问道。

　　阿檀这才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道：“主上猜的不错，是姬绥长公主送来的书信。”
　　姬玥已经挑的差不多了，这才从田地间起身，阿檀递上一方手帕，姬玥擦了擦手，便接过书卷打开来。

　　见姬玥已经阅毕，阿檀忍不住道：“主公，我们搬来水沁已经近三月了，翟国却仿佛将我们忘记了一般，难道出宫于我们并非有利？”

　　姬玥淡笑，却也不欲多解释，只道：“吩咐下去，但凡安插在翟国王城内的线人暂时都安居下来。”

　　阿檀虽有些懵懂，但仍旧点了点头。

　　看着竹榧内新鲜欲滴的蔬果，阿檀眼睛发亮，满眼期待问道：“主上，我们早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姬玥拍了拍身上方才沾染的尘土瞧着阿檀的哈喇子笑道。
　　“摊饼配米羹”
　　“那就摊饼配米羹。”
　　阿檀立刻雀跃着提着竹榧，朝食房去了。

　　一大院子的人用过早膳，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了，适逢阳光正好，阿檀领着萝将屋内有些发霉的书简搬出来酿晒，拣了一处树下小亭，姬玥捧了一卷书来读。

　　不过阅了大半卷，萝从屋外匆匆赶来，神色有些慌张，道：“主上，翟国大王到访。”

　　姬玥微微皱眉，正准备起身迎客，戎胤却已经被人引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太保公书谒和前不久见过的戎瑄戎八公主。

　　姬玥这才不慌不忙上前，拱手一礼，道：“卫国姬玥不知大王驾临，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戎胤身穿一件玄色常服，声音似有含笑：“孤今晨春猎，途径此处，不请自来，失礼的是孤。”
　　姬玥淡笑了笑。

　　看着姬玥此时粗衣素钗，但依然不掩清丽之姿，戎胤有些眼前一亮：

　　“姬玥公主好兴致，这个时辰便读上了，只是不知姬玥公主读的是何书？可能借孤一观？”
　　姬玥闻之，佯作几分犹豫，果不出其然，她很快便看到戎胤眼内划过的一丝怀疑。

　　嘴角弯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姬玥再次欠身呈上书卷：“不过是姬玥珍藏的古籍罢了，大王若有兴趣，姬玥自当奉与大王。”

　　戎胤接过书卷，随意翻了翻，意味不明地笑道：”不成想公主不但习得一身好功夫，对文学古籍也有涉猎，果真是文武全才啊。”

　　“大王谬赞了，不过是打发些时日罢了。”

　　戎胤笑笑，不予置评。

　　戎胤身旁的太保公输谒听闻，客套地接言道：
　　“听闻姬玥女公子自搬来水沁，便一直闭门不出，只在院中修剪花草，读书烹茶度日，女公子这般人才，却只能这般，确实可惜，卫君愚矣。”

　　“公输太保此言差矣，凡人之所至，皆有动静，动以兴国安邦，静以修身养性，也是幸事。”
　　戎胤忽而转过身来。

　　放佛失去很久的东西突然失而复得，戎胤被姬玥这番话震惊了。

　　曾几何时，还是不起眼的公子时，身边也有这么个人安慰过他：“夫君是成大事的人，如今夫君虽不得志，但以夫君的武功学识，只要韬光隐晦，伺机而动，夷姜相信自有夫君的一番天地。”
　　只是，这个人再也不存在了。

　　戎胤在看到姬玥那一张陌生而淡漠的面容时，心底竟有生出一抹伤感，然而很快，这抹伤感随风而逝，换上一抹狠意漠然。

　　他是成就大业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女人在他身旁，他注定会成为孤身奋战的人，为他的帝王大业，为他的野心。

　　“姬玥女公子真是高见，这般心境，也是常人难有的。”一旁的戎瑄此时也笑道。
　　不待姬玥客套回应，十公主戎寐风风火火的声音传来。适时打破了这一瞬的静默。
　　“卫国姬玥，看看我猎回来的兔子。”
　　姬玥抬眸，便见戎寐手中提着一只兔子朝这边跑来。

　　尾随身后的九公子戎纠亦提着山鸡往这边走来。

　　戎寐奔到庭前，这才发现戎胤和公输谒还有戎瑄以及值守在亭边的两名甲卫，忙行了礼，“不知王兄在此，王妹失礼了。”

　　公输谒却笑道：“十公主如此玲珑可爱，大王才不会觉得失礼哩。”

　　戎胤笑了笑，道：“既知失礼，还这般风风火火，孤见你跟姬玥公主倒甚是投缘。”
　　戎纠这时跟上，朝戎胤行了礼才笑道：“王兄说的极是，王弟和阿寐甚是仰慕姬玥公主的武功才学，一心想拜姬玥公主为师，这才走动频繁了些。”

　　“没想到姬玥公主竟将这宫内两个淘气鬼收服了。”戎瑄亦向姬玥笑道，又回过头来继续道，“你们两个，王兄今日出来散心，听闻你们在此，便跟着过来了，可高兴了吧。”

　　戎寐欢呼雀跃，发自内心地笑道：“自然是高兴的，王兄不要嫌弃我吵闹就行。”

　　姬玥见着这番兄友弟恭的景象，不仅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意，心底升腾而出的冷意慢慢漫上心间，她知道，这两名童稚无害的公子公主为何能在宫中保全的原因，她更知道，这个冷面蛇蝎的君王心底打着什么算盘。

　　如今翟国先王的子女，除了年幼的戎寐戎纠两人和旁支戎瑄，其他几名争夺王位的王子王女，如今要么叛乱在外，要么已经命丧黄泉，戎胤在这般残忍对待其兄弟外却如此厚待宫内的三位，除了看重他们无害，也无非是因为他们身上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罢了。

　　“你想什么呢？”戎寐凑上前来盯着姬玥，“我今天给你带来了野味，配上你院中的新鲜蔬果，今日咱们来烹一餐美食如何？”

　　姬玥看着灵动率真的戎寐，淡声笑道：“好。”

　　戎胤在一旁，他未曾放过姬玥脸上任何一丝波动，亦笑道：“看来孤今日有口福了。”
　　公输谒亦是跟着笑了一笑。

　　姬玥明白戎胤是想要留下来用膳的意思，便立刻吩咐人上前领戎胤去更衣准备，一行人送走戎胤，姬玥这才带着戎寐朝食房做准备去了。

　　经过院落，拐过前面廊角便能到得食房，一行人才转过回廊，便见一小童坐在一块假山石上，朝泉池里扔着小石。
　　姬玥见着那小童，眸光晦暗不明，只是戎寐戎纠并未发觉，只见戎寐招手唤道：“勋儿，到这里来。”
　　那寞落的小童这时才看到戎寐一行人，紧皱的小脸立刻开心起来，腾地一下子跳下假石，扑进戎寐的怀里：“姑母可算来了。”

　　戎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是姑母的错，竟然一时贪玩将阿勋给忘了。”

　　小童从戎寐怀里抬起头来，看到了一旁的姬玥，心中甚生亲切之意，小声道：“这位可是卫国来的姬玥公主？”

　　戎寐赞许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阿勋好聪明。”

　　姬玥亦微微一笑：“小公子衣衫已经湿了，可要换下衣物？”

　　众人这才发现戎勋的衣摆处尽是水渍，戎寐笑道：“姬玥果然心细如发，倒显得我们疏忽了。”
　　姬玥笑而不语，立刻命院中仆役领了戎勋下去换衣。

　　“说来这孩子身世可怜的狠，自…他娘亲去了之后，便只有一名缚母看管，如果今日不是我将他带出宫，便是这样的机会也是没有的，我们虽是他的姑母王叔，王兄后宫佳丽三千，哪得我们照料，真是可怜他了。”

　　戎寐再说这件事时，不再似之前灿漫的模样，这才显出一副大人的世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