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的宝物》白日舞鹅

11、11

　　伊莉丝见娜娜笑着将断掉的水晶杯用手绢包起来，随意地仍在篮子里。

　　仔细想想，她竟记不清自己是哪个年月认识娜娜的了。

　　只能依稀忆起，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她正孤独的坐在窗前。

　　年轻的忒弥斯公主患病去世，她的丈夫爱德华公爵也因太过悲痛死于心碎之症，只留下唯一的女儿伊莉丝被其外祖母艾西斯女王养在宫中。没有人给予这个幼小的女孩过多的注意力，她就像个灰色的影子，安静地按部就班地活着。

　　而那天，向来对公主所住的冬宫不予理睬的艾拉夫人突然领着一个小女孩降临了。

　　“伊莉丝殿下，她以后就是你的专属仆人。” 不容拒绝的话语从这女人嘴里吐出。伊莉丝仰起头也只能看到她高高扬起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娜娜，殿下。” 女孩拉着一个朴素的行李箱，走上前来，歪着头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公主。

　　伊莉丝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从娜娜口中，她得知对方竟比自己大个三岁，只是在利比特帝国一边远村庄长大，家里贫寒，从小挨饿，才长得比她还瘦小。后来娜娜的父亲送她到首都学厨，便被艾拉夫人看中选进宫里。

　　两人迅速成为亲密的玩伴。娜娜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伊莉丝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娜娜来之前，伊莉丝每日只会练琴，上课，看书，娜娜来之后，她学会了半夜偷吃糕点，辨别花园里各种植物的名称，捕捉知了，蝴蝶，天牛，还学会了爬树。当她爬上花园里最高的那棵树时，举手眺望远方，微风吹过脸颊，叶子莎莎作响，没有一丝云朵的蓝天，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身心都漂浮在空中的感触。世界成为了一个静谧的连绵不断的原野，而她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浮尘，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伊莉丝突然生病了，病的十分严重。

　　她对那场病没有一丝记忆，只知道病好后，娜娜便被调走了，去到宫里的牧场当值。

　　没人愿意告诉她为什么，只说这是艾拉夫人的命令。

　　矮小的伊莉丝独自跑去牧场找娜娜，想与她像往常一般去花园里游玩。

　　可娜娜却摇了摇头，低垂着眼帘道，“公主殿下，我，我暂时不能再和你一起玩了。”

　　“为什么？” 伊莉丝震惊地看着她。

　　娜娜没说话，纤弱的手藏在身后。

　　伊莉丝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因为你不住我寝宫了吗？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求外祖母。”

　　她转身要走，娜娜听了忙拽住她，目光闪了闪，小声说，“公主，艾拉夫人对我，有知遇.....她就像我的老师一样，她让我在这当值必然是，是有她的道理的。”

　　“你也想留在这？”

　　娜娜听了，脸色一白，松开伊莉丝，“.....我想或是不想，又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不想，我这就去求外祖母，让她把你调回去。” 伊莉丝拉住她，恳切地说。

　　娜娜动摇了，犹豫一刻，慢慢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

　　伊莉丝与娜娜说定后，便跑去艾西斯女王所住的西宫，待人禀报后，才被宣入殿中。

　　保养得当的艾西斯看上去就如一正值青春的美妇人，此刻，她正歪在一张绣花的躺椅上看书，艾拉夫人则坐在一旁剥荔枝，雪白的果肉在一冰镇的瓷碗中堆成了座小山。

　　伊莉丝一踏入殿中便闻到一股子久违的茉莉粉的气味，外祖母最喜欢的香味。她一眼便看到艾拉夫人，不由停住脚步，艾西斯见她进来，懒洋洋地道，“怎么了？”

　　伊莉丝这才走近，行了个礼，“外祖母，我，我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

　　“我想请求你容许娜娜回到我的宫殿当值。”

　　艾西斯扬起修得精细的眉毛，“娜娜又是谁？”

　　伊莉丝抬起头道，“是我的侍女，她如今被调去牧场当值了。”

　　“为何？”

　　“我，我不知道。” 伊莉丝迟疑了一刻，“是在我病了那段时间被调走的。”

　　艾西斯不知为何脸色一冷，半天没说一句话。

　　一直在剥荔枝的艾拉夫人突然停下手上动作，笑吟吟地说道，“女王殿下，是我把她调走的。”

　　她站起来，打开腰上的绸扇，为艾西斯一面打扇一面道，“那丫头是我在宫外找的，看她有几分厨艺便带了回来，本来要让她在厨房工作，可那时候厨房不缺人，正好冬宫缺个贴身侍女便让她去侍奉公主了。”

　　“是吗？” 艾西斯似笑非笑地说，“那你怎么把人赶跑了呢？”

　　“这不是看公主突然病了，您下令所有人都要被隔离，我看这臭丫头不仅帮不上忙，也不知是不是她平日里笨手笨脚让公主病了，所以才把她调到其他地方。”

　　艾西斯没说话，只能听到艾拉的绸扇打出的风响。

　　“你这是在怪我把公主身边的人都隔离了？” 艾西斯突然说道。

　　艾拉脸色一变，吓得半跪在榻前，“艾拉不敢。”

　　艾西斯打量了她一会儿，又柔声道，“我和你说笑呢。”

　　艾拉抬头与艾西斯对视一会，确认她并未真的生气，才慢慢站起来，靠近艾西斯，试探的为她揉捏大腿，见艾西斯没有反对，才又笑道，“女王殿下，可不要冤枉我，我是真的想为您...和利比特分忧呀。”

　　艾西斯撑着头，看向自己的外孙女，“但公主想把人要回去呢。”

　　一直盯着地面的伊莉丝这才抬起头，“是的。伊莉丝明白艾拉夫人的苦心，可娜娜并没有笨手笨脚，她是个很称职的侍女，请把她调回来吧。”

　　艾西斯却没有吭声，而是转向艾拉，“你觉得如何？艾拉。”

　　艾拉低着头继续为艾西斯捏腿，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女王殿下，若是那丫头自己愿意回去，我自然乐见其成。”

　　伊莉丝听了高兴地说道，“她愿意的！”

　　艾拉这才抬起头，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西殿里挂了许多华美沉重的窗帷，阳光斜射，打在窗帷的花纹上给艾西斯的寝宫添了几道斑驳的阴影，其中一些画在艾拉依旧年轻的脸上，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公主殿下，她和你说她愿意回去？”

　　伊莉丝的胸口滑过一丝不安，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啊....这倒是让人难办了。”

　　“怎么？” 艾西斯感兴趣地问道。

　　“那丫头昨日还和我说，谢谢我让她去牧场当值，说那儿更适合她，毕竟她很爱下厨呢。”

　　“不可能！” 伊莉丝惊讶地叫道。

　　艾西斯看了她一眼，伊莉丝咬着嘴唇，有些倔强地坚持道，“她说了她想回我宫里。”

　　艾拉夫人捂着嘴，“这.....”

　　艾西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莉丝，她敲了敲手指，在躺椅旁的小桌上拿起一个铃铛，便进来一个侍女，“去把牧场当值的娜娜叫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娜娜就被领了进来。

　　伊莉丝见到她不由眼前一亮，却见她低着头，在艾西斯跟前行了个礼，便一言不发地走到艾拉夫人身旁。

　　“你叫娜娜？”

　　“是的，女王殿下。”

　　“我的伊莉丝说了，你想回冬宫当值？”

　　娜娜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公主必然是误会了，属下是想留在牧场。”

　　伊莉丝愣愣地看着娜娜，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哦？” 艾西斯打量着娜娜，坐起身来，“你的意思是.......公主在撒谎吗？”

　　娜娜连忙跪下来，“属下不敢。”

　　艾拉夫人站了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敢？要不是你言语暧昧，公主会误以为你要回冬宫？”

　　“是属下的错，没有与公主解释清楚。”

　　艾西斯眯起眼睛，“你可知欺骗公主的惩罚？”

　　娜娜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她毕竟年幼，此时竟吓得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是我，” 伊莉丝突然说道，“是我不好，娜娜本来没有答应我，但我想着可以先向您请求，便能让她回到我宫里。”

　　娜娜震惊地看向伊莉丝。伊莉丝没有看她，只是低头小声对艾西斯道，“外祖母，您莫要生气，不是娜娜的错，要罚就罚我罢。”

　　西殿里静悄悄的。

　　半晌，艾西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是个女仆罢了。我的伊莉丝，外祖母怎会罚你？” 她又躺了回去，漫不经心地道，“你想要的话就让她搬回去罢。”

　　伊莉丝却摇了摇头，“不了，娜娜想要留在牧场，我愿意尊重她的决定。”

　　艾西斯莫名地笑了起来，喃喃道，“你倒是像你父亲。”

　　不过这句伊莉丝并未听清，只听艾西斯又说，“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

　　伊莉丝行了一礼，便退出了西殿。

　　外头阳光正炙，晒得她头晕目眩。

　　“公主，你怎么了？” 成年后的娜娜映入眼帘，着急地叫道。

　　伊莉丝猛地从回忆中抽身，忙掩饰地拿起一旁的三明治，“啊，没事，可能有点饿了。”