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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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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的一个夜晚,人寂时分,人们都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并且已然进入梦境,但就是在这种时候,明明很平静的夜空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雷鸣,像是要下大暴雨了,将正在美梦之中的央宗惊醒。
睁开眼睛的刹那,她禁不住心惊肉跳,抬起上半身,望向垂着帘子的窗户,接着,忍不住推了推躺在身旁熟睡的丈夫:“醒醒,醒醒啊……”
洛桑睁开惺忪双眼,极为不乐意地张口:“干什么啊?大半夜的叫人……”
央宗对他的表现很不满,说道:“你这个死鬼,刚才那么大的雷声你都没听见?刚才那么大的雷声,今晚要下雷暴雨了。”
洛桑忙抬起上半身,质疑起来:“刚才有打过雷?”
央宗不耐烦了,不情愿地重复道:“是啊是啊!”
洛桑忙又问:“我们家的衣服有没有挂在外面?”
央宗稍稍想了一想:“好像有几件……”
洛桑催道:“那还不赶快出去收回来?都打过雷了,肯定会下大暴雨的。”
央宗本来就怕会下大暴雨才叫醒丈夫,听他这样一说,又一脸不满:“这么冷,去也得你去,你是大男人!”
洛桑纳闷地望着她,但最终还是无奈:“好吧,我去就我去。”
他不情愿地下了床,穿上棉鞋,披上厚外衣,打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把挂在外面的几件衣服都收了回来。
当他回到卧室时,早已躺好的央宗问他:“衣服都收回来了没有?”
“收回来了。”洛桑这样回答着,把厚外衣放好,脱了棉鞋,躺回到自己的被窝里。
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夜空只是响过那么一声雷鸣,此后再也没有雷声再响起,别说是大暴雨降临,其实连一滴雨也没有落下。
知道结果以后,央宗虽然自知白担心一场,洛桑自知白忙一场,都只是谢天谢地大暴雨没有来临。没有人知晓——正是唐古拉山的山神下凡到人间,才会响起那一声雷鸣。
那一声雷鸣过后,山路上蓦地出现了一支队伍,有的骑着马,有的坐在巨大的马拉车上紧紧拿着马儿的缰绳,车上堆着高高的东西,用防尘布盖得严实,又用粗绳子绕着车子捆绑着。他们有的是男人,有的是女人,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穿着传统的藏装。
当中有个高个子纤瘦的马夫,戴着帽檐很宽的鹿皮帽子,帽檐稍低,遮住大半脸庞,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山神唐拉雅秀化作了这支藏戏团的团长,鼻子下方留着冷艳整齐的八字胡,冷酷地下达命令:“走吧!天亮以前一定要到达目的地。”
男男女女立刻策马前进,唯有那名马夫紧握着缰绳,低头沉吟不动,八字胡的团长回头瞥了他一眼,叫唤道:“耶龙华。”那名马夫才肯驾驭拉车的马儿,静静地跟上大伙儿的步伐,一直赶往当雄县。
第二天的太阳,一转眼间就升起来了,照亮了这个县城,央宗干完了家务活以后,无所事事之余,一个人出门去,找人聊天以打发时间。
她很快就在外面遇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和她一边散步一边畅快地闲聊,直到无意中来到一个宽阔的场地。
有很多人,男女老少,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或站或坐,在场地中央,藏戏团的表演者正在表演自己的绝活,而人们正在认真观看。
今天并不是喜庆的节日,也不是佛陀的生日,央宗心里很明白这一点,她马上断定这是一个流动的民间小型藏戏团,是靠表演藏戏生活的。
于是,她和那个女人缓缓走过去,站在空位置上,停止了话题,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场地中央的藏戏表演。对于她们来说,这个小型藏戏团的表演算是不错了,表演的那几个节目都很精彩,也是大家所喜欢的。
几个打扮花俏的年轻姑娘站成一排,用温柔的和声唱出优美动人的传统歌谣,男人们在她们身后拉弦子作为伴奏。在这之后,出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带着红色牛头金刚‘羌姆’面具,穿着华丽炫彩的表演服,表演传统的驱邪舞蹈。
十几分钟过去以后,舞蹈停下来了,换了下一个节目,那个年轻人缓缓走下去,侧面正对着央宗,一边走进幕后一边解下脸上的羌姆面具,真容一下子就暴露在世面。
“啊?原来是个美丽的姑娘啊!”附近,和央宗同一个方向的几个人里面,有人这样脱口感叹。
央宗只是瞥了那个表演者一眼,很快就移开眼光,再度注视场地中央,毕竟,最吸引她的只有眼前的表演。
整整一个下午,她把时间都花在了看这个小型藏戏团的表演之上了。当最后一个节目结束时,她跟很多人一样,施舍了一点钱财,然后转身就走。
“该回去做晚饭了。”她嘴里这样喃喃。
观看者当中,数她和其他几个人是最迟离开,跟她一起走的那个女人微微启唇,还没来得及把话语说出,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唤她们。
“等一等!稍微等一等!”
她和那个女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回头,看到一个八字胡的善面中年男子带着一个看似姑娘的年轻人走上来,那个年轻人正是刚才戴着羌姆面具表演舞蹈的那个人。
“你有什么事?”出于好奇,央宗问道。
“我是这个藏戏团的团长,我叫唐拉。”那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和蔼笑道:“今天很感激你们来捧场。”
央宗随口道:“哦,这没什么。”
团长唐拉随即问:“你们两位,哪个家里有儿子?”
央宗和身边的女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央宗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团长唐拉看着身边的耶龙华,和蔼笑道:“他是我这个戏团里年纪最小的,是个孤儿,跟着我也好几年了。这些年,我带着戏团东奔西走,他跟着我们很辛苦,我不想他一辈子都这样辛苦地度过,所以想给他找个依靠。”
央宗身边的女人听罢,第一个回应,满脸遗憾地回道:“我是有一个儿子,不过两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央宗则是沉吟着,没有回答。
团长唐拉看了看央宗,问:“那么,你家里有没有儿子?”
那个女人不等央宗张口就插嘴回答:“她家里也有一个儿子,还没有结婚,去大城市读大学呢!”
团长唐拉满面欢喜,对央宗说:“这个孩子挺好的,让他当你的儿媳妇吧?我不是人贩子,只是想让他有个依靠,不取你半分钱财。”
央宗打量了耶龙华一眼,心里有些犹豫,回道:“我儿子桑珠今年十九岁,我也正在替他找对象,不过,也得生辰八字合适了才能跟我儿子桑珠结为夫妻。”
团长唐拉二话不说,立刻掏出了一张字条,递给央宗:“这是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你看一看。”
央宗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看,忽然眼眸里跳跃出惊喜:“这个,这个生辰八字真是不错!看起来跟我儿子的生辰八字好像不克!”
团长唐拉忙开始向她介绍:“他很勤劳,很多活儿都会干,心肠也不坏,保证让你们家满意。”
央宗身边的那个女人特意多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凑近央宗低声说:“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这么美的姑娘,你儿子要是娶了她,肯定是艳福不浅的,可惜我儿子早结婚了,不然,可能也会考虑。”
央宗觉得她这番话很有道理,把手里的纸条谨慎地收了起来,对团长唐拉说道:“我还要回去找法师算一算,如果法师确定她和我儿子合适的话,我会来定婚期。”
团长唐拉高兴起来,“好吧!不过,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三天,过了三天你不来,我们可不等你了。”
央宗点点头,转身,就跟那个女人一起走了。
吃过了晚饭以后,央宗就坐在卧室里,她的丈夫洛桑走进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趁这个机会,对他悄悄道:“我今天在外面,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姑娘,我想让她嫁进我们家里来,省得桑珠自作主张娶个不好的。”
洛桑愣了一愣,问:“那姑娘是哪家的?”
央宗答道:“是一个藏戏团的,团长帮她找夫家,我见人挺不错的。”
洛桑思考了一下,说:“这来历不明的,好像不太好,怕是骗子啊!”
央宗解释道:“他们半分钱也没有说要,也没说要收聘礼,生辰八字也给我了,不太像是骗子。”
洛桑又思虑了一下,说:“把生辰八字拿给我看看。”
央宗马上按他的要求办,掏出一张收得好好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洛桑展开纸条,认真看了看。
央宗在一旁说话:“这个生辰八字挺不错的,跟我们家桑珠好像不克。”
洛桑认同她的说法,把这张纸条折叠起来,决定道:“抽空找法师看一看他们的生辰八字,合适的话就定下婚期吧。”
央宗补充一句:“那个藏戏团的团长说只能等我们三天!”
洛桑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好吧,明天就去法师那里。”
央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过了一晚以后,他们这对老夫妻携手去了住在东边某一处的一位法师的家。
那位法师叫嘉仁,在这个县城里不算有名气,今天,这对老夫妻来得正好是时候,嘉仁法师正好闲着。
他们跟随嘉仁法师进到屋里,坐在嘉仁法师的桌子前的一侧。
嘉仁法师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下,马上问:“孩子的生辰八字带来了没有?”
央宗马上站起来,掏出准备好的纸条,递了过去,又坐回原位。
嘉仁法师低头,认真看了看手里头的两张纸条,一下微微皱眉,一下又舒眉,神情变化莫测,让这对老夫妻不由心里有些紧张。
当嘉仁法师把纸条放下时,央宗按捺不住地启唇,问他道:“怎么样……?”
嘉仁法师抬起头,含笑着答道:“这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没有什么相克的地方,结婚是非常合适的,可以放心结婚。”
这对老夫妻暗暗舒了一口气。
嘉仁法师又张口,与他们闲聊起来:“是这两个孩子谈恋爱久了自愿要结婚的,还是父母包办的?”
洛桑大方地答:“是我们做的主,现在还没有告诉我儿子。”
央宗也说道:“觉得这个姑娘不错,总比他在外面随便找一个不能干的要好。”
嘉仁法师浅笑:“这样比较放心吧?”
央宗含笑着轻轻点头。
嘉仁法师低头,又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两张生辰八字:“女方是知道的吗?”
洛桑实话道:“女方知道了,只有我儿子,我还没告诉他。”
嘉仁法师说道:“早晚是要知道的,毕竟是他的媳妇儿。”
洛桑客气地点了点头。
嘉仁法师又道:“婚期定下来以后记得通知我,我过去为他们祈求幸福。”
洛桑含笑着应道:“好的,真是谢谢您了!”
付了一点钱,这对老夫妻才离开法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