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南来》Ayll

2、第2章

　　许越一脸懵逼地站在那，周末本来人就少，他趴在收银台桌子上用老年机玩了会儿俄罗斯方块，听见有人进来就探起身看了看，等他拿着书要买了就站起来等着，没想到这位看上去蛮正常甚至有那么点高大强壮样子的顾客竟然如此柔弱。
　　平白无故挨了句骂，任谁也不会好受，不过看在这个哥们儿衣冠楚楚，长得还挺帅的份儿上，许越没有怼回去。好声好气地问，“您结账吗？”
　　高久南抚了抚自己幼小的心脏，听到对方这样说话有点愧疚，大概是台面太高自己刚才没注意，下意识骂出来的话实在是有辱斯文。尽管他也没什么斯文可言，不过对着这么一个看上去十分儒雅的小哥，刚才那样就有点令人脸红了。
　　“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心脏不太好，受不了惊吓，不是故意骂你。”高久南干笑了一声，把书递过去，偷偷瞄了一眼收银台后的男生。
　　男生和自己差不多大，干净利落的平头，眼眶凹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金框眼镜，单看上半张脸有点斯文败类的意思，但是整个脸的却线条柔和，完完全全的邻家学霸的样子，尤其是白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看上去……有种禁欲系的感觉。
　　高久南迅速收回目光，这儿男生的质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啊，形势不是一般的乐观？不过他的遐想马上就破灭了。
　　“没事，傻大个。30。”许越就看了一眼书后标价，把书递了过去。
　　“你叫我？”高久南一脸震惊。
　　“哦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脑子不太好，想啥说啥，不是故意骂你，别介意。”许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高久南也懒得计较了，“傻大个”三个字里至少“大个”还算是对他身高的一种肯定。自我安慰这种事高久南实在太拿手了。
　　“码呢？”高久南不耐烦地拿着手机晃了晃。
　　“没码，现金。”许越依然站得很直。
　　“什么？没码？”高久南实在想象不到，在C市他基本都用不到现金了，今天身上也就带了几个零钱，大部分都给了三蹦子司机，剩下的现金根本不够30。“价钱也是人眼扫描呗？你没有微信吗？我转给你也行啊。”
　　“没有。”许越面无表情，“就是这么落后。”
　　“哎，我这……”高久南这书放上也不是，拿走又没钱的，把这一切都归罪给了运气：人走背运的时候，喝水都塞牙，买书都掏不出钱。
　　“你可以记账。不过得留电话，保证还。”许越说。
　　“哟，你还有电话能追债？”高久南嘲讽道，“我以为连手机都没有呢。”
　　许越淡淡地看了高久南一眼，往他面前放了一个本子，上面零星记着几个人名和电话号，后面标着欠款。
　　“看你是个年轻人，真够老派的。”高久南一边往本子上记上自己的名字电话一边吐槽。
　　许越拿过来看了看，依然面不改色：“看你也像个有文化的，字真够丑的。”
　　“操。”高久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对着这么一个毒舌的衣冠禽兽有那么一丝遐想，拿起书气鼓鼓地出去了。

　　许越看着本子上难以辨认的“高久南”三个字，“像个日本名。”
　　其实他要是不买也无所谓，记账一般都是顾客提出来的，但也不知道是想看这个明显不是他们这里的人丰富夸张的表情还是什么，就不自觉地拿出了这个本子。最主要的是他看起来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

　　高久南在周围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儿吃了个盖饭，味道还算不错，这让他心情平静了一些，溜达着回了宿舍。
　　天已经黑了，宿舍里开着灯，看来是室友们回来了。高久南有些期待地推门进去，两个男生转过来看着他。
　　“嗨……你们好。”高久南张开五指，举起手。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新来的？”
　　“嗯。”高久南走到自己床铺前，“我叫高久南。”
　　“陈平。”
　　“□□。”两个人都不是很热情，气氛有些尴尬。
　　“还有一个同学是吗？”高久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谦逊礼貌，不流露出对“小嫩男”幻想破灭的失望。
　　“嗯，他一般明天早上才回来。他家就在城里。”陈平说。
　　“哦，那你们……？”高久南问。
　　“我俩五里村的。”陈平又说。
　　好嘛，怪不得一进门高久南就闻到了一种陌生的味道，倒也不是难闻，就是有点让人窒息。高少爷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生活的变化，没再说话，弯着腰打开行李，开始回忆文老师的指导。
　　宿舍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两个室友话都不多，很早就洗漱各自上床了。宿舍没有独卫，还好楼下就有公共浴室，而且竟然还有隔间。高久南难得地有了一丝欣慰，在他想象中只会是大家坦诚相见的大澡堂子，这可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洗完澡回来，十二点前不会闭眼的高久南也被迫早早地躺在硬板床上，无聊地在微信上和文博聊着天。
　　“你那个前男友还给我打电话来着。”文博说。
　　“说什么？”高久南对那个男生只剩下关于他脸的印象，毕竟他们最多就是接了个吻，他的嘴唇吻起来也不太舒服。
　　“有点内疚吧可能。”
　　“哦。”
　　“哦你大爷，你个冷血渣男。新室友怎么样？”文博问。
　　“没感觉，应该不错吧。”
　　“你长点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了，文奶奶。”高久南心里一阵暖，他特别容易轻易相信别人，文博也清楚。不过他对村里的人印象就是朴实，心眼肯定不如他多。
　　“早点睡吧，等待新一天的刺激。”
　　高久南上了闹钟，关了手机，数了几百只水饺，才渐渐意识模糊了。

　　第二天他发现，闹钟实在是多余的。陈平和□□不到五点半就起了床，叮铃咣当地不知道在干嘛了。
　　高久南忍住起床气，问了一句：“你们起这么早？”
　　“早？”□□愣了愣，“你是不是不知道几点到教室？”
　　看高久南一脸懵逼，陈平接着说：“六点半前到教室，不过如果你跟我们一个班，我们老王要求六点二十。”
　　“卧槽！”这一声是真心实意的怒吼了，高久南瘫回床上，想起昨天宿管是提了这么一句，但他全身心在抗拒床架子上的铁锈，没空注意。他还想起校长说让他提前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高久南酝酿了十秒，弹起来冲到洗漱间迅速收拾好自己，抓起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书包跑了出去。

　　许越一般六点就到教室了，今天有点不一样，老王六点也来了。
　　“许越你过来一下。”老王在教室门口叫他。
　　班里人还不多，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许越疑惑地走过去，跟着老王到了门外。
　　“许越啊，咱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许越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高久南？”
　　老王震惊了，“你怎么知道？认识？”
　　“啊，没有，您继续说。”许越实在佩服自己的直觉，那个男生还挺有趣的，突然变成同学了，还蛮……新奇。
　　老王暂时收起震惊脸，“我让他先和你坐一块儿，你是班长，关照他一下，等下学期再调座位，怎么样？”
　　“我没意见。”许越说。
　　“行，那你先回去吧，把旁边空座收拾一下。”老王挥了挥手，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高久南看着老王的地中海，心里疑惑，这个学校招老师是有发型要求吗？
　　“你第一天来，我一会儿带你去教室，你做个自我介绍，我安排了班长和你坐在一起，这半个学期先熟悉熟悉。”老王公事公办地说。
　　“好的，谢谢老师。”高久南表现得很乖巧，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不近视吧？”老王细心地问，“你那座有点靠后。”
　　“没事老师，能看见。”高久南继续乖巧。

　　高久南没想到小县城的一个班会有这么多人，教室倒是够长的，一进门黑压压一片，有点窒息。
　　黑压压的人群本来都在大声晨读，看见新面孔进来全都没了声音，然后就是看见新奇事物似的沸腾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高久南，刚从C市二中转来，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共同学习。”
　　“我靠好帅啊。”一个女生跟同桌说。这个反应是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这么大一个教室里的男生，看上去都是没有拾掇过自己的，除了他们气质稍微出众一些的班长还算拿得出手。现在讲台上这个和他们同龄的未来同学，大方自然，干净帅气，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真是让在座的男人看了自卑地流泪，女人看了激动地哭泣。
　　许越两臂抱在胸前，放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外来客。
　　他长得很……棱角分明？天气还没回暖，他就只穿一件粉色的运动卫衣，嘚瑟得厉害。不过难得粉色在他身上没有违和也没有很娘炮，大概是因为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
　　总结来说，应该是一个典型的运动型阳光男孩。
　　阳光男孩在看到老王指给他的座位旁边的人的时候瞬间阴晴不定了。不过他保持着诡异的微笑走了过去，在老王和同学们的注视下坐到了许越留给他的窗边的位置，并不失礼貌地和许越点了下头。
　　许越憋住没笑，只有他能看出来高久南脸上写满了“WTF”，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很喜欢看高久南变幻莫测的丰富表情，特逗。
　　“这么巧？班长？”大家在老王的催促下继续晨读了，高久南随便找了本书立起来，遮住半张脸和许越说话。
　　“嗯哼。”许越只是看着书没出声读。
　　“缘分啊班长，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高久南看着许越眼镜的金边，有点想戴在自己脸上试试。
　　许越没说话，翻开书第一页推了过来，上面标准的行楷写了两个字。
　　“许越。字是不错哈。”高久南想起自己的爬爬字终于有点惭愧了，“我叫高久南。”
　　“嗯。”许越盯着书，应了一声。
　　真够闷的，高久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