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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四川巡抚臣年羹尧谨奏:川府缙绅,在地方包占税赋,上欺官府,下害百姓;税官自行加征勒索,致使茶商不敢入川;臣自当革除积弊,以振国策;又谨奏四川官员与当地土司久为不睦,官员有压榨之举,土司有脱离之心。臣近来多为整饬。今官员土司各守其职,争斗宁息,赋税有则,臣受天恩,自当益为勤惕,使边民敬伏,深感皇上厚泽。——康熙四十九年”。
      “臣年羹尧谨奏:四川藩库亏空,已查明具册,大小官员俱陆续归还。提督岳升龙,亦欠国库甚多,然为国效力多年,曾蒙圣上夸许。今老病目不能视,且已无力赔补,其子钟琪亦在军中效力。臣愿代为赔补一些,余者府官亦愿代赔及地方捐纳等,如此众皆感戴圣上体恤老臣之心,藩库亦不至匮缺。又谨奏川省宜行七条:其一税制疲沓,宜行奖惩之法;其二地形边远,宜实储米之仓;其三制钱稀少,宜开鼓铸之局;其四沟通不利,宜修传递之驿;其五界限混乱,宜整州县之辖;其六土司多杂,宜兴文治之策;其七私矿难禁,未若收归公采。——康熙五十年”
      “臣年羹尧谨奏:提督康泰克扣军饷,引得士兵于行军途中饥渴鼓噪,臣无奈动用藩库,火速补给,望圣上明鉴。——康熙五十六年”
      “臣年羹尧谨奏:川省营伍,久浸弊政,军中兵士定额不清,由来已久,今清点定额,有空名无实人者甚多。所多领国库银两,俱为军府衙门所用,然又领取公费,此二费重叠不清,臣拟将衙门兵士定员重新计算,裁去空额。臣整顿之际,守备罗雄私送臣黄金五十两,待臣拒收之后,罗雄畏罪自尽。经查明罗雄吃空额两百名,侵吞三千余两,事关人命,理合奏闻。又衙门节礼甚多,致官员等惦记公费及空饷,请圣上降旨约束。——康熙五十七年”
      “臣年羹尧谨奏:臣上承天恩,抚川十载,恪遵节俭之圣训,未敢半分之奢豪。臣所有积蓄,皆圣上所赐,臣虽有子,未来皆当效忠圣上,福胤自有,不必为其计温饱。今愿捐出以为军资犒赏之用。——康熙五十九年”
      “臣年羹尧谨奏:臣闻上谕有言‘我三十年之心血所治河工毁于赵世显之手’,臣何忍圣上为此烦忧,大禹之后,亲理河务,得成大治者,惟今圣上,岂可因一人毁坏?故此臣暗暗查访。得知赵世显将河工印信交由家人掌管,府中上下坐拥巨富而不理事务。臣又访得前任河督张鹏翮,每觉亏负皇恩,长思再做报效。伏乞皇上圣裁,则今秋即有汛情,圣上当无忧虑。”
      “臣年羹尧谨奏:甘肃四府秋粮被灾,蒙圣祖恩德开仓赈济,而不肖官员竟有趁机侵吞赈济银两者;又有道员至户部报销时冒领款项;又陕西四府一州钱粮亏空共计有九十万两,臣详查亏空情由,陈列于册,伏请圣鉴。今州县上下一局,尚不能贸然削破,臣冒昧上奏,理应惩戒亏空甚多以致于害民之官员,补上居官谨慎,善于理财之人,如此人人警戒,不至亏空益甚。——康熙六十年”
      今天再看年羹尧这些早年间的奏折,拳拳忠君爱民之心跃然纸上,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年羹尧于而立之年,已经督抚一方,且四川地方,民族横杂,时起边衅,吏治不兴,军民愁苦。年羹尧能够迅速平息争端,厘清吏治,多番受到康熙嘉许,自然不是纸上谈兵。私加税收、勒索茶商、冒吃军饷、挪用公费、冒领报销,这些都在年羹尧九十二大罪之内,若年羹尧本就是一贪弊之人,又怎会在一开始向康熙主动条陈这些财路?康熙晚年,对大小官员难免放纵了许多,年羹尧算是其中难得的好官;雍正上台伊始一番整治,大家警惕收敛,年羹尧却变化堕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其中缘由何解?
      其一:年羹尧出身官宦子弟,父兄皆在朝为官,自己又是文武全才,三十岁成为封疆大吏,在清朝三百年间,仅次于二十七岁便督抚山东的岳钟琪之子岳濬(jun)是当时最有前途的七零后。年羹尧在平定阿拉伯檀之乱时立下大功,与明珠家两番联姻,政治资源雄厚,比起孤傲少援的所谓雍亲王,可谓是一帆风顺。即使威望如康熙之高,秉爱才之心,对年羹尧恃才骄傲上司的过错,也不过微责两句而已。到了雍正初年,更是只有表扬,没有批评,这就使得年羹尧如同蝉联年级第一的学霸,从未受过什么挫折,一旦骄傲放纵起来便无法收敛,对于官宦生涯缺乏必要的警醒,对于雍正塞过来的迷魂汤一饮而尽。进京陛见之时,年羹尧一向是鸡头,雍正却做了四十多年的凤尾,二人风格上各种不搭可想而知,这段异地恋那时候开始显露出不好的苗头。
      其二:诚如每个熊孩子身后必有熊家长,年羹尧这个熊舅子也有一个熊妹夫。年羹尧于政权更迭人心浮动之际,平定萝步障耽静之乱,替雍正交了一个满分答卷,堵住了悠悠众口。雍正高兴之余,对年羹尧百般夸赞,大失君臣分寸;有时年羹尧私自将雍正的上谕数目字改动,自称专擅,雍正也不以为意;因为国库空虚又要打仗,于是将川陕财政大权尽数交于年羹尧,丝毫没了节制;又主动交给年羹尧许多权柄,比如独断军务、自营盐场、自行卖官、题选朝中官员等;至于穿着僭越,号令百官迎接,这些都是雍正主动的提议。年羹尧在云端之上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无不可为,正是雍正一手将他推上去的。
      其三:年羹尧久在官场浸染,面对大清潜规漏洞,终究跌进钱眼,康熙年间,已有些痕迹,至雍正年间,借由皇帝的信任,索性秉持“任人唯钱”的原则,连总督一职都可以买卖。比如直隶总督赵之垣,在代偿叔父赵弘燮的亏空时,被年羹尧骗去大笔金银,赵之垣具奏上报,被年羹尧怀恨在心。年羹尧在奏折里面将其多番参奏,终于将他从直隶总督的位置上面弄下来,换做自己的亲信李维均。赵之垣转而与年羹尧沆瀣一气,送上白银二十万两,年羹尧便为其美言跑官,如此翻覆,引起雍正的怀疑。这样年羹尧身边逐渐围绕的都是贪财附势的小人,大家都以捞钱为乐,无人进上劝谏之言。即使汪景祺的《功臣论》,也是献媚多于警示,反倒使年羹尧更加目空一切。
      雍正登基之初,各种好奇的、质疑的、甚至是不屑的目光纷纷飘落在宝座之上,他只得将年、隆二人倚为左膀右臂。想必给以二人实在好处之外,兼有言辞亲昵,放任自流之举。雍正善于伪饰,那二人便会错了意,兼之雍正于朝臣中原本没什么人望,二人难免小看了这位亲王。对于朝臣来说,先皇的文治武功,威严宽厚,已然深入人心,如今陡然换做一位平平无奇之人,一时难以拨转;对于雍正来说也是如此,他那位过于伟大的父皇和过于能干的兄弟们,都给他心底投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在得知年羹尧与允禟、隆科多与允禩曾经暗通款曲,他那块阴影面积又大了一些。雍正递过来的玫瑰固然香艳,二人却忘了其下暗刺丛生。惟有自小一齐长大的十三弟,最为了解他这位四哥的心理状态,是以从不揽权生财,对于雍正的额外恩赐百般推却,得以善始善终。
      此时的苏州织造,便是年羹尧的另一个妹夫胡凤翚,事已至此,胡凤翚难免战战兢兢地。雍正为免物议,只得解了他的差事,令其一家回京候命。江苏巡抚张楷,连夜来打探口风,胡凤翚将张楷迎进来,屏退众人,嗐声叹气地道:“大将军先前百般说过,皇上是断断不会杀他的,谁知道竟会如此。”
      张楷道:“兄弟我为大人昼夜忧心,织作之任本就是个赔钱的买卖,且都赔给皇上了。这几年恰好打仗,哪一年皇上和大将军不找咱们要钱,咱们只得想法蒙混平账,如今若算起来,官司可都在你我身上,如今大人进京后有什么打算?”
      胡凤翚叹道:“这几年除了公干,跟着大将军学,也享了些不该享的福,如今公私两下里也难说清了。前时希尧兄从广东捎信过来,倒宽慰了我一番,贵妃薨逝,皇上十分哀痛,对于年家,亦不打算大加追究。除了年富——他是骄横惯了的,就连岳丈大人也管不了他,皇上也十分厌恶于他,又有命案在身,恐怕性命难保。皇上最痛恨的便是‘欺隐’二字,此去京中,便要合盘托出,就算皇上容不得我,福晋是不会有事的。希尧兄如今到了京中,只在岳丈大人家中候命,倒也无难为他的事。”
      张楷道:“兄台何不将任上情形递个折子上去,看皇上如何发落;或写信详述给希尧大人,请他代为回旋——他到底和皇上走的近些,我等也好有个主意,强似在这里胡猜。”
      胡凤翚道:“我一向不善书辞,上的折子皇上不大喜欢;若和内兄书信商议,恐怕说不清楚,又怕丢了书信,漏了此事更不好了。不如进京在缓缓商议,当面说去。事到如今,难免查到你这里,不如同皇上实说了,大家再想法求求情,说不定皇上能宽限几年,待钱赔上了,也就无事了。实不相瞒,皇上待人严厉,做官如坐水火,当不如去京中领个闲职倒好。”
      张楷道:“我一向惟兄台马首是瞻,兄台如此说,我倒也无虑了,就依兄台之言。”
      张楷回到府中,赶紧对夫人说了,夫人道:“你不会傻到真要听他的吧。”
      张楷道:“唉,如今还能怎样?”
      夫人道:“皇上令免了松江的钱粮,我们依旧收上来;浒(xv)墅关的税,我们也截了不少,分给了胡大人一些。他如今若定要供了出来,我们可要赔一百万两,倾家荡产不说,官也丢了,我可不要跟你过穷日子被人耻笑,宁可死了!”
      张楷忙道:“夫人休说得如此丧气,胡大人最是心实,定会为我们求情的。”
      夫人道:“你傻不傻?他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嘴替别人说情?他毕竟是皇上的连襟,你是哪一只葱管子?”
      张楷道:“夫人以为如何?”
      夫人道:“此事他可对人说了?”
      张楷道:“刚才探了,他并未漏出去。”
      夫人道:“你可保得住?”
      张楷道:“你是知道他那个人的。”
      夫人道:“富贵险中求,有了这些钱财,下半世也宽松些,将来换个闲差也使得,强似伺候这个心窄的皇帝。从前以为他整治了李煦,特意放他妹夫出来发财的,谁知道如今连自家妹夫也不放过。你从前放过的那几个山贼,如今也该排上用场了,事不宜迟,就在今晚,他老婆年氏可别放过了,难保胡凤翚不给她说。”张楷于枕上跪受了,便急忙去安排。
      年妃被晋封为皇贵妃,得到了袱葬地宫的待遇,而她的哥哥却在一个月后被赐自尽,这样天上地下的恩仇,六宫众人自然不会平静。到底应该是羡慕还是惧怕呢?雍正家法森严,连在藩邸最为得脸的李娘娘,因为私自派太监出宫烧了个香,也不知道是哪注香烧的不合适,都被雍正斥责罚俸,更不用说后面选进来的贵人常在了。
      皇后又很严肃正统,大家私下连话都不敢乱说,饶是如此,还是有一星半点儿传进了和妃的耳朵。说那年妃娘娘自从哥哥觐见时得罪了皇上,又不能从中调和,只好夜夜在宫里偷偷哭泣,身体因此更加憔悴不堪。更有可怖的传闻,说年妃娘娘和皇上翻了脸,说皇上治不住活的年羹尧,只好要他死,被皇上打了一掌,便气愤自尽了,没有人敢去应证这个传闻的真假。
      由此可见年妃并不是一个冰雪无情的人,雍正给了她“敦肃”的谥号,意为忠诚决断,她的确忠心可鉴,因为她不仅是雍正的妾室,更是他的臣民,故此她断绝了兄妹之情,可是这样的断绝有多难啊!她若是在地下知道哥哥被赐死,侄子被斩杀,姐姐姐夫被吓得投缳自尽,父亲悲痛而死,还能不能面对雍正呢?女德对于女子的感情是无视的,试问谁又能真的做一个圣女呢?
      和妃看到雍正抚着渊律琴上面的轸穗垂泪,那穗子缀着米珠和珊瑚,精巧别致,是年妃亲手做的。
      雍正道:“我终究令她心碎而去,你说她会不会怨恨我?”
      和妃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道:“娘娘一贯以君臣大义为重,自然不会怨恨皇上。”
      雍正喃喃道:“真的吗?若是我杀了你的兄弟,你会不会怨恨我?”
      和妃躲开他的眼睛,跪地道:“贱妾一定约束家人,不教他们辜负皇上。”
      雍正捉她的手起来,叹道:“为君之难,天下有几人能够体会?身处此中,方知道情义不能两全……你说胡凤翚好好地怎么就寻了短见了呢?我只不过让他交代清楚织造任上的差事,等过了这一阵子,自然会再启用的。”
      和妃道:“皇上不要过于自咎,依我看恐怕是胡凤翚在任上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心中郁郁,害怕皇上追查才会如此的。”
      雍正道:“真的吗?只是此事一出,如何对得起贵妃。”
      和妃道:“皇上若一味纠结于从前,与身心有何益处?不如将此琴交给贱妾先收起来吧。”于是将琴装起来,抱入后室藏好。
      南方的一处园子内,一个丫鬟正在水边玩耍,又一个丫鬟手里捧了一碟子黑坨坨的物事过来。先时的那个丫鬟问道:“五儿,这是什么黑黢黢的,装在碟子里,难道能吃?我先尝一块儿。”
      五儿道:“老爷上了趟京城,从哆瑟的皮货商那里顺便带过来的,说是叫做‘褐裂脯’,这样的天气里,用干净油纸包起来,足足能放一个月不坏,只是听说又酸又硬,老太太太太哪里嚼得动,哥儿姐儿也没人爱吃,昨个五顿饭下来,还是摆在那里,所以赏了下来,你必定不希罕这个的,你且尝一块。”说着,便将碟子放在廊凳上面,打开油纸。
      芳儿撕了一条尝了吐道:“这是什么味儿,红毛鬼就吃这个,只怕是吃了这个,才变成红头发绿眼睛的吧,我看也只好喂鱼虾。”于是二人一厢笑,一厢撕了丢进水里,那些个水禽锦鲤便围拢过来。
      这时候一个婆子过来道:“姑娘们若不喜欢吃,不如由我带了家去,好赖是粮米做的,这么一大块,泡了汤,也能吃两顿了,别白白糟蹋了才是。”
      那二位听了不顺耳,芳儿道:“焦妈妈,别总是那么小气,没得你回去酸倒了牙,或是把牙拽下来,倒是我们的不是。你成日家算计这个那个的,咱们府里,哪里就缺这么一点,你家那么大的功臣,老太太自会赏好的吃,这些就留给我们顽儿吧。”
      焦妈妈生气起来,道:“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从前的艰苦,当年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若是难时,只怕求一碗水,一块饼也不能够,如今任由你们每日里糟践起来。就是皇帝家,也不带这么浪费的。”
      那二人益发笑起来,芳儿道:“皇帝家金砖铺地,哪里在乎这个,你这个妈妈还是去歇着倒好,别再来吓唬我们了,以为我们什么没见过的。”那婆子气的怔怔的瞅着说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么不打这作孽的人!”一面骂,一面咕哝着去了。
      雍正醒了午觉,点了郭贵人陪进晚膳,一时只见郭贵人将碗一推道:“撤了吧,我不吃了。”
      雍正道:“那碗里不是还有,如何不吃完呢?”
      郭贵人撒娇道:“我就是吃不下了嘛。”
      雍正不语,宫女过来撤了膳盘,二人漱毕,郭贵人拉着雍正去檐下逗鸟雀。
      雍正见一个太监取了白米正在喂雀儿,心下不乐,问道:“怎么喂鸟用起好好的生米来了,方才撤下去的饭食呢?”
      太监道:“各宫撤下来的饭,都倾倒出宫外去了,这也不是好米,原就是分给各处奴才们吃的。”
      雍正道:“不论何处用的米,皆是辛苦种出来养活人的,给雀儿吃,也太糟蹋了。今后各宫里头有剩的,先喂猫犬,猫犬吃不了,晒干了留着喂鸟。”那太监连忙收了米,去膳房吩咐,这边郭贵人早已红了脸。
      雍正道:“你们身处富贵之中,不知道这里面的周折,这些日积月累浪费的粮米,原能养活不少人口。粮米是天下一等大事,民间种植出来何等辛苦,自然不该浪费。京中的米多是费尽人力,漕运过来的;每每遇到州县有荒歉的,还要从临近省份调取,有时需要借助人力,翻山越岭地背到受灾之地。耕种不易,运费更是一大笔银子,都需要户部精心运算。地方一旦缺米,甚有可能引发民变。朝廷唯恐民间缺米,宫里头如何能这样糟蹋,一颗一粒皆当爱惜才是。且今日这暹罗香梭米乃是贡品,寻常人是吃不到的,方才当着下人的面,我才没有说,以后宁可少盛些。”
      郭贵人躬身道:“贱妾知道错了,请皇上责罚。”
      雍正扶起来道:“好了好了,明早去见皇后时,将我的意思传于六宫,今后各宫膳食,理应有所度量,不可再多做了浪费。”
      转眼便是皇后娘娘千秋节,内外命妇皆在圆明园朝贺。皇后身着明黄缂丝凤鸣朝阳的吉服,钿子上面茜色芝仙祝寿簪,左右一对金莲台嵌珠步摇,端正坐在宝座之上,命太监传谕,各亲王福晋只行常礼。
      行礼毕,皇后便留繁泠等妯娌话些家常,一时太监有报,隆科多福晋觐见。一福晋听了脸上变色,道:“什么福晋,明明是隆科多的小妾,如今也大摇大摆跑到宫里来行礼,成何体统!”
      另一福晋道:“正是呢,听说还是隆科多从岳父手里抢过来的,真是天下奇闻。”
      繁泠道:“如今还有什么体统,依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忽见皇后面上作难,对自己使眼色,便不再说下去。
      那隆科多小妾便进来给皇后福晋们行礼,到了繁泠这里,繁泠哼了一声,站起来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刚才说让我们散了在园中逛逛再走,看看新修的景色。我如今就先去了。”便对皇后施一礼,飘然而去。
      繁泠出了奉三无私殿,过如意桥,在牡丹亭流连片刻,绕水过竹子院,欲往长桥处观赏一池荷花。
      和妃早已行礼完毕,便在夹镜鸣琴处听水声,想仿一首李太白的五言,谁知竟没有头绪。便想过长桥去竹子院,原来和妃欲将竹子院打理一番,以做将来居住之用。正要上桥,竟看见繁泠远远地过来了,和妃见她穿着一件萱草色绣紫兰吴罗裙,头戴百子出莲钗,手里摇着一把鹭鸶双双紫荻八角扇,美艳不减,威仪更重,一双杏目,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里惊悚,却避无可避。
      和妃想欲要此人行礼恐怕难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先施一礼,问道:“王妃一向可好。”
      繁泠道:“自然比不得宁妃娘娘,闻听你如今呼风唤雨,风头正盛呢。当年你哭哭啼啼,让我荐你入宫,说什么仰慕先皇,原来都是鬼话。你们的桥,搭的比这脚下的还长呢。可恨我们当年费大力气搬走绊脚石,竟让他人沐猴而冠,天理何在?”说着生气起来,一对花丝嵌松石坠子在耳下乱荡。
      和妃道:“王妃请慢慢赏玩,我如今有事,只得先走。”
      繁泠道:“这也奇了,你如今究竟是谁,你以为你换了个壳子,就能够掩人耳目了吗?刚才在桥那边,我遇见那皇帝了,你们二人须臾不离百步之远,这是什么规矩。且这人多年以来色性不改,刚才又对着我大放厥词,被我怼的无话可说,此刻想必走到哪个阴暗的角落,好罗织些罪名明日斩我。我早看此人乃是好色之流,如今一朝升天,还不原形毕露,早晚会对你弃如敝履,看你到时候还如何得意!”说着一径向东去了,和妃听了呆立当场,恨不能立时找雍正问个究竟。
      雍正见和妃颊呈珠光,问道:“怎么你哭过么?”
      和妃捡起一本书道:“我刚才看了一出元曲,十分感动,故此哭了。”
      雍正问道:“是何故事?”
      和妃道:“是一位女子救她的闺密脱离风尘之事。”
      雍正道:“这些市井传奇,原本是无稽之谈,竟要你哭成这样,可见你如今风调也下降了。”
      和妃道:“我们女子本就心肠柔软,看到这样煽情的文章,能不感动下泪么?”
      雍正笑道:“怪道人说,戏台上下,非疯即傻,还是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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